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七年五月,就在朱纨大破双屿岛一个月后,日本贡使周良带领六百余人乘船抵达宁波。
此事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
要知道自嘉靖二年争贡之役后,朝廷虽然没有禁绝日本官方层面的勘合贸易,却做出了十分严格的规定。
要求日本方面十年一贡、船三只、人员百人、禁止带用兵器。
虽然在具体实行方面可能会有人数、船数的偏差,但十年一贡这个时间却是从没有改过的。
如今周良没有按照规定时间朝贡,却是给朱纨出了一道难题。
和倭寇不同,周良代表的是大内氏,是日本官方。
事情涉及到外邦,朱纨自然是不能擅自做主的,一方面他先让贡使团队住在宁波定海县另一方面上书天子请示解决方法。
嘉靖帝在接到朱纨的奏疏后与内阁商议后作出批示;灵活处理。
这等于是给朱纨授权,命他全权处理此事。
照理说等到天子的旨意传到宁波,日本贡使便可以开始勘合贸易了。
但偏偏这个时候有奸人挑拨离间,对周良说朱纨有意上书朝廷彻底取消日本的勘合贸易。
之所以还把他们安顿在宁波就是为了拖时间,等天子旨意一到就会把他们全部遣返。
周良自然大怒,现在的朝贡频次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大内氏的需要。这个朱纨歹毒之极,竟然想要彻底取消勘合贸易。
这真是忍不了了。
既然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周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刺杀朱纨。
虽然按理说贡使不能携带兵刃,但那只是官面说辞。
事实上远渡重洋很危险,若是不带兵刃路上遇到海盗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再说周良此行人数已经超标,自然也不在乎在兵刃这点上违背明廷的要求。
他手下皆是大内氏最勇猛的武士,周良挑出十余人,命他们趁着夜色潜入总督察院取朱纨性命。
说来也巧,原本朱纨在攻破双屿后不久就返回了杭州。但因为日本贡使前来朝贡,他便又返回了宁波,住在定海县察院之中。
定海县城很小,周良只稍一打听便知道了朱纨的住处。
五月九日夜,周良派出的武士潜入察院正准备行凶之时,被朱纨的亲兵发现。
总督察院的防备工作做得还是很到位的,一时间无数亲兵赶来和前来刺杀朱纨的日本武士搏杀。
一番激烈的拼杀后双方两败俱伤,日本武士悉数被杀。
朱纨对此很不满意。他是想要留下活口的,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
从装束上便可以看出这些刺客是倭人,而如今定海县中能够一次性凑出这么多武力强劲的倭人的也只有周良带来的贡使团了。
可惜他没有抓住活口,不然肯定可以通过审讯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却说翌日一早,总督察院潜入刺客的消息便传开了。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天底下本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何况定海县这一亩三分地发生点什么动静根本不可能压得住。
徐言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为此他十分忧心。
在原本历史中,就是因为在这次贡使事件的处理上朱纨得罪了闽浙集团从而埋下了祸根。
如今事情又是朝那个方向发展,徐言如何能不急?
一番思量后徐言还是决定前往察院,给朱纨提个醒。
却说经过昨夜的行刺事件后,总督察院周围增加了不少护卫。
虽说徐言与朱纨相熟,但也是接受了一系列程式化的盘问,这才成功进入了察院。
朱纨照例在书房处理公务,似乎心情并没有受到‘刺杀事件’太大的影响。
得知徐言来了后,他也放下手中案牍和声示意徐言坐下说。
“部堂大人,听说昨夜有倭人潜入察院行刺?”
徐言与朱纨算是老相识了,自然没必要做那废话连篇的寒暄,而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朱纨也不藏掖,微微颔首道:“确有此事,从他们的装束来看恐怕是贡使团的人。可惜没有留下活口。”
徐言追问道:“部堂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自然是追查到底。”
朱纨毫不犹豫的说道。
徐言在心中叹了一声,朱纨果然还是太过刚直了啊。
“有一句话,晚生不知当不当讲。”
“以时但说无妨。”
“部堂大人就不觉得此事很蹊跷吗?”
徐言顿了顿道:“倭人前来朝贡,自然是希望勘合贸易能够顺利进行的。部堂大人总领闽浙军、政要务。他们奉承巴结您老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做刺杀这等愚蠢的事情?”
朱纨觉得徐言说的很有道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徐言得到鼓励,深吸了一口气道:“以晚生愚见,恐怕此事是有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以时觉得是何人所为?”
“自然是看部堂大人不顺眼的人。”
徐言接道:“部堂大人前不久刚刚捣毁双屿,除了岛上的佛郎机人、倭寇,应该还有不少本地的海盗吧?这些人其实都是闽浙海商的走私武装,部堂大人是和他们结下了梁子啊。”
朱纨面色凝重,沉默了良久才道:“这本官自然是知道,可他们会因为此事挑拨倭使刺杀本官?毕竟这涉及到了番邦,难不成他们心中连一丝一毫的大义都没有吗?”
徐言心中冷笑,大义?这些闽浙海商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大义两个字跟他们根本就不沾边。
朱纨自打上任以来奉行十分严格的海禁政策,自然动了这些海商的利益。
所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这一矛盾在朱纨捣毁双屿后彻底被激化。
闽浙海商无不欲杀朱纨而后快。
当然他们不想亲自动手,而这时候偏偏又来了日本贡使,使用一出借刀杀人不正合他们的心意吗?
“部堂大人,去外夷之盗易,去中国之盗难。去中国之盗易,去中国衣冠之盗难啊。”
徐言慷慨激昂的说道:“这些闽浙海商心中只有私利,只有他们的小家。至于大明,朝廷的利益自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凡是挡了他们路的人,他们必欲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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