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已经到了五月,早就开海了。一些缴获纷纷从觉华岛运回海州,田平是来买马的。
“你不赶紧去就藩,这么急着买马?”
李慢侯问道。
田平笑道:“有我老弟帮衬着,光州黄州庐州寿州一锅就烩了!”
打虎亲兄弟,两兄弟地盘相邻,还真是方便。
“买马,你有钱吗?”
李慢侯问道。
田平道:“别的钱没有,买马要多少有多少!”
看来这两年确实搜刮了不少,不知道走私了多少私盐,反正这几年长江南北的盐价跌的厉害,而且质量还提高了。相比以前吃着昂贵的劣质官盐,有私盐吃,倒也不全是坏事。
李慢侯又问:“你那地方能养马吗?”
田平道:“当然行了。春夏往山里一圈,秋冬收回来,一准养出好马!”
山区温良,山谷里散养,到是个办法,那群契丹人之前也是这么给李慢侯描述的,契丹人就是这么养马的,而且很看不上女真人的技术。
田氏兄弟骑卒出身,养马方面李慢侯教不了他们。
“有看上的吗?”
李慢侯问道,姜滑他们送回来一万多匹女真马驹,在觉华岛养了一冬天,长大了不少,但距离上战场还差点。
田平道:“有不少好马,挑花眼了都。女真人真那么好抢?”
之前不信,现在看到这么多马都送回来了,不信也得信。花钱买马他当然舍得,但能不花钱更好。
李慢侯道:“信不信由你。我估摸着,姜滑他们这会儿已经放抢了。大平原,没城防,到处都是牧场。女真兵现在还在河南,入秋前怕是来不及赶回去喽。”
田平忍不住了:“太尉。带上我行不行?”
李慢侯道:“行是行。你得给个船费吧?我征这些船,可花了大价钱的。”
强征商船当然不能白征,李慢侯还得继续做生意呢,不能坏了信用。
田平问道:“你要多少?”
李慢侯道:“我跟契丹人是要一半。这还不往回运,你是自己人,也分一半。来回运费都包了!”
田平倒吸一口冷气,真够黑的,但这反而更坚定了他去的念头,假如李慢侯一毛不拔,免费送他去,他反而要考虑考虑是不是忽悠他去送死。
按照他对李慢侯的了解,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贪婪的很,爱占便宜,不爱吃亏,还胆小,连李慢侯都跑去抢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好抢?
“好,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回去点起马兵,马上就来!”
说完带着他选中的一千匹良驹,立刻往南赶路。
他走后,李慢侯就不放在心上了,能忽悠几个匹夫去敌后搞破坏是几个,忽悠不到也不强求,这事得靠自己。
他立刻开始审起姜滑送回来的一群奴隶,这群奴隶被折腾的够惨,但精神状态已经有所恢复。虽然去年在觉华岛上,日子也不好过,天气太冷。精神却放松了起来,开始从奴隶状态向一个正常人的状态转变。
送回来总共两千多人,都是一些不愿意参军报复女真人的“宽容”之人,审理了一番之后发现,基本上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什么特别的手艺。据他们自己说,有手艺的,都在城里官府的作坊做工。完成官府的工役后,还有有时间给自己干活,大多数工匠日子过得都不错。
反倒是那些被抓走的权贵和书生,大多数日子过得很不好。大权贵肯定是没问题的,女真人会养着他们。像宋徽宗,封了个侮辱性的昏德公,但供养充足,赏赐了几千亩田地,昏德公阁下如今依然能作诗作画,常常写一些思念故国的诗词。而且还生了好几个孩子!家里也有奴仆伺候。这就是命,哪怕糟蹋了一个国家,依然能享福。
最惨的是那些寻常权贵,一些功臣家族子弟,甚至是那些血缘较远的宗室子弟,日子都是朝不保夕。这些人在金国还内斗,甚至有人告发宋徽宗谋反,还是宋徽宗的一个女婿和一个儿子做的,女婿是宋徽宗七女显德帝姬赵巧玉的驸马刘文彦,儿子是第十五子沂王赵?,他们告发宋徽宗的动机是什么,李慢侯也想不明白,大概率可能是出于宠魅女真权贵。也许有女真权贵对宋朝皇帝不满,想除掉他,指使他们的,也许是他们出于仇恨,觉得徽宗败坏了国家,想弄死他们的老爹和岳父。
