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钟南搓着手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什么叫心想事成,这就是了!
钱渊和胡宗宪有交情,又是浙江巡按,五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老夫人放心就是。”钱渊端起粗糙的茶碗抿了口水,“在下巡按浙江,此实是分内之事,再说钱某和胡汝贞颇有交情,已经让护卫送信去杭州总督府,想必今日晚间就有回信。”
躺在床上的瓦老夫人勉强笑道:“实在不知如何谢……”
“老夫人何出此言?”钱渊正色道:“田洲兵自嘉靖三十三年迈十六府洲抵东南抗倭,拯万民于水火之中,这等事……钱某自然义不容辞。”
“再说了,当日半洲公去位,是钱某力劝老夫人率军留下,此时如何会甩手不顾?”
“当日在陶宅镇,钱某言‘花瓦家,能杀倭’”钱渊笑道:“如今已遍传东南了。”
瓦老夫人和钟南都忍不住笑了笑,其实当时压根就没这传言,是钱渊胡诌的,但几年下来,已经实实在在民间传唱。
“汝贞兄许诺半月内调拨赏银,钱某又送了信过去,瓦老夫人放心就是。”钱渊轻声道:“先歇一歇吧,这几日暂在山阴。”
瓦老夫人示意钟南接待,自己实在有点撑不住,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之前杨文教了两个女兵,用酒精给瓦老夫人还没痊愈的伤口消毒,再以棉布重新包裹,又找了大夫来开了药房,熬了药汁刚刚喝下。
“展才,这次实在多谢了。”钟南出了营帐又郑重相谢。
“好了,你我之间还说这些。”钱渊砸了拳过去,“年前送个信去临海,我也能早点让护卫过来帮忙。”
“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钟南不爽的说:“也就十日前,才偶尔得知你又南下巡按浙江。”
“好了,不过五千两银子,胡汝贞也太小气了。”
钱渊是肆无忌惮的往胡宗宪身上泼脏水,从本质上来说,田洲兵留驻东南是钱渊暗中使了诸多手段的后果,所以在胡宗宪来看,实际上田洲兵是钱渊的势力范围,特别是钱渊此次是以浙江巡按的身份南下。
“是啊,同样驻扎绍兴府的参将刘显……他麾下兵丁年前就拿到赏银了。”
钱渊眼神闪烁不定,“哎,胡汝贞提编三省,手掌六省兵权,还截留两淮盐税,哪里调不出这五千两银子?!
钟南瓮声瓮气的继续发牢骚,“其他军中倭寇首级三十两纹银,田洲兵却只有十五两……就这样还拖着不给!”
“去年才入军的那一拨兄弟,还想多砍几个脑袋换些银子呢,现在都没这心思了。”
“还是去年跟着展才你在嘉兴府爽快,杀的爽快,银子也发的爽快!”
钱渊笑着说起去年嘉兴府诸事,在鲜明的对比下,一点一滴的勾起钟南以及其他狼兵头目的不满。
阿桐去年留在绍兴、宁波,一边狼吞虎咽吃着红烧肉,一边听着钱渊、钟南说起去年桐乡发放赏银,登时觉得……红烧肉都不香了!
太阳已经落山,暮色渐重,鸟儿鸣叫着从营地上空飞过投向不远处的树林,钱渊让人从城中买了十几坛酒,可惜绍兴府多喝黄酒、米酒,聊以解馋。
这时候一骑远远而来,一早派去杭州的护卫终于回来了,钟南霍然起身紧张的看着。
“少爷。”这护卫也是老人,朝钟南点点头,“信件交于总督府亮卿先生。”
钱渊低声解释,“此人王寅,徽州名士,胡汝贞心腹幕僚……如何说?”
“库中存银暂时不够支付赏银,要等两淮盐税交付……”护卫微垂眼帘,咳嗽了声,“约莫再等一个月左右。”
这下子营地里炸了锅,钟南还算好,其他几个年轻的头目都把刀抽出来了,嚷嚷着没这么欺负人的……谁都不是傻子,能拖一次就能拖两次!
那护卫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退,对钱渊微微点头,转身出了营帐。
库存银两暂时不够……这是有可能的,毕竟钱渊刚刚抢了两万两银子去呢!
就算拿的出五千两银子……也要考虑到钱渊抢了两万两银子,剩下的银子,胡宗宪需要用到更重要的地方。
护卫没有撒谎,只是在后面多加了句话,“约莫再等一个月左右。”
钱渊对此心安理得,在目前的情况下,胡宗宪是不敢戳破这层窗户纸的,这个黑锅不想背也得背。
“好了,好了,听我说!”
“砰!”
钱渊操起酒碗猛地砸在地上,大力拍桌道:“想干什么,持枪拿刀攻破山阴、会稽,还想攻进杭州府,去找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兵部尚书、浙直总督胡宗宪算账?!”
“花瓦家,能杀倭,东南遍传田洲兵美名,最后关头你们倒是想和倭寇同流合污?!”
在压迫性极强的视线逼视下,营帐内狼兵头目都有点不自在,悄然丢下兵器,收刀归鞘,只委屈的嘀咕几声。
“展才。”钟南也算是东南老人了,心里有数的很,“总督府如此敷衍,无非是如今俞总兵、戚总兵、卢参将、刘参将都募兵成军,我等要启程归乡,无甚用处!”
“这两年,要不是我们田洲兵,东南早就……”一个年长的狼兵头目满脸涨红,“这是过河拆桥!”
看那几个年轻的又要鼓噪起来,钱渊操起腰间苗刀猛地拍在桌上,起身厉喝道:“就你们劳苦功高?”
“我钱展才书香门第,官宦出身,十八岁为府试案首,嘉定、崇德、华亭、杭州,四战斩杀倭寇逾三千!”
“我钱展才二十岁身登皇榜,简在帝心,却不愿枯坐京中,两度南下,嘉兴府两度大捷!”
“死在我钱展才手中的倭寇比你们少吗?!”
营帐内一片沉默,对面前这个青年官员,狼兵头目亲热中带着敬意,但除了钟南,无人知晓他的犀利锋锐。
好一会儿之后,钱渊才接着说:“朝廷调集兵力、银两以便东南抗倭,田洲兵远道而来,杀倭有功,总督府拖延赏银的确不妥……”
钱渊环顾四周,缓缓说出从晨间就盘算的计划,“五千两银子,钱某一力承当,三日内兑现。”
愕然、诧异、感激涕零……各种表情陆续出现在每个狼兵头目的脸上,钟南不知所措的抓住钱渊的胳膊,“展才,这如何能……”
“钟兄弟,如今我巡按浙江,有这个名义。”钱渊转头道:“从台州府衙调拨一部分,不够的我钱家库房补上。”
“不要说了。”
“老夫人心切归乡,三日后带着银子启程,我另聘请大夫一路跟随,只是其他受伤的兄弟就要留下了……要不就去台州吧,内人在临海县内开了家诊所,你们适才也听张三、杨文说过了。”
钱渊团团抱拳道:“即使如此,钱某也心中有愧,之前并不知晓田洲兵首级兑银十五两,去岁在嘉兴府,田洲兵是和他军一样兑银三十两,此事钟兄弟是知晓的。”
角落处的张三撇撇嘴,“五千两银子发下去,一个人也就几两银子……还不如去台州呢,参将卢斌是少爷旧交,知府是少爷小舅,其他地方不敢说,台州肯定是首级兑换三十两纹银!”
还没等钱渊装模作样的训斥张三几句,几个年轻的狼兵头目已经嚷嚷起来了。
“钱大人高义,我们去台州!”
“去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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