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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喜迎横财神

孤男寡女,很快被翻红浪。

金枝走下楼的时候,满脸胀红,大白日里,做这种事情,没来由让她觉得羞耻,浅尝辄止后,就逃了出来。

走下二楼,一楼大堂中空无一人,左右两间厢房里传出羞臊人的声音,金枝再次羞红了脸,呸了一声。

后院有声音响起,她转向后院去。

一个看着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在墙跟前抓蝴蝶,手里还拿着几枝花。

五月盛夏,牡丹芍药都开得极好。

“妙常!”

金枝唤了一声。

“姐姐。”

张妙常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又摘花了?”

金枝随口道。

张妙常点头:“花开的正好。姐姐,好看不?”

金枝眨眨眼:“好看有啥用?扔了,跟我上街去!”

一听上街,张妙常高兴了。

“好啊。要买东西吗?买个花瓶罢!”

张妙常恳求道。

金枝不接受:“卖什么花瓶,当不了饭吃!”

张妙常委屈刚刚渐渐浮上脸,突然叫道:“老爷来了!”

金枝看去,果然李慢侯正走下楼梯。

张妙常快步跑向李慢侯,将手里的花递给李慢侯。

“老爷,瞧院里的花,漂亮不?”

李慢侯点头:“漂亮!”

花开得不错,张妙常的脸天真烂漫,也很不错。

“给你!”

张妙常将花递给李慢侯。

李慢侯道:“不用给我了,我要出门去。”

张妙常问道:“那该放到哪里?”

李慢侯道:“找个地方插着吧。”

张妙常又道:“没有花瓶。”

李慢侯说道:“巧了,我正要出门去,回来给你带一个。”

张妙常嗯了一声,笑的很灿烂。

这种年纪的女孩,笑起来真的很美,李慢侯如同对一个小妹妹一样,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金枝走上来:“还是我去吧,我跟妙常一起去买来。”

李慢侯不太在乎这些,点了点头:“也好。兴许我一会儿就忘记了。”

说完就要出门,这时候听到两厢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心里明了。

却故意恶作剧一般的高喊:“张三、李四,我出门了。你们仔细些,提防进了贼人!”

说完心里带着一股恶作剧得逞后的爽快,轻快的走出翠楼。

金枝瞧着丈夫高兴,自己也高兴,回头看着一副无辜神态,仿佛不知道两厢发出奇怪声音为何物,正好奇倾听的张妙常,不由来气。

“这两骚狐媚子!不要脸!”

骂完一把拽过张妙常,快步走出翠楼,仿佛担心那些声息污浊了小女孩的耳朵一样。

李慢侯走在汴河岸边,河里的画舫穿梭,他不知道以前这里有多热闹,感觉现在就热闹出了一种蒸腾的气象,根本就不像是几个月前才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模样。

汴河挂玉带,两岸红袖招,充斥这里的青楼也七七八八的重开门迎,二楼的姑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门前狎司招呼着客人,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何止商女不知亡国恨,满街的文士才子也让人看着不舒服。主要是装束,有些挑战李慢侯被后世影视作品灌输的视觉,尽管作为历史学术出身,李慢侯知道影视剧里多牵强附会,可久而久之已经成为习惯。如果满街出现的文人才子,一个个羽扇纶巾,他一点都不意外,可现在一个个头上插朵鲜花,让人看着很刺眼。

宋代男子喜欢带花,李慢侯是知道的,亲眼见到有些扎眼。倒是习以为常的,文人手持折扇的风雅姿态,没有见到。北宋已经出现了折扇,但还不盛行,也不普遍。关于折扇的起源,有种说法就认为起源于宋代,但又有认为起源于日本的。因为日本保有历史最久的一件实物,中国也有一些相关记载,比如日本僧侣嘉因北宋初年觐见宋太宗,献日本桧扇等。