也许只是女真人想看戏,让这些宋人耍猴一样逗他们开心。总之收到告发密奏之后,金太宗立刻派兵包围宋徽宗所在的五国城。要求宋徽宗出来对质,宋徽宗不敢进女真军营,就派十二皇子赵植和女婿蔡鞗前去辩解。金人不同意,一定要他亲自对质,宋徽宗又派十四皇子赵棣和另一个女婿宋邦光代替他。金人还是不同意,宋徽宗又把宋钦宗赵桓和十八皇子赵榛派过去,金人这才勉强同意。
双方在城外进行了一场恶心的大辩论,辩论了三天,最终蔡京的儿子蔡鞗口才过人,赢得了辩论,两个告发父亲和岳父的蠢货,身首异处,被金人当场砍死。谁能想到,蔡家人直到做了俘虏,还能保护宋徽宗。
这件事在金国影响很大,导致一些身在辽南的奴隶都从主人哪里听说过。李慢侯则从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背景,金国的部落式管理真的很粗放,连宋徽宗这种俘虏性质的敌国君王,都享有高度的自由,可以拥有一座自己控制的城池,否则金兵不会开到五国城,并以屠城威胁。
奴隶数量可不少,解救出了两万多奴隶,只有区区几千人不想留下报仇。看来金人的折磨,已经将最柔弱、最驯服的宋人的血性都激发出来了。不但有血性,他们还有体力。体弱者几乎死光了,这几千送回来的奴隶,在李慢侯看来,都属于身强体壮的,稍加锻炼,就能披甲打仗。因为被俘之后,他们可是一路被绑着绳子,牵马一样徒步走到辽东去的,有的人途中掉了鞋子,磨坏了鞋子,最后几乎都是光脚走去的。
经过如此残酷的自然淘汰,活着到辽东的,本来就是一群身体素质极为出色的壮汉,接着在半原始的土地上耕作,半旷野的环境中,各种他们没有接触过的细菌,也没有将他们杀死,辽东的苦寒没有将他们冻死,几经淘汰后留下的人,不可能不是壮汉。
有体力,有复仇的怒火,经过训练,拿起武器,面对一群女真老弱,谁都能想到他们会干什么!
李慢侯不考虑这些,他只是一船一船的军事物资往那边送去,今年甚至不需要征用商船,去年征用商船,主要目的是让商人带队,今年他的战舰统制们,已经熟悉了辽海航道,他们可以自己去,战舰比商船更坚固,安全程度更高一些,因此都不怎么考虑风向,因为硬帆近岸航行,可以利用逆风,只要有风就能行船,船使八面风就是这么来的,只要大海不冰冻,可以常年通航。
会考虑这个问题的,是一千年后,一些教科书的编纂者,他们大概会纠结如何描述发生在金国境内的这场战斗。定义为宋人的反击,可参与者大多数金国抓走的宋人奴隶,定义为奴隶起义,或者民族起义,好像又伤害民族感情。
就在田平刚刚起航,李慢侯胡思乱想的时候,在辽河口上朔一百多里的地方,一支奴隶分队刚刚屠了一个女真猛安寨子。跟契丹人不同,这些奴隶更凶狠,他们带着小人物的怒火,攻破寨子之后,砍死每一个活物,包括女人和小孩。如果对女人感兴趣,他们会疯狂蹂躏,最后杀死,但大多数是一刀砍死。因为平时生活中,就是这些妇女和小孩在役使他们,稍有不满,打起鞭子来,妇女小孩从没手软过。
唯一的例外是,那些跟他们一样,同为奴隶的人会被放出来,然后赶在成建制的女真军队赶来之前,迅速逃到船上去。
宋军的战船,在辽河上纵横无阻,金国从辽阳府派来的战舰,在第一场水战中,就全部葬身水底。从辽阳到河口这一段五百多里的航道上,宋军的战舰可以横着走。因此他们可以明目张胆的将一队队士兵,送到沿河的任何地方去。
不但大船肆无忌惮,奴隶们还能带着他们找到一些大船进不去,但帆桨船可以通航的小河流,大大扩大劫掠的范围和目标。
整个辽阳府以南,都变得很不安全。
有一个宋人奴隶,一边擦着刀上的血,这是一个曾经欺凌过他的女真老人的血,是他的老主子的血。
他很冷静,既没有复仇后的畅快,也没有任何别的什么快乐。
冷冷对身边的军官建议道:“统制。这么杀下去也没有意思。为什么不去抢占一些女真人的城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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