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皇宫,醉酒的太上皇高湛,躺在榻上回神,频繁喘气,他宠爱的李夫人在一旁服侍。
李夫人见高湛气喘吁吁,却依旧拿着酒壶不放手,心中担心。
高湛有气喘病,喝酒后症状愈发严重,虽然大臣们劝过许多次,甚至连高湛最宠信的和士开也劝过,但高湛短暂的戒酒后,依旧我行我素。
现在,喝了烈酒,喘得厉害,却依旧不舍得放下酒壶,李夫人想劝不敢劝,生怕激怒醉酒的皇帝,自己倒大霉。
伴君如伴虎,这就是无奈的事实。
但是,却有例外,譬如“他”。
过了一会,李夫人见高湛迷迷糊糊的似乎睡着了,便坐在榻边,随时候命。
她出身赵郡李氏,最初,是魏帝元善见的妃嫔,因为容貌出众,又有文采,很得元善见的宠爱。
但是,元善见是高家立的傀儡皇帝,甚至被权臣高澄骂做“狗脚朕”。
不堪屈辱的元善见,密谋挖地道逃出如同牢狱的皇宫,事泄,高澄气势汹汹带兵入宫问罪。
高澄认为元善见是被身边的妃嫔怂恿,于是要杀最得宠的李氏。
李氏被人拖出去,吓得魂飞魄散,但危急时刻,元善见没有退缩,不顾安危,驳斥高澄,使得李氏逃过一劫。
所以,对于李氏而言,元善见这个皇帝,并不是老虎,而是能保护自己女人的大丈夫。
奈何,魏国国运已去,禅位后的元善见,很快便暴毙,而李氏和其他妃嫔,则成了新王朝权贵瓜分的“战利品”。
她成了长广王高湛的女人,并为高湛生下第一个儿子,比同一天出生的嫡长子还早几个时辰出生,却因为是庶子,被强行“延后”了出生时辰。
李氏由此知道自己在高湛眼里不过是个玩物,愈发战战兢兢的侍奉着对方。
高湛称帝后,虽然被封为夫人,她却依旧不敢大意。
“想什么呢?”
沙哑的声音传来,吓得走神的李夫人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却是高湛醒了。
“妾担心陛下身体...”李夫人赶紧服侍高湛,虽然高湛已经是太上皇,但大权在握,所以左右依旧称呼高湛为“陛下”。
高湛还带着醉意,看着这个漂亮的赵郡李氏女,忽然想到另一个漂亮的赵郡李氏女,即他的二嫂李祖娥。
随后心情大坏,便问:“莫不是想劝朕戒酒?”
“陛下自有主意,妾岂敢多言。”
“嗯,咳咳咳...”高湛咳了几声,坐起来,喝了李夫人捧来的醒酒汤,伸手去捏对方的面颊。
“你们赵郡李氏,专出美人呐,一个个的,都有绝色。”
李夫人心中警醒,不敢放松:“是否绝色,还得陛下说了算。”
“呵呵呵....”高湛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说:“听说,南边,那个梁国的乱臣贼子,冒认江夏李氏为郡望,还想攀附你们赵郡李氏啊。”
“陛下既然说了他是冒认,那他自然是假的,瞒不过天下人的眼睛。”
李夫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高湛收回手,不再多说。
赵郡李氏的女子,多绝色,譬如把他兄长高澄迷得神魂颠倒的李昌仪,为此,还导致李昌仪之夫高仲密叛逃关中,引发邙山大战。
而二嫂李祖娥,也确实是绝色,真的很棒....
想到李祖娥,高湛的心情再次恶劣起来:如果不是李祖娥心太狠,他们的女儿,现在也该有四五岁了。
或许,还能有第二个孩子。
李夫人见高湛脸色变得难看,心中忐忑,就在这时,和士开入殿。
和士开得高湛宠幸,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去皇后那里都随意得很,李夫人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给高湛整理发冠。
高湛端坐不动,与和士开交谈起来:“如何,张榜悬赏这么久,有人献酿酒之法了么?”