一直到明代,中国跟日本之间的贸易清单中,倭扇都是日本能够输出的为数不多的手工艺品之一。但到了清代,中国生产的扇子,从质量和数量上,都已经远远超过日本。广州一带生产的折扇,用玉雕、楠木、象牙等珍贵材料做骨架,远销欧洲诸国。

李慢侯倾向于折扇这种形式的扇子是日本人发明的,他相信证据和逻辑,证据上,日本人有最早的实物,逻辑上,假如折扇起源于中国传入日本,在古代,日本人基本上不可能有能力向中国转而出口折扇,因为中国数量庞大且技艺高超的工匠,不可能让日本人在一项学自中国的技艺上超越自己,反倒是折扇传进中国后,很快中国工匠的技术就超过了日本。

李慢侯也没有那种偏执的民族情绪,凡事都要争第一,而盲目的不肯相信事实。当然,假如有朝一日中国出土了更早的实物,他肯定也支持起源于中国说。他只是追求真相,日本连文字都是中国传入的,跟日本争某一样物品的发明权,其实没什么意思。

李慢侯反倒是对折扇传入中国后的用途颇有一些兴趣,因为折扇在中国,都是一些文人在用,因此有时候被称作文士扇,可折扇在日本其实开始是艺伎表演的道具。在中国,类似艺伎的青楼歌女们,其实也用扇子,用的是中国本土的团扇,低端的以竹丝为骨,高档的用象牙做骨,蒙以丝绸绢帛,绣上精美图案,同样是一种表演的用具。

李慢侯觉得,这种女性用具被文人带偏的现象,大概反应了一种宋代之后文人精神走向内敛和阴柔现象,这种现象在许多其他行为上都有表现。比如开始欣赏纤柔、女子开始以瘦弱为美,缠脚开始普及等等。

在文明熏陶下,精英阶层开始柔化,这并不是一种退化,不止中国,国外亦然。最早的高跟鞋流行是在法国文化最繁盛时期,路易十四皇帝开始穿高跟鞋。有些专家据此认定,高跟鞋是法国皇帝发明的,这其实是谬误。高跟鞋最早出现在波斯,也是男人穿的,不过不是为了好看,而是波斯的骑兵为了踩踏马镫更稳,而专门制作的马靴。传入欧洲后,就被法国人演绎成了用来取宠的玩意,从激烈的阳刚,转入内敛的柔美。

同时期法国女人崇尚勒死人的细腰,许多人甚至因为束腰太紧而无法进食和呼吸乃至憋死,这也是一种病态审美。

心里胡思乱想着,李慢侯很快就过了蔡京府前得金梁桥,接着很快走进了内城。金兵退走后不就,开封就解除了戒严,在城市管理上,北宋比唐朝要宽松很多,尤其是宋徽宗时期更为宽松,也是这种宽松,带来了发达的商业同时,诞生出繁盛的市井文化。

继续沿着汴河走着,两岸商铺大多开业,青楼十家中开了七八家已经让李慢侯惊叹,但酒楼十家中开了十家,恢复的显然更快,食色,果然食在前,色在后。当然跟青楼遭遇打击更大也有关系,毕竟除了青楼外,其他行业包括酒楼,没有一个被官方直接打击。

李慢侯的目的不是逛青楼,也不是逛酒楼,进了内城,走了一刻钟左右,走到了一座桥前,跟其他桥梁不同,这座桥修的格外气派。用料坚固,全是石料打磨铺设,桥面下还用石柱做拱,桥面平直,十分宽阔,并排可走四辆马车。

此桥人称州桥,官名叫做天汉桥,正对大内御街,皇宫和内城官邸要员出城,都从这座桥南下出南熏门,因此才如此气派。

没有上桥,直接转向南边御街,御街可以说是城内少有的,可以跟汴河两岸相比的繁盛街区。街道两旁的商铺同样紧密,而且更大,更豪奢。因为这里经营的,多跟权贵有关。不但买卖人背后往往有朝中权贵支撑,经营的物品,往往也不是面向普通百姓,而是以权贵为客户。这正是李慢侯来这里的原因。

