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的一天呐。
早上入西苑,给皇帝说了大半天的评书,混了顿连三成饱都没有的御膳,将今年朝中崛起的新贵吏部尚书李默得罪的死死的。
下午出西苑,将老冤家徐璠狠狠揍了顿,将后面十多年内独掌大权的徐阶得罪的死死的。
但晚上,却宿在二十年后号称“吾非相,乃摄也”的张太岳家中。
烦心事太多,但钱渊实在累了,脑袋碰到枕头就沉沉睡去,第二天起床洗漱的时候见到张居正还昏昏沉沉。
“不上朝?”
“陛下居西苑,五年不朝了。”张居正眼神诡异。
“你还在翰林院,不用坐班?”
“要去。”张居正叹了口气,“回来吃午饭。”
钱渊干笑两声,“我说……早上太阳还挺刺眼的。”
昨晚来的太晚,天都漆黑了,钱渊一边和张居正聊着,一边打量着这栋宅子,一个词,小,太小了。
前后只有两进,整体面积不超过一百平方,出了房门就是大街,连个院子都没有。
其实穷翰林这句话在明朝是不太流行的,毕竟中举后家中往往就有大批人携田投靠,豪富很难,但也不至于吃不上肉。
说穷翰林,一是指在指官员没有捞钱的机会,而且入了翰林院,前程远大,谁愿意为了些许钱财误了前程?
二是指京城房子太贵,消费太高,普普通通的小官还真有点撑不住。
如张居正这样有一栋两进落宅子的,在翰林院普通官员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据他说有的同僚不得不三四个人搭伙合租,啧啧。
“京城居大不易啊。”张居正叹道。
钱渊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后来才那般豪奢,连挂帐子的钩都是金的?
“爹爹,爹爹!”
稚嫩的孩童喊声在身后传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摇摇晃晃的从后院跑出来,两只手伸向张居正。
张居正脸色有点纠结,他是个传统士大夫,讲究抱孙不抱儿那套。
“哎,叔叔抱抱。”钱渊一把搂着孩子往上颠了颠,“分量不轻啊。”
“义修。”张居正拉着脸训斥了两句,转过头瞪了眼从后院奔出的妻子李氏,他发妻顾氏六年前病故,李氏是续弦,四年前生下长子张义修。
“一休?”钱渊咧咧嘴,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玲珑的玉牛塞进孩子手里。
其实钱渊并不知道,这个孩子在历史上早早夭折,而且正是张居正启程回京的途中,这一世张居正在杭州逗留数月,让这个孩子意外的活了下来。
“展才。”张居正先是皱眉,随后无奈一笑。
“见面礼总是要给的。”钱渊放下孩子,转头看向李氏,行礼道:“华亭钱渊,见过嫂夫人。”
李氏回了一礼,准备去厨房,冷不丁张居正一把拽住她,“今日不用下厨。”
李氏诧异的看了眼钱渊,向边上走了几步,低声道:“一早不就让人买了菜吗?”
“买了菜,也未必要你下厨啊。”张居正挑挑眉头看向钱渊,“展才你说呢?”
“哎呦喂,还没忘啊!”
“那是,半个月的厨子,三年前说定的。”张居正大笑道:“元敬可是来信说了的,去年除夕夜,食园里大摆筵席……”
“这个嘴快的……好好好!”钱渊撸撸袖子,“嫂夫人找个围巾,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喏,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张居正顺手将挂在墙上的围巾丢过来,安慰妻子道:“没事,他欠我的。”
宅子本来就小,厨房更是小,就一个灶台,连调料品都不全,钱渊不得不让人去客栈让杨文等人去买点调料,再把辣椒送过来。
冬日没什么蔬菜,只有肉食、豆腐、大白菜,钱渊琢磨了下烧了个麻婆豆腐,再让人剁了点肉,敲了几个鸡蛋,烧了个大白菜烩鸡蛋饺,最后炒了个辣椒肉丝,打了个白菜汤。
虽然简简单单三菜一汤,但也能显得出钱渊这三年手艺的长进,麻婆豆腐虽然用的是老豆腐,但用肉沫、香菇、蒜末、辣椒调出味,极为下饭,张居正这厮都和儿子抢食了,气得一休哥当场大哭。
“呃……”张居正打了个饱嗝,满意的点点头,“据说,昨儿在西苑得陛下赐宴?”
“别提了,出来还饿着肚子呢。”钱渊两眼一翻,“要不然那姓徐的还能站着出五城兵马司的大门?”
“现在也差不多。”张居正瞥了眼,低声道:“今日翰林院里都传开了,昨晚徐阁老亲自持藤条将徐璠抽得遍体鳞伤……”
钱渊一愣,“徐府家法还真是藤条啊?”
张居正无语了,这是重点吗!?
“嘿,这事可跟我没甚关系。”钱渊夹起最后一个蛋饺,犹豫了下放到张义修碗里,放下筷子问:“还有什么消息?”
“昨日你出西苑后,陛下召内阁、兵部、吏部,直言应天巡抚曹邦辅不宜。”张居正顿了顿,“吏部再推荐南京户部左侍郎王诰,此人嘉靖二年进士。”
钱渊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低声问道:“吏部天官……据说极得圣眷?”
“的确如此,七八日前,陛下赐‘忠好’二字,又令其兼任翰林学士,如今在朝中风头无二。”
钱渊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了,“徐璠那厮还真够倒霉的……不过也是活该!”
有了严嵩、徐阶联手压制聂豹的前事,钱渊很容易就能联想到现在。
“怎么说?”张居正精神一振,这件事内情复杂的很,翰林院中众说纷纭。
“叔大兄日后必是朝中栋梁,但如今朝政诡秘非常,还是不管的好……”
钱渊拾起筷子慢悠悠吃着剩菜残羹,看张居正不满的瞪着自己,笑了笑说:“还记得去年末那封信吗?”
张居正立即脱口而出,“提起杨椒山的那封信?”
“是了。”钱渊叹了口气,历史上李默大概就在这一两年倒台的,如果说没有徐阶的掺和,他是绝不信的。
去年那封信钱渊无来由的提起了杨继盛,莫名其妙的张居正还特意去同年王世贞那打听,但一无所获。
就在张居正快要忘却的时候,杨继盛突然病死狱中,但仅仅两日前,王世贞还去狱中探望,当时杨继盛精神尚好,狱中也没有用刑,身体渐渐恢复。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这是埋藏在张居正内心深处的疑团。
就在张居正要问个究竟的时候,突然拍门声传来。
比起三年前胖了好些的王世贞笑着走进门,“展才此次入京,可谓搅动满城风云啊。”
“元美兄,别来无恙……”起身行礼的钱渊瞥见王世贞身后的人影,惊喜道:“哎呦,这不是幸师爷嘛!”
幸时尴尬强笑着行礼,就是他提议断了给钱渊糖铺分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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