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早年是个弃婴,被养生堂收养,营缮郎秦业抱养了她,可惜秦业为官清廉,宦囊羞涩,家境贫寒,没让她享上了多少福泽。
嫁入金碧贾府享了富贵,却万万没能想到……
“府里的女主子都是极好的,婆婆护着我,老祖宗怜惜我,便是凤姐姐也时常找我说话,偏偏有个腌臜的相公,无耻的公公!”
绕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秦可卿只觉得风声阵阵,全都像哀怨笛声。
眼里是看不尽的满园纯色富贵花,耳里是听不完的满嘴献媚奉承话。全都没用,真真的敌不过公公贾珍瞅机会就要害她的隐刺浪语……
“瑞珠,你且别处玩吧,我四处走一下。”秦可卿吩咐随身的丫鬟。
“主子……”瑞珠欲言又止。
“无妨的,这里是荣国公府。”
秦可卿看着瑞珠三步两回头的离开,拂开弄脸儿的柳丝,袅娜身段就好像柳丝般的嘌呤无依。
因为前几日,相公贾蓉如同洞房那天似的不着家门;
公公贾珍却去了,卡着瑞珠的脖子,摸着瑞珠的小脸儿,狠对她说了威胁的话。
第一句话是:“你莫不是嫌我老了?”
第二句话就更加阴狠:“好媳妇,这阖府的富贵,大老爷全都给了我,我喜谁,不喜谁,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便是那天上的仙女儿,我想扯下云端,踩在脚底,也只是翻手之间。你莫不如从了我罢!”
公公贾珍一边看她,一边死掐瑞珠脖子,早年瞎了的一只假眼灰蒙蒙的,好像毒蛇的瞳。
她和瑞珠好不容易躲过一次,可怜瑞珠雪白白的脖颈儿,现在还留着渗人的红印……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这偌大的贾府一门双公,再富贵又如何?再荣耀又如何?我在这儿哪里来的容身之所?
今天公公回了宁国公府,我就躲来荣国公府。和凤姐姐小酌两杯,还什么都不敢说……”
秦可卿狠闷果酒,泪流暗涌,
只觉得苦在心头……
……
随着酒意沁漫,秦可卿转圈儿看,恰看到周围的落红成阵。
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杨柳带愁,桃花含恨,花朵儿好像和她一般受人逼凌。偏偏在垂杨柳下有人笑吟吟的翻看书本,小模样悠闲极了。
她仔细一看,见那人十几岁的少年模样,戴着黑帽,颇为俊俏,一双眼睛黑溜溜的满是灵气。
认得是贾宝玉的贴身小厮。家生子。就是府里生养的奴才。
“他叫什么来着,我倒是不记得了。”
“看的书颇为精致,装裱华美,但是上面的字体我怎的不认识?”
秦可卿蹙起眉头,青黛的眉儿一动,百花都好像失去颜色。她西子捧心,心里越发的痛,先前小酌的几杯果酒也起了后劲儿。
“你这小厮倒是自在!”
秦可卿带着酒劲笑喊:“许不是宝哥儿家里的?去,且看看宝哥儿有没有泡那兰芽玉蕊,取来予我品尝一番。”
小厮抬头,明显怔了一下。
黑溜溜的贼眼睛带了灵气,不像别的奴仆一样慌忙应诺,反而有种风林火山的侵略味道,上下审视于她。
秦可卿莫名想起公公贾珍蛇一般的假眼,心里一颤,却听小厮笑道:“主子奶奶莫不是想取茶解酒?不巧了,宝二爷早儿泡了兰芽玉蕊,被我偷着喝完,倒不如我讲些故事,权当逗主子奶奶一个乐儿?”
偷着喝完?
秦可卿吓了一跳——这厮好大的贼胆!
她是个宽容的,略微回神,乐道:“我倒是记起你是谁了,偷饮主子们的好茶,偌大的府上也就你小贼有这泼天的胆子,合怪宝哥儿太宠你了。”
秦鹿不置可否,问道:“那主子奶奶是听与不听?”
“讲吧,权当一个乐儿。”秦可卿在荣国公府感觉自在了些,也有点放开了。
她靠在树上,折着柳枝,却没注意到秦鹿的一双贼眼在她身遭四处打量。那古装、婀娜的身段儿,风流袅娜,鲜艳妩媚,全都让秦鹿挪不开眼睛。
“果然是风情月貌!”
秦鹿心里暗道,阖上书籍,笑道:“那小的给主子奶奶讲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吧。
据说在极西之处,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她有一个恶毒的继母和两个心肠狠毒的姐姐,肆意欺凌于她,甚至想把她嫁给一个不足三尺高,特别丑的武大郎……”
“那她嫁与不嫁?”秦可卿一下子来了兴趣。
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嫁给个三尺高还特别丑的男子,未免太欺负人了些。
秦鹿摇头笑:“暂时没有嫁,也巧了,有一日王子举办舞会,邀请全城的女孩出席。继母和两个姐姐不让她去,给她安排了很多工作,使她失望伤心,可这时有一位仙女婆婆出现了,给她衣服、鞋子,还有松鼠为了她变成马夫,骏马为她变成马车……”
随着秦鹿娓娓道来,秦可卿忍不住入了迷。
她很少听故事的,贾府规矩甚严,一些话本比如《西厢记》什么的,都是淫词荡曲儿,
但是秦鹿讲的没有风花雪月,偏生别开生面,极的离奇。
什么王子、舞会、仙女婆婆、变成马夫的松鼠和变成马车的骏马,全都是她没有听过的,渗水儿的瞳孔多了憧憬,西子捧心,也有些自怜了。
灰姑娘有仙女婆婆、松鼠和骏马帮扶,她有什么?
公公贾珍可是府中的大主子,一手遮天。她便是可以遇见自己的仙女婆婆,自己的松鼠,自己的骏马?在贾珍的淫威之下,谁能帮她?
“那一日,王子借助水晶鞋寻找灰姑娘,灰姑娘的两位姐姐都去了,唯独灰姑娘担心身上肮脏的衣服,因为常年不穿鞋子满是老茧的脚掌,犹豫不决。她一位姐姐也是狠心的,削掉半截脚掌,恰好穿上了鞋子,王子带着恶毒姐姐回了王宫;灰姑娘就因为胆子小,太犹豫,第二天被嫁给了武大郎……”
“呀!”
听到这里,秦可卿惊出轻呼:“明明有许多人帮她,她自己不把握,也太可恨了些。”
“可不是呢,所以灰姑娘自暴自弃,看上了武二郎,最后落得一个画梁春尽落香尘,自缢身亡的悲惨下场。”
秦鹿耸耸肩膀:“我的故事讲完了。”
“那……”
秦可卿意犹未尽,觉得故事太不美满。
秦鹿笑道:“时候不早了,小人还有活计要忙,若是主子奶奶想要听些别的,尽可以传唤小人。不过这好故事还需有酒,我有故事,您有酒么?”
“好你个贼茗烟,竟想贪奶奶的酒!”秦可卿一下子乐了。
秦鹿却脸色一僵,心中闷雷阵阵,有若擂鼓。
……
……
PS:秦可卿应该喊凤辣子婶婶,不过两个人阖书来看是闺蜜关系,私下喊声凤姐姐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