他瞧着一家商铺,门前两根柱子上,各悬挂着两张竖匾,一张上写着“成造金银首饰”,另一张上写着“酒器俱全”字样,这是一家金银器具铺子。

唐宋时期中国最大的产银地其实在南方,江西德兴银矿,浙江衢州银矿规模都很大。李慢侯从水下打捞起来的财物中,就有不少金银器,普通人家是用不着的,因此只能在金银铺这种铺子里出售。

进了铺子,掌柜的热情招呼,询问需求。可铺子货架上空空荡荡,显然皇帝搜刮金银的时候,这个铺子也未能幸免,能重新开张,就已经不容易了。一听李慢侯不是来购货,而是希望出售一批金银器,掌柜的更加高兴。

汴梁城内的金银,几乎全都被搜刮殆尽,被金兵带去了辽东。这种贵金属,是不可能凭空变出来的,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开封都会面临金银极度短缺的现状,从外地传入需要一个时间,而且也未必能够填补这个空缺,因为作为首都,达官贵人聚集之地,本来天下金银大半都储藏在汴梁城,汴梁城金银空了,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全国金银都空了。

但需求却没有消失,甚至因为某种特殊原因,相反短期内需求是大大增加了的。金银这种贵金属,尽管在北宋也已经开始具备货币的意义,但更多的用途还是实物,作为达官贵人乃至宫廷用具的材料。可是因为战争关系,连皇家宗庙里历代皇帝塑身的金箔都刮下来了,达官贵人家也几乎没有了金银。这就是需求!

对于权贵来说,只要权力还在,购买力就不是问题。因为有的是人想方设法满足他们的需求,根本不需要他们花钱。

这段时间,跟民间逐渐顺着自然规律恢复不同,朝局十分动荡。金兵退走后,随着盛夏到来,出身辽东的金兵全都撤到了北方,黄河以北大量州府直接被他们抛弃,随后打着护送金兵出境名义的宋军迅速接收这些城池,回过头来宣城收复。这些假象,迷惑了北宋朝廷上那些极富浪漫主义精神的文官,让他们错以为金兵不过如此,主战的声音声喧尘上,一个比一个主战,生怕错失了良机。

宋钦宗在这种氛围中,也再次变得极为乐观,不断催促进兵的同时,开始重新重用主战派。借着这股氛围,主战派再次掀起了对主和派的政治排挤。主和派的首脑李邦彦都被他们挤出了京城,贬到了地方做官。

李邦彦可是宰相啊,就这么被罢免。在李邦彦之前,张邦昌也是如此,吴敏同样如此,白时中也是如此,短短几个月间,随着宋钦宗自己在主和主战之间摇摆不定,宰相先后被他撤换了四五个,赶得上他爹宋徽宗执政二十年来换的宰相了,毕竟宋徽宗主要就用了蔡京一个人,执政长达十七年。

宰相这样的重臣权位都在快速变化,可见朝局动荡的激烈程度。动荡,意味着空间,朝堂上出现了大量空缺,这些空缺都流着诱人的蜜糖香味,吸引着一干权贵舍身忘命,他们能不动心,能不勾连,能不攀附?这些都需要送礼,金银显然是紧缺物之一,不管是作为直接的贿款还是金银器皿都很合适。

动荡的另一方面是恐慌,主战派自然喜不自胜,现在都在积极进取,可遭受打击的一方却惶惶不安,宰相说罢免就罢免了,自己的位置也是风雨飘摇,为了保住权位,能不积极运作?

