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辛德里奇抱怨不是没有道理的。相比福斯纳还是斯图加特家主的堂亲,杰则是圣约翰堡房地产大亨、垄断着瓦乌卡河上那些豪宅的开发权的辛德里奇家族正宗的嫡传一脉。
杰这次被作为“精锐”选出来,还是家里打了招呼帮他争取来的。
因为听说跟着杰夫师长到前线来,可以先拿到罗松溪的秘密武器,然后到南面去帮洛家抢土地,既能捞到大票军功,还能拿到洛家的实惠。
关键不用参加危险的圣约翰堡大会战。
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摘几个桃子吃,差点把命搭上,好不容易逃回来,又碰到一名脸这么臭的主官。
但他和福斯纳、科林一样,认为脸再臭的主官,也顶多是骂他们一顿。
还能把他们怎么样?
前面听说有些同僚搞兵变夺权,虽然没成功,但参与的人,也只不过被弄晕了一阵,没受到任何责罚。
所以他仍在满不在乎地吐槽。
他甚至有些后悔,吐槽的声音是不是轻了,如果让罗松溪听到之后朝他发火,他就可以趁机煽动大家闹上一场。
算了,等罗松溪骂完一顿之后然后就走吧,他已经听说了,在帝国部队打过来之后,罗松溪的部队,本来已经打算扔下他们走了。
大概偷跑出去摘桃子吃,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对。
比杰更直接的是福斯纳,他毕竟年纪大,军衔高,在十七师混得时间长。他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等三人报完家门后,他就指着天上问:
“还有,你不肯收炮口没关系,我想知道我们的部队什么时候能离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些“飞隼”级飞艇。
然而他们听到罗松溪缓缓说道:“前面我确实想把你们扔下就走。”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罗松溪觉得自己有些迟钝,他是刚刚才意识到,为什么这样一支队伍,能够成为联邦第一师,能够受到无数资源倾斜的最主要原因。
首都军区第十七师,实际上是圣约翰堡的大家族、大财阀、议员、部长们,家里的公子们要去军界镀金,或者按照家族意图,进入军方支持家族事业的一条通道。
十七师里卧虎藏龙,“四大八小”的族人子弟比比皆是。
总之没一个人,不是在圣约翰堡能够横着走的。
这些人与他们背后的势力,硬是用金钱和权势,砸出一个“联邦第一师”的名号出来。
但想通这一层之后,他改主意了,他要把这些老爷兵,收归己用。这些老爷兵的背景越深厚,他就越要收归己用。
因为知道了十七师的背景,他马上想通了为什么总统先生和黄欣将军会把这样一支队伍扔给他。
他对坐镇后方的全军作战委员会,顿时改变了观感。
这确实是一步不错的妙招。
背景深厚怕什么?罗松溪大概是全联邦最不怕得罪大财阀大家族的人了。
和平时期,他就抓过联邦的副国务卿、抓过贸易代表,抓了一个又一个大家族在政府里的代言人。
甚至还一手把“四大八小”里的邦迪家族彻底扳倒。
到了战时,他还会怕谁。
“把你们扔下,你们首都军区是回不去了,毕竟帝国人对圣约翰堡的合围已经形成,首都现在被围得像个铁桶一样。你们回不去,又没有补给,也没有人管你们,说不定就会像那些帝国溃兵一样为祸乡间。”
“而且,你们号称联邦第一师,精锐中的精锐,首都军区每年无数资源和军费堆在你们身上,现在联邦遭遇外敌入侵,参战,甚至牺牲,你们责无旁贷!”
只听他继续郑重而严厉地说道。
“但一路上,我看到的,是你们自由散漫,不遵命令,擅自行动。是完全没有军人和军队的样子。”
“我不知道首都军区为何如此糜烂,我不知道以你们第十七师为标杆的首都军区,在接下来的圣约翰堡会战中,会打出如何表现。”
“这些我都管不着,但既然要你们参战,你们就必须先接受我的操训,接受我的彻底改造。”
“否则,接下去,你们将面临的,不是参战,而是送死!”
