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银子,秦鹿又戴上毡帽。
因为某些意外的关系,容光焕发胶火热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想用三天免费、三天造势,然后才是赚钱,没想到第二天就火,以至于整个盛京城都是找他的人了。
普通的官员富商只是在府外寻找;
真正厉害的,比如四王八公,十几个真金白银的实权侯爷,他们的家里人竟是找到了荣国府内?
不敢扰了贾母和王夫人,但是宝哥儿、可卿妹妹,乃至三春姑娘都被吵了几回。
知道他和凤辣子有嫌,没人找凤辣子。但恐怕过不了多久,凤辣子也要忍不住了罢?
“黑塔你自己回府吧。”
秦鹿说了一句,自己驾车离开。
黑塔平日里不喜欢说话,轻轻点头。等秦鹿走后,他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四处查探,好像永远不会眨巴的熊眼盯着院子里的每一处。
他本是军营中负责巡查营地的将领,特别仔细,把后院的菜圃都检查了,这才动身回府。
而在他走后,檐角突然落下七彩霓裳。
公孙瑶额头沁着汗珠,把浓妆都打坏了,落地时仍然十分轻微,半点尘土都没有溅了起来。
“这个黑汉子的功夫一般,但是眼力忒狠,怕是连院子里的黄土坷垃有没有矮上半分都能看得出来?幸好的我的轻功超出他的想象,他也不知道有人能缩骨藏在檐角下了。”
公孙瑶轻声感叹。
随后莲步轻移,如同踩着戏曲的鼓点。动作极快的在酒楼二三层浮飘了几次。
她找到袭人和晴雯留下的几瓶容光焕发胶,红梅碎花的小瓷瓶儿,看起来特别喜人。但是嗅了一下,就知道不能保存,第二天就会馊了。
所以她只拿一瓶,留下了五十两的足银大锭。
随后山鬼一般的飘出院外,朝着秦鹿驾驭的马车追了过去……
…
…
出了盛京的东城大门,就是南北往来的交通要道。
大路上人来人往,车流如织,往来人穿得大多体面。秦鹿以为和以前一样,只要向东南一点进入前往东田山庄的山道,人便少了。
这次却不然。
山道的中央、两边,乃至于山野之中有很多人衣衫褴褛。一些健壮的男子竟然抱不动两岁的婴孩,把孩子绑在背上,腰肢佝偻,拄着木棍,甚至在地上爬?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
“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
秦鹿低声感叹。
上辈子的他很难看到,甚至很难想象天灾下人们食不果腹和逃荒的场景;现在看到了,却怎么都麻木不起。
之所以开设粥棚,多少有良心作祟。
突然,一个老妪噗通倒下。前面就是盛京大城,她进去了就能得救,可是她倒下了,搀扶她的少年没力气扶她,被她带着翻滚摔倒。
少年还能站起来,她却喘着粗气,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奶奶!奶奶您休息一会!您……”少年连声哀嚎。
他的脸上全是黑灰,秦鹿看不清他的脸,却看到他情急之下凶狠下嘴,把自己的胳膊咬下来一块皮肉。
血流不止,他把伤口摁在老妪嘴边,手指捏住老妪的下巴,逼老妪吞咽他的血。
趁老妪昏迷,又把咬下的皮肉喂给老妪。
“奶奶!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奶奶!”
少年语气凶狠,嘀咕道:“若是您也没了,我还有什么念想?若是您没了,我,我……我要这不作为的大周国给您陪葬!要血流漂橹,万里无人烟!要十万万人勾勒血海浮屠,搬石掘墓,为了您作那飞天大塚!”
老妪还是不动。
少年毫不犹豫,把手指摁在老妪鼻下的人中,发现仍然有着气息,便去捏老妪的脉搏。
稍后脸色一喜。
他的身子骨虚弱,怕自己倒了,不能再流血,抓起地上泥土摁于伤处。随后更加果断的看向旁边的灾民,掌心攥起一块石头。
“儿郎,我家的儿郎,莫做恶事。”老妪昏迷中低低出口。
少年闻言一怔,眼底流出两行泪水,丢掉石头,抬手想再咬自己的皮肉。可这时传来很重的脚步声。
秦鹿不懂轻身的功夫,脚步如雷,身形如电,跳下马车摁住了他的手。
随后拿出携带的点心,捡松软的,容易消化的,捏碎了塞进老妪嘴里;又把车厢内还算温热的茶水拿了出来。
“北海道的灾民?”秦鹿把茶水灌给老妪,问少年。
少年‘嗯’了一声,仔细打量秦鹿的脸。
他发现秦鹿戴着毡帽,脸上有些化妆,胡子也是假的。但这不妨碍他记清秦鹿的长相——
他天生的过目不忘,若不是碍于天灾,奶奶又不许他做恶事,他绝沦落不到这种地步。
杀人放火金腰带,铺桥补路无尸骸。
这道理,他早就懂!
秦鹿检查老妪的身体情况,没多久松口气,笑道:“成了,带她进城去吧。守城的士卒不拦灾民,你们可以进去。进去后找荣国公府赊粥的粥棚,说鹿哥儿讲的,让你插个队,让你奶奶先喝几天粥缓了身子骨儿。
还有,杀人放火金腰带,夜路常走早晚栽。这句话你要记住。
人不能只靠良心做事,但是有话说了,昧着良心也不能没有良心罢!”
被灾民们的凄凉感染,秦鹿多说了几句。
少年只是走投无路起了恶心,罪不当死,他也不会太过的帮扶。所以说过话后,把车上的吃食丢给别的灾民,就驾车远走。
少年扶起奶奶,面无表情的盯着秦鹿马车远去的剪影……
…
…
“有趣!送了一点水,几块点心,合起来最多几枚大钱,却说了这许多的话。所谓秦大善人……嘁,也不看看自己的脸!”
旁边的野树后,公孙瑶轻轻落地。
她看着满目灾民,早习惯了,心里是冷的。但是想起秦鹿刚才的作为,觉得自己不做有点不太舒坦,拿出大锭的银子丢给灾民。
真的,她比秦鹿大方。比秦鹿阔绰了几十倍。
然后她被灾民们围了。
灾民们互相疯抢,也见了血……
“去!别扯我衣裳!闪开!你们疯了为什么互相要打?只是几块银子而已……
我打人了?我……我可以打死你们的!”
公孙瑶慌乱惊叫。想打人,怕出手重了不太忍心。
少年扶着奶奶从她身边经过,看一眼拿到大块银子想要再抢的灾民,以及没有拿到银子抢得更凶的灾民。
最后扫公孙瑶一眼,嘴角微勒,啐一句:“棒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