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颀和陈纪姚燃冬瓜四人离开吴潜府上之后,在繁华的鄞县游玩了半天,临到快要日落之时才搭乘一条货船顺流而下直至甬江入海口,时间也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杨公镇海港。
而吴潜也在书房深思熟虑许久之后接连写下七八封书信,安排家丁快马加鞭送往杭州和其他地方,这些书信,既有和一些官场好友讨论局势的信件,同时也有送给右相程元凤和枢密、台谏以及给皇帝的建议书。
针对不同的人,吴潜也参考赵颀的言论对当前局势做出了一些推测和判断,而在给皇帝的奏书之中,提出了派遣将士援助四川的策略之外,反复斟酌考虑之后还是按照赵颀对蒙军和四川气候地形的对比,提出了蒙军之中可能会爆发瘟疫的可能,但他并没有提到蒙哥可能会死。
作为一个老成持重的老臣,吴潜可以希望有这件事发生。
但这种事实在太玄乎了,玄乎到已经不能用推理来证明,若是真的发生,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赵颀所说的天意,是千余万蜀中百姓的亡魂要弄死蒙哥报仇雪恨。
日落,傍晚。
微微的热风之中,吴潜坐在花园的凉亭下面,形容有些疲倦,苍老的面容略微有些苍白。
“履斋兄无需太过焦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堂虽然眼下混乱不堪,但各地兵备却还算充足,四川如何眼下还不知晓,但蒙古人想打到南方来怕是不容易!”坐在吴潜对面的吴文英安慰说。
“即便如此,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老夫并非完全是因为焦虑,而是赵颀说的另一件事?”吴潜摇摇头端起茶杯开口。
“他还说了什么?不知履斋兄能否透露一些?”吴文英很是好奇。
吴潜默然喝茶沉默许久之后看着吴文英说:“觉翁与我相交数十载,年岁相仿情同手足,应该很熟悉我的秉性,我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些人离经叛道的话而情绪失控,但今日赵颀一番话,却让老夫神魂不宁,若是他这番话应验,那么此人就不能仅仅用神奇来形容,而是要用神仙来形容!”
“神仙?”吴文英惊讶的把胡子扯断了好几根。
“是,若是应验,老夫只能认为他是一个现世来点化老夫的神仙!”吴潜神情严肃认真的点头。
“履斋兄快说快说,赵大郎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吴文英的好奇瞬间被点燃,抓耳挠腮的情绪有些失控,若是手里有一个话筒,他恨不得直接塞进吴潜的嘴里面。
“觉翁既然想知道,老夫也不好隐瞒,但说出来之后你千万莫要说出去,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履斋你快说吧,算我求你了!”吴文英赶紧拱手。
“赵颀先前的话你可能也听见了,蒙古想彻底灭我大宋,才有这次蒙哥亲率十万大军攻蜀,按照赵颀自己的说法,这次应该就是宋蒙交兵以来最为危急的时刻,四川若失,大宋或许不保,但是后来去了书房,他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推测……”
“履斋兄,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啊!”吴文英急的恨不得去掰吴潜的嘴巴。
“他说……蒙哥这次可能会死在四川!”吴潜终于还是说出了答案。
“哐~”吴文英一下站了起来,将面前的茶杯撞翻,茶水四溢将石桌上赵颀画的那张世界局势图都浇的湿透。
“他……他真的这样说?”吴文英手忙脚乱的将地图拿起来嚷嚷。
“是,他的确这样说,还说了自己推测的理由,虽然看似有些牵强,但却也并非信口开河,而且他还提到当初大理灭国之事,以此提醒我要让朝廷做好准备,以应对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吴潜认真的点头。
“拿他究竟是依据何样的理由推测出这个结果?”吴文英将茶水浸透的地图挂到凉亭的栏杆上之后焦急的问。
吴潜既然说出口,也并没有太过隐瞒,将赵颀在书房所说的一番话大致讲述了一遍,然后满脸古怪的说:“觉翁你说,若他这番推测最后应验,你觉的该如何评价他的所作所为?”
