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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 兴衰

张其说完这句话,大厅内就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显然两人都在思考着什么。

沉默片刻之后,还是颜夏先开口说道:“你也莫再说我小气了,今天我就让你尝尝我那珍藏的茶!”说罢又朝着厅内走去了。

跪坐在大厅内,看着坐在对面手法娴熟无比,正忙碌的准备着各式各样食材的颜夏,张其内心不由微微一叹。

他和颜夏也算是认识了十几年了,在张起看来,颜夏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神神叨叨了。

自己也不止一次与他提过了,今日公羊有此之衰,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谶纬?

然而这老头总是一脸坚定之色的说什么“天垂象、见吉凶,天人感应其中自有定数!”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过后,搞的张其也不想多费口舌了,毕竟谁叫这是他们颜家的家学呢。

要是有个人突然跑过来对自己说,公羊春秋乱放狗屁,要自己去改治左传或者谷梁,自己没一剑劈死他都算好的了。

其实对于颜夏这种状态,张其也是很能理解的,若非是何师阐明经义作“三科九旨”之说,自己等人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毕竟这乱世改变了太多东西了,若自己等人还像颜夏一样,还死抱着这些糟粕不放手的话,公羊危矣!

只是自己等人现在也算是有心无力了,就算是公羊想变革,郑学古文那群人会坐视不管?

看着几案上那被烧的通红,正冒着热气的铜炉,张其的思绪也随着那弥漫着的云雾飘到了远方。

回想起了那一段已经封尘许久的记忆,那一段关于公羊春秋最后的峥嵘岁月的记忆。

在那种大厦将倾的情况下,自己老师依旧写了两本《左氏膏肓》和《谷梁废疾》批判了一下左传和谷梁传哪些腐儒。

这一本书一出可是引得天下士人惊叹不已,当时世人们可是称之为“三阙”,言其理论幽微,难于通晓,如三座宫阙高不可攀。

而左传和谷梁那群腐儒也只能在背地里说几句坏话,公羊春秋在那之后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二。

只可惜时也命也啊!偏偏碰到了郑玄、郑康成刚刚从马融、马季长那里学成归来。

张其还曾听人说过,说当初郑康成辞别马季长时,马季长曾对着门下弟子感叹过“郑生今去,吾道东矣!”

事实证明,马季长的感叹不无道理,郑康成回洛阳之后,见到自己老师所著的《公羊墨守》与《左氏膏肓》和《谷梁废疾》三书。

当即著《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以相驳难,旗帜鲜明的与自己的老师作对。

而那时候,自己才是个尚未及冠的小小孩童呢,懵懂的跟在自己父亲身后,第一次来到那还未受战火波及,繁华无比的洛阳。

想到这里张其就不由的伤感起来了,自己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何师与听到关于何师的事情吧?

那时候的洛阳可是被这两位搅得满城风雨啊,时人尊称郑玄为“经神”,尊称何休为“学海”。

那时候的太学里,还能常常看见公羊门人与郑学门人当街辩论呢,虽然大多数的辩论,最后都是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了。

那时候年幼的自己站在父亲身后,看着面前那揍的郑学士子们满街乱窜的公羊士子们,好奇的问着自己的父亲“这也是算儒生吗?”

张其现在也忘不了,自己与父亲当初的对话,“此乃公羊之儒,亦为君子也!其儿可知何君子六艺?”

那时候的张其可是很想在父亲面前表现一下,所以连忙答道:“其儿自当知!所谓之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

“哈哈哈!不错,不错,所谓之君子,若身不能开二石弓,腰不挂三尺剑,何谈君子?”说完,就一把扛起了张其。

坐在父亲的头上,张其那幼小的心灵,不自觉的就被父亲所说的话语给吸引住了。

那时候的自己不由好奇的问道:“那父亲也是君子吗?”

“哈哈哈哈,汝父自当是君子也!不过比之君子,汝父还是更喜欢当一个大丈夫!”

感觉着自己父亲那强壮无比的身躯,张其又问道:“那除了父亲,还有谁是君子呢?”

当时自己问父亲谁是君子之时,父亲那毫不犹豫的,带着骄傲与敬佩的神情说出了那个名字,“何休,何邵公可为君子也!”

也就是从那时起,张其就有了拜何休为师的想法,毕竟能让自己父亲生出敬佩之情的人,全天下也就只有何子了。

而自己与父亲来到洛阳,也正是因为自己老师所托的,那时候的郑康成,隐约有整合古文学派之势。

何子担心长此以往恐不能制,便派弟子前往蜀中邀请自己父亲与那颜夏的父亲入洛,之后的事情也无须多言了。

在何子的带领下公羊春秋差点实现了复兴,好似要重现当初的辉煌一般。

只是之后事情发展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了,也把何子与众多公羊士子们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在党锢之祸后,何子刚逝去两年,黄巾贼乱,以卢植为首的古文儒生们彻底掌控了朝堂。

自此之后公羊学一直就被压制的死死的,古文彻底崛起一直到现在,朝堂之上有王学把持,民间有郑学掌控,自己等人只能窝在这小小的太学之中。

而在那次何子差点引领今文压制古文的背景之下,自己要是还与颜夏显得和睦无比,就不知道这诺大的太学里,还有几人能吃的下饭了。

所以也只能给他人营造出一种,自己与颜夏冲突激烈的错觉,以此来让古文那群人放宽心。

现在古文那边的郑、王两学可斗的正欢呢,而公羊可经不起折腾了,只能坐山观虎斗,韬光养晦,暗中蛰伏以待时机了。

想到这,张其就莫名的感到一阵心酸。

曾几何时,为了寻找属于自己的仁义,公羊士子们曾仗剑行走在这天下。

一手持剑,一手持书,践行着专属于自己的理想,为了那理想中的太平盛世而努力着。

曾几何时,公羊大儒们在那朝堂之上怒斥阉竖,为了那心中的仁义,而慷慨赴死。

即使大厦将倾,心中的理想与口中的而义都讲泯灭之时,依旧有像何子这样的人,出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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