留在汴梁城的这些官员,不管主和还是主战,毕竟也算是有苦劳的,还有一部分人,此时就不仅仅是恐慌了,而是恐惧。那批正月随着宋徽宗逃出开封,又在三月随着金兵退走,被宋钦宗一一召回京师的权贵,此时一个个担惊受怕,惶恐不可终日。

这些人中,以蔡京、童贯为首,已经彻底翻不了身。一方面,他们仓皇出逃期间,就已经被定为六贼,无论主和还是主战派,对他们都嗤之以鼻。另一方面,他们还卷进了皇权斗争中。比如童贯,当他从太原逃回开封后,对军事一无所知的宋钦宗恳求他留下来抗敌,但他选择了宋徽宗,护着老皇帝逃跑。现在表面上看,小皇帝不但没有被金兵抓走,而且打退了金兵的进攻,彻底掌握了权力,此时童贯这些人能不惊恐?

不管是图谋进取的新兴势力,还是试图维持的既得势力,或是力求脱罪的逃跑权贵,都有很大的送礼需要。

尤其是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李彦、朱勔为代表的六贼势力,他们不但有罪,关键是很有钱。逃出京师之前,他们一个个都长期在宋徽宗时期权倾一方,就连其中攀附蔡京的朱勔,在江南都聚敛了三十万亩良田,各种财富更是不可计数,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这些人因宋徽宗而富贵,现在也随着宋徽宗而失势,并且绝无翻身的可能。在李纲、吴敏的维护下,蔡京接连被贬,而且始终有御史弹劾,认为处置太过宽宥。可以想象,童贯这样的没有党羽保护的宦官,朱勔这样的佞臣,命运更加堪忧。贬官倒不算什么,他们基本上也不可能继续做官,关键是一旦获罪,他们庞大的家财势必被抄家。家人甚至流放、充军,发卖教坊司为娼。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是不会吝惜洒下大把银子脱罪的。恰好因为他们在围城前就逃了出去,带走了大量能够带走的钱财,当这些人将幸存的,聚敛几十年得来的巨额财富拿来送礼的时候,金银器皿的价格暴涨也就自然而然了。

这些情况并不是金银铺掌柜告诉李慢侯的,而是李慢侯凭借自己的经验判断出来的,老板恨不得贬低金银的预期价格,好让李慢侯尽快高价处理给他呢。

李慢侯跟掌柜的商定了一番,然后走出了铺子。接连走遍了整条街的金银铺,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价格也了解的差不多,金银价格比围城前暴涨了十倍左右。过去一两黄金折合十二两白银左右,现在一两黄金涨到了三十两白银,过去一两白银兑换一千两百铜钱左右,现在则能换到一万钱左右。

李慢侯之后几乎以扫荡的态势,挨家挨户走遍这些面向权贵的奢侈品店铺,贩卖金珠玉器的珍玩店也是关注的重点,得到的信息比李慢侯想的还好。

送礼送金银本就粗俗,文人士大夫的喜好更加雅致,古器珍玩美玉才是最爱。这些物件儿,同样在战争中饱受毁弃。只要是金兵统帅肯接受的,宋钦宗全都搜刮了送去,皇宫的各种用具都扫荡一空,乃至宋钦宗一度无法在大殿上进食,因为没了相关器皿。宋徽宗奢侈一生搜集起来的那些奇珍异宝,只要金兵肯要,也都从各个园林中搜刮了去。可以想象,这些东西金兵统帅不可能给出什么高价。名义上金兵带走了两千万两白银,八十万两黄金的各种物品,实际价值可能远不止这点。

战争暂时结束了,这些东西都得重置。皇帝得有基本的体面,新兴的各大权贵,也必然要效仿前辈搜刮一番。所以奇珍异宝这段时间,价格比金银更夸张,因为这些物件,比金银其实更具有礼品性质。

同样跟各大古玩铺的掌柜、东家商定了一番后,李慢侯转身往北再次走到汴河上,沿着河岸往东,一路走到了东水门。

东水门是汴河从东南进入开封的必经之地,来来往往无数漕船,从南方运送海量的物资经这里进入开封城,因此这里的交易十分密集,尤其是大宗商品交易在这里最为活跃,催生了一些特殊的行业。

沿着城门墙下,有一排鳞次栉比的屋舍,最靠近城门处,有一间屋子,正面敞开,里边一张几案,一个穿着长衫,头戴官帽的中年端坐几案后面,此时竟然还有官员竟坐于其中?

