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对崔呈秀的表现一点不奇怪,坐在上面淡淡看着。
他也知道,这条例明朝要是一点反应没有直接同意了,不是脑袋让门挤了,就是有阴谋。
为什么要让明朝的重臣来这边议和?
议和、议和,不议一议,议出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怎么能和?这条例努尔哈赤也没想着能全让明朝同意。
主要是和,最好再能敲点金银出来卷着回去扩充兵备,实在不行直接议和也可以。
别看努尔哈赤条例上写的狮子大开口,其实这是为了方便让明朝砍价,他的底线很简单,能撤兵回去就行。
熊廷弼不给机会,朱燮元的大军也到了,要是和不成,自己就有被包围的危险,在这干耗着意义不大。
明朝这次出来,耗费了数百万两军费,援军也是“征尽七边镇之兵”,出来一次又要路途千里,军费百万,是那么容易的?
后金地盘小,征发简单,走到哪三光到哪,连军费都不用出,回去就更容易了。
努尔哈赤根本不怕再打,他怕的是连年一直打,他耗不过朱由校,这次议和本就没打着什么好心。
只要明朝援军撤了,各归各地了,再什么时候撕毁协议开干,那也是后金说了算。
明朝除非再征发大军出关,不然辽沈边军也还是抵挡不住。
明朝征发大军简单,再撤兵议和就是了,你明朝难道还敢直接进攻赫图阿拉和建州?
眼下这种情况,出去野战和大明援军打,努尔哈赤或许要再拼命一次,也没把握能打赢。
可是要说拉回后金再打,他有自信百分百再来一次萨尔浒。
明军千里奔袭进攻赫图阿拉,杨镐那次还有机会,现在这时候,来的是谁也不行,时过境迁,双方力量和周边形势都已经不一样了。
道理在这摆着,努尔哈赤这么来往反复几次,明军出关自己就撤,不出关,就在辽东继续劫掠,攻打辽沈。
这样的打法在他看来,轻轻松松就能消耗掉明军的有生力量,何必现在就去拼命。
况且这次朱由校直接出关决战,这也是努尔哈赤没想到的,他事先根本没料到这个刚继位三年的天启皇帝能这么刚。
努尔哈赤看着恼怒的崔呈秀,身子微微前倾,缓声道:
“贵使不要生气,这次和议,本就是大金与明国商议,这份条例还只是我们大金的意见,最终签订,还要看贵使的意思。”
崔呈秀一时义愤,却也将计就计,冷笑道:
“汝等真以为我大明野战不敌女真?”
“督师所率九边二十万精锐已至辽阳城西五十里外,若继续开战,大兵可朝发夕至,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残兵败将如何抵挡!”
努尔哈赤并未生气,皮笑肉不笑地道:
“贵使这话在你们看来,的确是有些道理,不过今日不便争论,双方罢兵言和,日后本汗亲至京师,与天启皇帝去说。”
“如何?”
范文程听努尔哈赤这意思,也就不再继续装了,冷哼一声表示稍稍消了气,然后拿起表章拍在桌案之上,道:
“这条例不行,得修!”
黄台吉适时宜地问道:“不知贵使要如何修改条例,我大金诸王贝勒,洗耳恭听。”
崔呈秀在帐内来回踱步,沉吟片刻,道:
“这场战争死伤甚重,即便罢兵言和,你我国中百姓,一时也难平民愤,我陛下及汝之汗王,均要下诏罪己,以求宽恕。”
“贵使之意,此战之过我双方皆有?”黄台吉重复一遍,见范文程点头,这才看向努尔哈赤,脸色不定。
努尔哈赤没想到明朝兵部尚书是这么想的,他故作思量,微微颔首,然后问道:
“还有呢?”
崔呈秀见努尔哈赤面色波澜不惊,不喜不怒,心道莫非是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让老奴觉得不满。
这次万一议和不成,回去可就有负皇命重托了。
他略作思索,又道:
“既然你方先提出议和,也算有议和之诚,这第二条我朝同意了,只是第三条要略作修改。”
“议和之礼,改成黄金五万两,白银一百万两,上好缎匹、毛青布各五百匹,我朝能出的就这么多!”
“至于你方的朝贡,也要加倍!”
努尔哈赤大喜过望,颇有些意外。
崔呈秀除了对第一条十分不满意外,对于双方礼金的结果居然只是减半,就算朝贡加倍,这对努尔哈赤来说也不算什么。
那点东西相比于明朝的一次性礼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就是黄金五万两,就已经不知能让努尔哈赤扩充多少军备,新募多少女真人加入八旗军了。
这个礼金对明朝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努尔哈赤来说,不仅能缓解燃眉之急,也能大金让更加强盛!
努尔哈赤猛然站起,用手一指帐外,喝道:
“既然议和已定,传本汗命令,将明国全部俘虏尽数放归,待本汗撤军回去,也要放回一些辽民,以做诚意。”
崔呈秀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把这次议和促成,微微一笑道:
“如此,待我明日回禀圣上,圣上若是准奏,即可签订和约。”
努尔哈赤点头,挥手道:
“来啊,带贵使下去歇息,写奏折回禀他们的皇帝,都记着,崔尚书是本汗的贵客!”
诸王贝勒见大金拿了好处,怎么还会再骂,都是略作一礼,齐声说道:“谨遵昆都伦汗之命!”
崔呈秀下去后不久,范文程上前道:
“恭喜大汗,促成合约,我大金得此礼金,即可扩编八旗,南征朝鲜,北平蒙古!”
众人亦都大喜,齐声说道:“恭喜昆都伦汗!”
努尔哈赤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之情,哈哈大笑:
“这明国君臣,还是注重颜面上的功夫啊!待撤军回去修整以后,本汗定挥师再进,踏平辽阳!”
......
次日,议和的密奏被马不停蹄送抵京师。
这几天,紫禁城气温骤凉,上空纷纷扬扬飘洒着新夏初雨,不少行人都换上了秋衣,连街上百姓也比平日少了许多。
朱由校坐在西暖阁中,也是觉得微冷。
正看着奏疏,魏忠贤近前几步,轻轻为朱由校披上外衣,将一份本子放在御案上,轻声道:
“爷,崔呈秀从辽阳的密奏来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