沈如霜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无论自己说什么,只怕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两人之间,一直如此。
“石玉门,我也写的很清楚了,即便这楚裴真是那劳什子谪仙人,他也没有登天的路,他的处境和在这牢房密室之中没有什么差别。你家皇帝所求的,不过是一条断头路而已!帝王自古无情义,你若亲手打碎他的幻想,你可知你自己的下场!”
石玉门沉默。
“石玉门你回答我!而且这大泉朝中,反对你明镜司的大官,只怕不少吧?明里暗里的手脚,你能躲过去多少?”
“如霜……”
这一次,沈如霜没有打断石玉门的话,只是默默听着。
“其实太子殿下已经向皇上递了话,建议裁撤掉明镜司,并入六部之中。因为皇上醉心于修行之术,而此事都由明镜司具体经办,朝中百官只怕心思都是一样的,觉得我们明镜司是在蛊惑帝王,想要暗中扩大权柄。”
“我师傅身居掌司之位多年,早就想要退下来了,只是当年有从龙之功,深得皇上信任,而皇上又不放心把明镜司交给其他任何人,所以一直不允。”
“那些文武百官,都怕我师傅,都怕明镜司,那是因为明镜司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剑!若是没有明镜司监察百官、直达天听,这朝中贪赃枉法之辈,只怕要多上十倍不止。”
“我师傅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这件事若是我师傅来做,只怕当今皇上也压不住百官反弹。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可我师傅一生为国为民,我身为徒儿,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师傅清名有污。”
“但是我不同,在那些文武官员看来,我只是个莽撞的愣头青而已。而皇上又不会真的恼我,最多也就是发泄下,把我撤职罢了,这样也能给百官一个交待,明镜司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而且,即便我被撤职,我却不觉得是什么坏事,没了这些束缚,我会去维扬找你。”
“石玉门,你太狡猾了,也太天真了!”沈如霜打断石玉门的话,他怕自己再听下去,好不容易构筑的坚冰,都会一点一点融化。
“你家皇上一直宠信你,那是因为你办事从来都是合了他心意,这次你却是办砸了,你以为他还会像之前一样?帝王心性,最不可揣摩,我都懂的道理,你会不知?”
沈如霜怒视着石玉门,两人久久未再言语。
月落云遮,群星隐没。
…………
沈如霜做完自己该做的,又知道劝不了石玉门,便不愿在衙门里多待,只说回去自己下榻的客栈,并且不许石玉门跟着。
沈如霜下榻的这家客栈,也是金家的产业,叫做如归客栈,取得宾至如归的意思。
出了典刑司衙门,天上无星无月,街上也没有掌灯的商号,沈如霜只觉得两眼一抹黑,连夜风之声,都有些瘆人的意思。
“大倔驴、大蠢驴,我不让你跟着,你就不跟着啦?”
“白痴,整天就是皇上、师傅、百姓!你抱着你家皇上过日子去罢!”
如此说着,沈如霜觉得心里痛快了几分,便一路走一路骂,却没有什么粗鄙之语,只把白痴、傻蛋、倔驴之类的,还有娶不着媳妇儿等等,骂了个痛快。
到了如归客栈,掌柜的果然在等沈如霜。
“沈公子,饭食在后厨温着呢,可要用些?”
“谢谢掌柜的,我就不吃了,让一个大蠢驴给气饱了,麻烦掌柜的给我房中送一桶热水吧,我须得好好洗洗。”
掌柜的闻言笑笑,“既是要沐浴,沈公子还是多少吃些吧,空腹沐浴,有伤医理。老朽这先命人把沐浴用的桶给公子送过去,公子意下如何?”
沈如霜想了想,道:“也好,那就劳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抚须笑道:“公子哪里的话,都是老朽分内之事。”
落了座,就有小厮把菜色都一一端上来。
沈如霜看着这一桌子好菜,说是夜宵,却比酒楼里一桌席面还要丰富些,三个自己只怕也吃不完的。
沈如霜只好说道:“掌柜的,所谓寡酒难喝,不如掌柜的也一起吃点?”
“如此甚好,老朽正巧也饿了。”
掌柜的迎来送往多年,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既亲近,又有分寸,交谈起来使人如沐春风,是个难得的酒友。
两人推杯换盏,也算尽兴。
掌柜的见沈如霜吃的差不多了,便说道:“沈公子是行家,那木桶和沐浴的方子,公子且看是否合用。”
沈如霜点头,这事他还真是行家。
掌柜的又道:“就是搬桶的时候,小七看到了,说是稍后亲自来服侍公子沐浴更……”
“噗!”
沈如霜一口酒喷出来,忙说道:“不用不用,这个,金七小姐如何能做这些事,而且我习惯一个人洗澡,不用人服侍!”
掌柜的还有再说些什么,见沈如霜坚持,只好作罢,“那好吧,便依公子所言,只是小七那边,怕是得公子自家去解释啦,老朽可管不住她,哈哈!”
沈如霜心道,你这老头坏滴很,你一直在同我吃酒,又不曾离开,如何能知道这些,怕是你自己派人去招惹那金七小姐的吧?
一想起那金七小姐的泼辣性子,沈如霜有些头大,只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已经吃好了,那就不麻烦掌柜的了。多谢掌柜的考虑如此周全!”
掌柜的也笑:“哪里哪里,分内事,分内事,嘿嘿。沈公子放心,咱们的客房,最看重的就是客人的隐私,别管屋里动静如何,便是床都塌了,外人也是听不着的。”
“掌柜的说笑了,这床好好的,怎么会塌了呢?”
“哈哈哈哈,公子说的是,是老朽老糊涂啦!哎呀,这人老了,精神头就不行了,沈公子,那老朽就先去睡了。不服老不行呦,这一睡,怕是打雷也叫不醒喽!”
老滑头借口跑了,沈如霜却犯难,该怎么哄走那金家七小姐呢?
沈如霜心情沉重,最后脑袋一梗,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去会会她!
沈如霜一派视死如归的风范,推开自己的房间。
房里正中摆了一个大号浴桶,热气氤氲,房间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香甜气味,应该是燃的莺歌绿或兰花结。
咦?没人?金小七呢?不是说要来服侍我沐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