李慢侯颇有些意外,不过抬头看着敞开的水门也就释然了。北宋城虽然没有被攻破,可是北宋朝廷的举措,可能比金兵亲自搜刮都更加高效,因此这段时间开封城内物价高昂,外地船队玩命的挤进开封,朝廷官员或者有利益掺杂其间,或者为了维持市面稳定,恢复正常生活,加上北方不断传来胜利的消息,以及催问军饷的奏折,朝臣和皇帝才允许城门日夜不闭,一方面可以输入更多的物产平抑物价,另一方面可以收取更多的税收充作军费。

所以这个官员是一个税官,但李慢侯看着官员那漫不经心的神情,很怀疑他真的拥有收税的基本技能。有两个胥吏模样的小吏,不时将一份份文件送到官员面前,官员匆匆扫过,点头盖印,就算是做完了工作。其他诸如货物点算,都是做实际工作的胥吏跟商人接触,这个官员并不插手,倒也应了他的官名:官监税务。

李慢侯不是来交税的,他对税监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不断出入官舍的一群人物。正是他们手持一份份文书,进官舍交给胥吏,再由胥吏递送给税监正官。这群人就是交易行业中重要的一环:牙行!

牙行就是中间人,也叫经纪人,掮客等等,各行各业都有这种人物存在。他们吃的是人脉饭,离了他们外地人初来乍到做生意就寸步难行,这些人中鱼龙混杂,尤其是这种行当,靠关系吃饭,从业者最为奸猾阴险,更不讲道德,一不小心就容易吃亏。李慢侯对这种人天生抱有警惕心理,所以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走向一个看着颇为体面的牙人商铺。

这是一家交引铺。

李慢侯走进去后,跟掌柜的聊了几句,对方拿出一张盐引给他看。

这是一张印刷标准的纸张,上面写着准许运输贩卖食言等官方辞令,纸用的是官府专用的契纸,略微发黄,但韧性很好,很耐磨,地契、房契都用这种纸张。分为两卷,中间留有盖印空白,盖印后,一分两分,前卷榷场官员收走,称作引根,后卷留给商人作为凭证,称为引纸。

交引铺的伙计之所以频繁出入官舍,其实就是处理跟官员的交割问题,这些人,至少他们的东家,都跟榷场官员有极深的勾连。

李慢侯打听了一番,这种盐引,一引准许买盐、贩盐116.5斤,价值6贯,这是官方标价,这些交引商给官府缴纳6贯钱才能领取一张,其中不会有水分。但他们给李慢侯开价5贯,说明价格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印证了李慢侯的猜想,盐引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商业许可,而逐步演变成了一种有价证券!

北宋前期,乃至之前的朝代,盐引的主要作用是官府专卖制度的一种手段。给商人发盐引,商人才能从盐场领取食盐,而盐场被官府绝对控制。知道蔡京执政,这些情况才开始改变。

蔡京大力改革了交引方法,允许商人直接向盐场、盐户采购食盐,官府只发放盐引,于是生产、流通阶段,基本都交给了民间,政府大规模从生产中退出,反而大大增加了食盐产量和销量,盐引从过去一种财政补充,迅速升级为北宋最主要的财政收入。

宋史中记载,蔡京改革盐法后,盐税节节增加,盐税一度高达三千万贯,占了北宋财政收入的一半,后世的明朝,在人口更多的情况下,盐税最多的记录只有二百五十万两银子,盐税大规模流失进了贪腐官员的口袋里。

