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李承乾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正是出自夭夭如今的疑惑。
前提是北辰已经足够强大,可以以武力随便征服任何一个国家,那么,若是他到时身为人君,该当如何?
究竟是学御史大夫魏琳的‘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学他父皇的‘四夷可使如一家’。
这对于夭夭来说,可是一个终极难题,因为这事关她杀还是不杀自己将来要遇到的这些人。
张玄卿没想到,太子殿下一上来,就抛出这样的难题。
关键是……
这个难题,尚且仅仅只是属一种假设。
假设北辰已经足够强大,能够随意灭掉任何一个国家,那么,殿下若是身为人君。
接下来,却是要如何处理中原人,与夷狄之间的关系。
可以说,这道问题,即便是张玄卿,也是一时间被问到了。
“太子殿下为何有此想法?”
既然自己回答不出来,张玄卿也只好先问为什么。
李承乾随即也是回他道:“因为本太子相信,在不远之将来,一定会有那一天。左庶子接下来还有事?”
“额……无事。”
“既如此,那便与我一同去拜访宋老以及他的那位学生可好?”
……
看看!
那种明君的气质,又源源不断地从对方的身上冒出。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这原本是一位自称会相面的书生,拿来形容当今陛下的。
然而……
再观如今之太子殿下,或许比之当年陛下,也毫不示弱。
之后,两人便真的一同去了。
其实……
有关这个问题,可以归类到为‘安边’,意思就是如何才能使边境安定。
但李承乾又把‘安边’再细化了,他想知道的是,如何才能真正让四海臣服。
而不是今日臣服,明日之后,又给叛变了。
……
一座豪华府邸的后院之中。
宋老,以及他的那位弟子,恰好也在。小童在旁边煮着茶,好不悠哉。
当李承乾还没有到达府邸之时,两人还正说着,这位太子,看似也不是什么喜欢结交天下有识之士的人,倒是替他的这位弟子,觉得有些可惜了。
而他这位弟子,事实上也是一个对这些功名利禄,不怎么感兴趣的人。
对他老师说道:“这样更好!反正,弟子对这些也毫无兴趣。”
“你……你这人真的是!”
正当老者也对面前的年轻人的吊儿郎当,也毫无办法之际,家仆突然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家主,太、太子殿下求见。”
听到这话,老者顿时双眼也是一瞪。
“快!快把我鞋履拿来!”
李承乾就在门外等着,毕竟,硬闯进去,也不好。
另外……
李承乾还带了礼物。
是夭夭给他的,毕竟,第一次上门,若是空着手上门,多不好意思,所以就给准备了一些上好的茶叶。
很快,李承乾便见到了宋老,而且,也是被顺手迎了进去。
路上……
宋老也是客气地道:“太子殿下能亲自到来寒舍,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李承乾也是不在意地回他道:“宋老客气了,我今日未经应允便自己找上门,倒是自己都觉得有些唐突。”
宋老:“太子殿下言重了。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来,是为何?”
李承乾便道:“上一次,宋老不是说有一位弟子,想要举荐给我吗,前段时间,家中有事,如今终于是找到时间来拜访了。另外……顺便也是来向宋老这样的大儒请教请教。今日来,应该没打扰到宋老招待客人吧?如果本太子没有猜错的话,这一位,想必就是宋老你当初所指的那位弟子。”
宋老也是高兴地道:“正是!子叡,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郭子叡便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免礼。不错!看上去,就跟一般士子很不一样,颇有几分晋朝的风骨。”
又闲聊了片刻,李承乾这才把自己这一行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咳!
说实话,即便是大儒如宋老,也不过是把古往今来的一些书籍上,以及别人说过的话,都再重复一遍罢了。
其中一个便是十分歧视夷狄,言之璧如禽兽。
既然对方是禽兽,那自然不能当成是人来看待。
所以,李承乾便问道:“所以,若是一旦有那一日,宋老是教我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对杀一对?如此一来,是否太过于残暴?”
宋老也是忙解释道:“太子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
李承乾:“而是什么?还是说,其实也不必杀了他们,可以奴役他们。”
显然,这有点触及到宋老的知识盲区。
而在宋老终于都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的弟子,却是站出来了,道:“太子殿下的问题,都是建立于一个不可能成真的假设之上,然而实则,以我朝的实力,根本无那样的可能,即便是打下来,如东突厥,也不过是把他们的人打散罢了,即便是真的有人归附,也只是他们当中的很少一部分,根本算不上征服。”
“他们大部分的人,还是会流窜到各处,茫茫草原,我中原之人,由于风俗不同,也不可能迁移到那样的地方去生活。那夷狄,就还是夷狄。谈征服,何其困难,殿下此问题,便好比,假如殿下能把月亮给摘下来,那接下来该把月亮安放在何处是一样的,因为在世上,根本就无如此可能,因而根本就没有讨论的意义。只不过……”
“只不过,即便这是不可能发生之事,但若是真的发生了,草民倒是有一些想法。”
李承乾:“是何想法?”
郭子叡便道:“历朝历代,治夷狄,有用武而征伐之者,有修文而和亲之者,也有闭拒而不纳之者,此三者皆所以与夷狄为治之大要也。然,太子殿下的提法又与他们不同,以往只是征伐,如今,殿下还要多加一个‘服’字,那便只能是效法先人,以礼义信以成德了。古之圣人,其御天下,礼行而民恭,义行而民服,信行而民用情。”
“所以若是太子殿下真的想令夷狄臣服,唯有教会他们礼、义、信。然则……因生活习性之不同,而且若非长时间的融合,这是断然不可能成功的。既然太子殿下给出了一个不可能的问题,那草民便以一个不可能的答案,来回答殿下你。”
“当然,草民说断无可能,却也是自己推测的,草民从未见过夷狄,也不知夷狄能否为我们所教化。”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