和士开回答:“回陛下,无人揭榜,那烈酒,还是没法酿出来。”
“那为何南边就能酿出来!”高湛骂道,再次拿起那酒壶,闻着酒香;“真是好酒,一日也离不得。”
“陛下保重身体,还是少饮酒为好。”和士开劝道。
若是别人这么说,高湛是要发火的,但和士开说却不同,高湛叹了口气:“唉,人生一世,有如此佳酿却不喝,岂不是在世间白走一趟?”
说着说着,话题还是转到南边,和士开此次来面君,就是要说一些打听到有关楚国的消息,譬如科举考试选拔官员。
他说:“臣闻那渔家子,已经开始举办考试,选拔官员了。”
“你怎么看?”高湛摆摆手,示意李夫人离开,李夫人赶紧告退。
和士开等李夫人离开,回答:“陛下,臣以为,那渔家子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和陛下比,差远了。”
高湛问:“此话怎讲?”
“很简单,他出身微寒,为此不惜冒认江夏李氏郡望,并妄图攀附赵郡李氏的名声..奈何南朝士族不买他的账。”
“他根基浅,又无多少宗亲,姻亲也靠不住,妻族更是卑微,即拉拢不了士族,也舍不得收买士族,士族们和前朝文武,看他就像沐猴而冠,不敢放心用。”
“就只能靠考试选官,来拉拢寒人。”
“考试选官,古来有之,远的不说,梁国之前就有,这不是他首创,他也知道寒人考试考不过士人,便别出心裁,弄什么士榜、庶榜。”
“以此拉拢寒人给他效命,又怕参加考试的人,都是滥竽充数,所以才搞什么三级考试..”
和士开说着说着,笑起来:“而陛下,同样是策试选才,一纸诏令,天下人才便聚集京城,毕恭毕敬等着陛下考校,这不比那渔家子强多了?”
这话说到高湛心里,乐得他哈哈大笑。
策试选才,谁不会?
高湛前不久,就专门召集各地人才入京,策试后授予官职。
两相对比,在和士开口中,高湛就是深得人心的天子,各地人才随时都能齐聚京城,等候挑选。
而那李笠,说的话,士族子弟不听,想求贤,真正的贤才理都不理,就只能搞不伦不类的“三级考试”,来收买那些出身卑微的粗鄙之人。
如此一比,自然就显得高湛远胜渔家子。
和士开接着说:“自魏末以来,县令多用厮役,由是士流耻为县令,而陛下将贵游子弟聚集宫前,逐一任命,他们便到各县走马上任,可不比那李笠装模做样利索得多?”
“这渔家子,为梁臣时,只做鹰犬,倒是自在,如今坐了那个位子,人心不服,便如同被锁链锁住一般,轻易动弹不得。”
“南国士族不服他,前朝文武人心不稳,他便不敢如之前那样,亲自率军北犯,否则国内必然生乱。”
“李氏宗亲凋零,诸子年幼,在国内镇守要冲都不够,更不可能挂帅远征,他也不敢让别人担当大任,以免别人有样学样。”
“所以,臣以为,渔家子这几年必然被国内事务折腾得焦头烂额,无心北望。”
“而西贼,占了南国的蜀地,做贼心虚,眼见渔家子全据河南,恐怕也会暗中提防,生怕对方接下来向西用兵...”
“所以,周、楚两国迟早刀兵相见,陛下可坐山观虎斗,高枕无忧矣。”
“好,说得好!”高湛再次笑起来,晃着空酒壶,摸着和士开下巴的胡须:“还是彦通能为朕分忧。”
和士开字彦通,见高湛开心,自己当然也开心:只要把皇帝..太上皇哄开心,自己的好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
至于楚国的虚实,谁在乎?
他根据各方面传来的消息,仔细琢磨之后,当然知道楚国国主李笠是在磨刀,而不是坐立不安、皇位岌岌可危。
等李笠把刀磨好,齐国就麻烦了。
所以,应该劝皇帝(太上皇)做正事,及早应对。
然而,皇帝一旦做正事,那还有他什么事?
皇帝沉迷酒色,把国务托付给他们几个,这才有他们几个的财路不是?
和士开想得很清楚,只要哄皇帝开心,皇帝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这不就皆大欢喜了?
反正这江山又不是他的,他抓紧时间聚敛钱财、享受美人,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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