由于蔡京的改革,以前商人要贩盐、买盐,必须先在开封领取盐引,然后去盐场采购,然后运到指定地方出售。蔡京改革后,商人往往是去了产盐地,在当地交引铺里购买盐引,然后买盐,到了京城后,就地变卖,如果发现京城盐价不划算,会在京城交引铺再买盐引,贩卖到更远的地方贩卖。

由于盐商只跟引商接触,经营方式上灵活了无数倍。盐引分长引和短引,短引只能在路州境内贩运,长引却能跨州过府贩运。因此他们长引换短引,短引换长引,十分频繁。由于盐引是标准格式印刷,只要印章制式统一,其实有很大的操作空间,许多引商跟榷场官员勾结,得意从中频繁调换,这些都不是外地盐商能玩得起的,所以衍生出了大量专业经营盐引等官方凭证的铺子出来。

由于他们能榷场兑换出交引,所以他们往往可以用低于官方的价格出售盐引,标准格式的盐引也变成了一种有价值的信用凭证被更多人接受,许多商人交易中甚至作为货币使用。

李慢侯跟交引铺谈了一会儿,提出他要的数量众多,对方讲价格一路下压到了3贯钱。不过李慢侯还是不满意,因为有价证券的波动,往往比票面价值要偏离的多。

只是初次接触,对方又是各种生意行当中最简化的经营证券的金融商人,所以一时间很难探到对方的底线。走遍了城门这里的全部交引铺子,价格大致相当,超过一万贯的话,价格可以压倒3贯钱左右。

此时天已经很晚了,尽管进出城门的漕船依然频繁,在灯火映照下,热火朝天,可空气中已经带着凉意,街道一望不到头,却没几个行人。

李慢侯告辞了最后一家交引铺,立刻折返回家。

过了上土桥、下土桥,接着来到内城里的相国寺桥旁,突然听到一阵阵琵琶声。

此时天上明月高悬,倒影在河水中被水波震碎,散开一片片宝石样的碎片。水面上空空如也,四周寂静无人,不远处相国寺高大的建筑威严,声音明明就在跟前,却找不到来源,而且琵琶声中似有一股悲凉。

这让李慢侯心里发毛,转到桥旁往下看去,果然桥底藏着一艘小船。

叫了两声,船舱中钻出一个光脚的野丫头,琵琶声也停了下来。

“是你弹得琵琶?”

李慢侯问道。

丫头摇头:“是我家小姐弹得,客官可是要听曲?”

李慢侯这才注意到,藏在相国寺桥下阴影中的这艘小船,竟是一艘画舫。汴河上画舫众多,大多是青楼的画舫,也有一些歌女私营的,甚至有一些只会做皮肉生意的船女。这艘船的主人恐怕就是这样的情况,开不起青楼,姿色又入不了青楼,或者年长被青楼逐出等等。

都是可怜人!

越是了解了北宋街头数量庞大的风尘群体,越是惊叹从业者的数量,也就越是对她们的命运感到同情。同情归同情,李慢侯还知道,在这种险恶环境下,人的道德水准会降低,所以这些行业的从业者也会比其他行业的人更加敏感、谨慎,以及险恶,他们骗人的时候,不会带有丝毫愧疚,这是一群被人伤害着也在不断伤害人的人群。

如今已近深夜,突然出现这么一艘画船,李慢侯还真有点不安,可是方才的琵琶声勾起了他心中某种情愫,让他无法释怀。

“船上就你们两人?”

李慢侯问道。

丫头答道:“是!”

李慢侯又问:“夜已经深了,你们不怕?”

“怕又能如何?”

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接着画船的门帘掀开,露出一个粉黛很重的妇人。

“是你弹得琵琶?”

李慢侯问道。看到这个大概二十五六岁模样的妇人,李慢侯心里的警惕已经放下。

妇人点头。

“是什么曲?”

“后庭花!”

李慢侯沉默了片刻,难怪如泣如诉,这首曲子跟许多亡国之君有牵绊,被认为不祥。

“可是扰了客官?奴家告罪了!”

