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弟弟张四教兴奋到手舞足蹈的叙述,张四维瞠目结舌,这就是你钱渊说的……冼烔和陆一鹏只是和同僚发生了点小小的纠葛?
张四维捂着脑袋觉得有点头疼,两刻钟前钱渊在酒楼后院云淡风轻的说不碍事……开玩笑,这是张四维闻所未闻的一场大斗殴!
被卷进去的各级官员多达二十多人,有六部六科,有御史翰林,就连国子监都有人参与。
呃,官阶最高的张居正和林燫就是国子监的……两个国子监司业,据说前者发髻被扯散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后者脸上三道血痕,也不知道哪个家伙下的狠手。
“据说被抬走的都有四五个。”张四教啧啧道:“随园去年就在六科闹了一场,这次更狠……与钱龙泉一个路数的!”
“嗯?”
“大哥你是不知道,随园那帮人真够狠的,人少嘛,也不顾自己被打的多惨,只揪着几个下狠手!”
“那个兰州御史……就是三年前被钱龙泉揍了两次的那个,直接被抬去医馆了。”
这时候张四维的叔父张遐龄回来了,第一句话就是问:“今日没谈完?”
“已然谈妥了。”张四维起身道:“今后晋商入东南,不会有额外的阻碍……如果钱展才在东南真的有如此威望。”
“当然有。”张遐龄笑道:“东南如今只有镇海、宁海两处设市通商,最重要的宁绍台三府,文官武将全都是他的嫡系。”
“一个月前钱展才离任回京,镇海上下相送,从府尹荆川公到各家商贾,客商,再到平民,齐齐至码头,一时哄传东南,多有文士吟诗以记。”
“此人有任事之能,亦有任事之勇,但手段也免不了……”张四维轻叹道:“晋商入东南,钱展才并不反对……他有不反对的理由,但为什么之前叔父和二弟举步维艰?”
张遐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就是等到现在?”
张四维只沉默以对,他虽然激赞钱渊的求舍,虽然认为钱渊有赤子之心,但也不会傻到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只怕早在很久之前,钱渊就在准备今日这场谈判了。
如若舅父不是兵部尚书,如若自己没有被高拱引入裕王府,甚至如果高拱和钱渊没有起隙,那么今日结盟只怕还会往后推迟……
“算了,能进去就行。”张遐龄摇头道:“朝中个个都是狐狸,一串的老狐狸,小狐狸……原本以为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钱展才应该坐不住了,没想到泰然自然。”
张四维苦笑道:“钱展才名扬天下,哪里会那么没定力,不过出去交代几声就回来了。”
沉默片刻后,张遐龄啧啧道:“京中流言,钱展才睚眦必报,还真不假!”
“什么?”
“你们还不知道?”张遐龄接下来的话让张四维和张四教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你钱展才报仇……都不过夜啊!
此刻的随园中热闹非凡,一字排开八张藤椅,十几个护卫正在给躺在椅子上的众人或疗伤或检查。
冼烔眼睛肿的都睁不开了,还在那拍着胸脯吹嘘,给他敷药的彭峰无语了……被打成这样,还挺自豪的?
年纪最小的陆树德和林烃这时候倒是知道紧张了,两双手一个劲儿的抖……
陆树德从小就怕比自己矮了一辈但大了几十岁的钱铮,不说别的,一封信送到南京去,怕是兄长立即让人把那血迹斑斑的捶衣棒捎来。
林烃正在琢磨今晚是不是能留在随园过夜,今晚回家就算父亲林庭机不揍人,只怕脸上带着三道血痕的大哥也不会饶过自己。
吴兑正在给潘允端揉着肩膀,后者今天是主力,逮着徐璠疯狂输出,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仇……最后徐璠是被抬回去的,不过也正因徐璠被打的太惨,徐府下人才冲上来,潘允端也吃了不少亏。
“好了,已经帮你报仇了。”钱渊无语的看着一脸痛快的潘允端,“昨晚还说一步步来,今天逮着那厮一阵狂捶。”
潘允端无所谓的说:“徐府下人在松江比严府下人更猖狂,二抽一枭首保证一个冤枉的都没有,活该!”
如果只是官员斗殴,钱渊还真不方便去算后账,就算要找麻烦也只能找个机会亲自上阵,但徐府下人……梁生带着护卫就在距离徐府不远处赶上,将十几个徐府下人全都打折了一条胳膊,当时被放在担架上的徐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一群没脑子的,要动手也得先招呼人啊,要不是君泽和叔孝,你们仨得被打的今晚去请太医!”徐渭一脸的嫌弃,他是最晚下场的,从西苑出来听说后一路狂奔,冲进人群一手揪着翰林院前辈姜宝的发髻,一脚将一个御史踹飞。
姜宝虽然是徐阶的门人,但曾经拜师唐顺之,说起来和同为心学传人的徐渭也有些渊源,但这时候也管不了了。
孙丕扬还真不是去殴斗的,还想着劝架呢,可惜拉住了陆树德,让邹应龙找到机会将陆树德撞翻……最后孙丕扬干脆就盯着邹应龙,这厮比徐璠还惨,被直接送去医馆了。
徐渭毕竟是曾经亲身上阵杀倭的,一顿操作猛如虎,干脆利索的结束了斗殴……没被他打倒的都跑远了。
用力拍了拍陆树德和林烃的肩膀,徐渭赞道:“干的不错,不怂!”
林烃还好,陆树德的面容有些扭曲……徐渭转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钱铮。
钱渊第一个反应过来,“叔父,今日侄儿不在场,没动手,不关我的事。”
旁边众人无不怒目以视,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真是损友啊!
“昨日入京,今日殴斗,就算你不在场,又如何脱得了干系?”钱铮冷哼一声,“真是斯文扫地!”
“世叔。展才让我干的。”潘允端立即供出主谋,“昨晚还让我下手狠点。”
吴兑偏头看了眼……那也没让你把徐璠揍得都只能被抬走。
“胡说八道,交友不慎!”钱渊被气得跳脚,“昨晚还说徐徐图之,而且人家是长辈……”
说到这,钱铮咳嗽两声打断,“这种废话不用说了。”
周围传出一阵哄笑声,徐渭还在边上添油加醋,“都是自家人,还遮遮掩掩作甚!”
钱渊觉得自己真冤啊,计划中真没这么一拨!
懒得搭理这帮损友,钱渊上前一个个看过伤势,冼烔样子最惨,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养半个月就差不多了,走到最后一张藤椅,“子直兄如何?”
其实只是做做样子,他们人还没到,钱渊就把大夫请好了,护卫队里懂些医术的也看过,都是皮外伤。
最早被揍趴下的陆一鹏悻悻道:“今日丢脸了!”
“他先动的手。”钱渊懒洋洋坐下来,“放心,有你找回场子……报仇的机会。”
呃,前世刑警队的口头禅都出来了,这个时代还没有“找回场子”这个说法呢。
钱铮看看还在龇牙咧嘴的潘允端,看看趴在那装死的陆一鹏,看看恨同伴不争气没把对方彻底放翻的徐渭,再看看若无其事的钱渊……
总感觉侄儿组建的随园……这画风不对啊!
钱铮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三年前他还一次又一次嘱咐他们会文呢,结果还不是彻夜彻夜的搓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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