“而改造,现在从整肃军纪开始。”
他用手指着福斯纳、杰和科林三人。
这回福斯纳的脸上彻底是挂不住了,他仰着脸,带着讥讽的语气问道,“你凭什么指挥我们?凭什么改造我们?少校?”
他的话,代表了整支队伍的心声,许多人把原本散漫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了罗松溪身上,但仍旧是带着一些……看热闹的表情。
没想到罗松溪根本没有理会福斯纳,直接向特里问道,“不遵军令,擅自离队,引来敌军,陷部队于险境,如罪名成立,该如何处置?”
“无论在矮人王国还是联邦,如以上罪名成立,当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
“好,”罗松溪回过头来,对福斯纳等三人道,“刚刚你已对你们三人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现在我宣布,你们三人罪名成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他的话音刚落,特里猛地一跺脚,福斯纳等三人站立不稳,一齐跪倒在地,罗松溪的手上已经握好了元素手枪,砰砰砰三枪连发,三人的脑袋,便如同三个一起炸开的西瓜。
从罗松溪宣判到拔枪执行,他没有给三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给十七师的其他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直到三人的尸体扑通倒地,十七师的队伍里才发出一阵鼓噪。
但空中飞艇,炮声响起,十几发炮弹打在十七师队伍的边缘,掀翻了一群人。
鼓噪立止。
罗松溪站在三具血淋淋的尸体边上,问道,“还有谁,认为我没有资格指挥你们,改造你们的?”
噤若寒蝉。
……
……
空气当中只有风吹过山林的声音、冬天的留鸟偶尔从头顶掠过扑棱翅膀的声音、空中飞艇螺旋桨旋转排出气流的声音。
绝没有半点人声。
那些习惯了在圣约翰堡过着高人一等的生活,看谁都满不在乎的老爷兵,脸上写满了惶恐、呆滞和不可思议。
罗松溪同样没有说话,他想让这种情绪,在队伍里多弥漫一会儿,让这种情绪的影响,再深重一点儿。
从指控到审判到执行,同样的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在对方的优越感仍没有消退之前就拔枪杀人,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一言不合,拔枪杀人,这种行为,在有的地方,其实并算不上什么。
比如在塔尔塔的荒原上,无论是马匪还是猎马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拔枪杀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除却这种几乎被大部分人所遗忘的边陲之地,在大部分地方,联邦都是一个法治社会,是一个已经长期处于和平时期的法治社会。
尤其在圣约翰堡,在首都的精英圈子里,大家习惯的都是靠规则办事,靠规则压人,靠规则决定是横行霸道,还是给予别人应有的礼遇。
杀伐果断这样的字眼,对于他们来讲,只存在于小说里面。现实当中,人人都相信,人生安全永远受到法律保护,而且地位越高、身世越好,受到的保护就越好。
他们当中的不少人,暗中欺男霸女的事情也干过不少,但都是在规则的外衣下,都是在不动声色的默契中。
没有人,没有人见过如此直接、野蛮、血淋淋的处置方式。
完全不合常理,颠覆他们的认知。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恐惧,所以颤栗。
直接拔枪就杀了一个斯图加特家的堂亲、一个辛德里奇家的嫡子、一个能源部长的外甥!
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去想,这名少校是不是会受到怎样滔天骇浪般的报复。
他们能想到的,是这名少校抛给他们的潜台词。
他能将这三人一枪杀了,同样也能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一枪杀了。
平时再强烈的优越感,对面子和地位再看重,最终也完全无法与对死亡的恐惧所匹敌。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不安的安静。
一名看上去很年轻,脸上甚至有些稚气的中士,举起一只手,战战兢兢地问道:
“长……长官,他们是……真的死了吗?”
周围的人都认识他,这是戈麦斯家的小儿子辛迪,去年才入伍的新兵。
连罗松溪也认识他,因为他跟努尔·戈麦斯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真的死了,”罗松溪温和地对他说,“不信的话,你可以来验一验尸。”
“不……不不……”戈麦斯家的下士连退了几步,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别害怕,”罗松溪继续温和地说道,“我从不乱杀人,联邦是一个法治社会,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依法行事,有理有据的。”
然而在下面那些被彻底吓住的老爷兵眼里,这是典型的魔鬼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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