妇人见李慢侯沉思,屈膝赔礼。

李慢侯摇了摇头:“你还会弹什么?会弹满江红吗?”

妇人点点头:“若客官有兴,就请上船来。”

李慢侯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心想他们也不容易,点了点头,走下岸边,船被光脚丫头撑了过来。

一艘很小的画舫,很破旧,装饰也不精美。

妇人见李慢侯在看,便讲了一个故事,说他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妾,过去是青楼女子,但家里最近遭了大难,老爷被贬官后病死了,主妇将她敢了出来,无处栖身,就买了这艘画舫跟使唤丫头一起重操旧业。

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真假就不知道了,李慢侯宁愿当做真的,任由自己的内心生出悲凉出来。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灵,愿意为悲伤消费,就像无数走进悲剧院的男女,花着钱,流着泪。

讲一个悲伤的故事,真假并不重要,因为这也是歌女提供的服务之一。

激烈的曲调很快响起,一扫心中的沉闷,果然还是这种曲子能鼓舞人心。

接着歌女唱了起来:

暮雨初收,长川静、征帆夜落。临岛屿、蓼烟疏淡,苇风萧索。几许渔人横短艇,尽将灯火归村落。遣行客、当此念回程,伤漂泊……

这是一首柳词,宋朝十分流行,可听着听着,李慢侯又感觉到一股悲伤,他以为是词的原因。

“换一首!”

李慢侯答道。

歌女继续弹琵琶,张口便唱:

江汉西来,高楼下、蒲萄深碧。犹自带岷峨云浪,锦江春色。君是南山遗爱守,我为剑外思归客。对此间风物岂无情,殷勤说……

这是一首苏词,李慢侯记得很清楚,他通读过所有苏东坡的诗词,他是苏的崇拜者。

听完依旧沉闷,奇了怪哉。

接下来让歌女连换了好几首词,全都听的人悲伤,李慢侯还以为满江红会是一曲壮怀激烈的曲调,也许跟配的词有关,几次都想把岳飞那首满江红搬出来让歌女唱一唱,看能不能还唱出悲伤,最后还是忍住了,这首词就留给岳飞吧,他能让人记住的东西不多,而且越来越少,或许未来有一天,教科书里不在宣扬他的精神,那至少让他的壮怀激烈,留在词中!

“客官,到了!”

撑船的丫头突然进来提醒。

李慢侯透过门帘,看到正缓缓驶过的金梁桥。

给了歌女一吊钱,走上桥头,穿过河岸,径直走向对过的翠楼。

一路上李慢侯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曲子悲伤,还是词悲伤。

拍打宅门,住一楼的张三很快过来开门,走进去,楼梯上金枝都走了一半,担忧写了一脸,西厢门里李四也走了出来,抱拳问好。

“正好都在。说个喜事!”

“什么喜事?大官人要纳妾?”

张三八卦道,他跟李四都看重了张妙常,被李慢侯阻止,他们以为这丫头被李慢侯看中了,多次问李慢侯何时纳她。

“狗嘴!”

金枝骂了一句,也走下了大堂。

“我约莫着算了一下。我们从河里捞来的财物,不下十万贯!”

说完李慢侯就笑了起来,一扫方才歌女船上的沉闷心情,果然赚钱让人高兴。

张三跟李四都长大了嘴。

金枝惊叹了一声:“天爷!”

张三反应过来:“哈哈,大官人,咱发大财了!”

李四纠正道:“这哪里是发大财,这是发了横财了,横财神登门了!”

这确实是一笔横财,因为许多县的财政,一年都未必能收十万贯。

李慢侯说道:“发财不算什么,怎么分,我们还得计议仔细了。”

亲兄弟明算账,这是一条铁律,经营公司的李慢侯吃过类似的教训,跟合伙人闹翻过多次,甚至因为经营的事情,跟亲人都闹掰过。所以他格外重视财物透明,他将张三他们看做合伙人,当然是要算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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