“这……这……这也太神奇了,蒙哥今年的确年过半百,但生死谁人能断,若是真的应验,怕真的只能说是神仙点化……”吴文英结结巴巴的说。
“所以啊,听完他的话,老夫这半日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他的推断说出去,因此几封书信和一份奏书,足足写了近两个时辰!”吴潜端着茶杯望着满园的青葱翠绿,眼神却似乎找不到任何焦点。
“履斋兄,若是蒙哥真的死在四川,蒙古肯定会因为争夺汗位而自乱,这的确和当初蒙古人进攻大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结局,若是我大宋能够趁这机会加强防备,下一次蒙古人再次入侵,我们也定然不会像眼下这般手足无措!”吴文英回过神来赶紧说。
“唉,说是这般说,他也这般提醒我,只可惜眼下朝堂被丁大全把持,我也无能为力,今后之事,恐怕更加难测!”吴潜叹气说。
“履斋兄太悲观了,到目前为止,赵大郎对蒙古目前的格局和动向推测的几乎毫无二致,因此这个推测虽然看似令人匪夷所思,但巴蜀地形险恶气候迥异于西北大漠,十万大军劳师远征,水土不服导致生病爆发瘟疫也并非不可能,我到认为他的这番推测非常合理!”
“觉翁也觉得蒙哥会死在四川?”吴潜惊讶的问。
“既然是推测,只要合情合理,那就有可能,而且不管蒙哥会不会死在四川,至少他的推理可以确定蒙古这次进攻四川应该不会太顺利,眼下你希望能够再次入主中枢,那么这就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丁大全不通军务,不知四川形势,胡乱指挥之下必然错误百出,履斋兄可以再上一份奏书,提请与你亲近之人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只要立下一些功劳,等蒙古人退走,履斋必然能在朝堂多一些支持……”
看吴潜有些犹豫的模样,吴文英接着劝说:“我知道履斋兄为人正直,但这种明知会有转机的大战,只要立下功劳必然官家不吝封赏,若是谁能够最终击退蒙古,恐怕又是封公封侯的功劳,死后追封一个王爵也并非不可能,此事万万不可犹豫,越快越好,不然等朝堂安排下来就晚了!”
“觉翁,你说若是老夫上奏自荐去怀远前线或者去增援四川如何?”吴潜突然冷不丁的问。
“啊?!”吴文英惊的脸色呆滞,半晌之后回过神来苦笑说,“履斋,你今年已经六十五岁,比之那蒙哥汗还年长一轮还多,眼下又正值炎炎夏日,一路舟马劳顿去几千里外,怕是这把老骨头扛不住啊!”
“身体老夫自感还不错,近些年虽然官场不顺,然而却是吃得好睡得好,若不是这次蒙古人突然入侵,我觉得即便是告老还乡也还能活个十年八年没有任何问题,老夫这一生虽然看似光鲜,但却近乎于一事无成,就用这把老骨头去前线率领将士与蒙古人厮杀一番,即便是死在疆场,也算是对得起大宋君王和列祖列宗了!”吴潜唏嘘感慨的说。
“若是履斋亲自前去,固然是一个绝好的良机,你这些年担任沿海制置使,把庆元府附近的数百里海疆管理的井井有条,这些朝廷每年都有评议,自然不会视而不见,我只是担心官家见你年事已高,不让你去!”吴文英有些担心的说。
“去不去的成另当别论,但既然有这个机会,老夫也决不能坐视不理,任凭丁大全之辈继续在朝堂祸乱下去,而且老夫这样做,也是有一些私心……”
“哈哈,天下熙熙攘攘,何人敢说没有私心,那丁大全的私心全天下人都知道,官家还不是一样不停的加官进爵,国家危难之时,我倒是希望朝堂多出一些履斋兄这样有私心之人,宰相宝座,小人坐得,为何履斋兄就坐不得!”吴文英哈哈大笑。
“也罢,既然觉翁也觉得我可以一试,那老夫这就去再写一份奏书,自荐去前线抗敌!”吴潜神情似乎轻松不少,站起来大袖一摆离开凉亭往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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