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话就直说,朕不是那听不进去直言劝谏的君主。”朱由校环视一眼,望着王洽,他那如鲠在喉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话,王洽是信的。
在他之前,李邦华不知道顶撞多少回圣意了,可结果和东林那帮人不一样,人家到现在都活蹦乱跳的。
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这货在今年居然还高升了左佥都御史,成了都察院的最高长官。
只这一点,就说明当今皇帝并非是盛传的那样昏聩,听魏忠贤的谄媚而行事,正相反,王洽隐隐觉得,是魏忠贤在按照皇帝的意思在“谄媚”!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起初王洽也就是一笑置之,不过这个想法在随着与天启皇帝接触的时日久了,却在他心中愈发的加重。
王洽心中明白,皇帝执意留下崔呈秀这个阉党是有其理由的,再怎么攻击也是没用。
况且崔呈秀这次的手笔的确大,八十万两硬顶前线一个月的粮饷,这不是谁都能舍弃的。
关键是,从暗暗觉察自己要大难临头,再到张口认错,要散尽家财抵用粮饷的话说出来,崔呈秀实际上的思考时间没有多久。
也就是王洽说完最后那几句谏言的时候,崔呈秀就已经做完了全部的考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王洽之前一直没有吭声,就是在观察崔呈秀。
现在看来,这人能被皇帝一直留着,也的确是在朝堂上有他自己的用处。
无论当年谄媚魏党,成为斗东林急先锋,还是现在这一手散尽家财,都不是一般人能果断出手的。
既然皇帝执意不办崔呈秀,那这篇也就该掀过去了,在这种事上和皇帝硬抬杠,只有那群为了搏名的东林群贤做得出来。
“臣也有愚见,九边所镇,皆为国之要道,不能再出现如今这种无兵可调境地,九边缺兵,要从它地调兵!”
朱由校点了点头,问道:
“如今各地,调何处的兵马充实,才能既不影响地方镇守,又能迅速补充九边的精锐兵力?”
王洽心里早就想好了对策,说道:
“臣以为,福建、浙江、四川、甘肃四省兵马过往战绩不错,民风淳朴,亦是当年戚继光、俞大猷等人选兵之处,可以北调。”
“再令塞北三卫、朝鲜各出兵两万、三万,勒令熊廷弼,增辽军新卒五万,就地募练,编为两营。”
“如此一来,可增扩新军二十四万,每岁增二百五十万!”
“臣问过户部的意思了,再过数月,今年征收的第一批山东盐税就要押运进京,今后仅山东一地的盐税,就足以弥补这二十万新军的粮饷。”
好家伙,这么麻烦才办完的山东新盐法,盐税在自己手里也就经转个来回,还没捂热乎就要直接送出去。
朱由校在心里翻了好几个来回,侧目问道:
“阁老的意思呢?”
魏广微也一直在想考虑,除了增兵扩军,南兵北调以外,还有没有其它的解决办法,可想来想去,也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了。
“陛下,臣以为可行。”
到现在为止,满朝文武基本上定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基调。
兵部、户部和孙传庭之间的矛盾虽不算圆满,但总算是解决了,包括王洽和李邦华在内,都认为这仗打到这个份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打输了。
打输了,代价太大。
所以满朝文武讨论到现在,变成了一个意思,难事儿自己来办,西线那边,砸锅卖铁也要让孙传庭继续打下去,不过怎么能打赢,这也要靠他自己。
至于辽东,还是要继续倚靠熊廷弼,朝廷目前腾不出手来应付努尔哈赤。
现在的孙传庭,就是集整个大明朝廷之力,助他把这一仗打完,功过是非留到班师回来再说。
相比之下,熊廷弼则成了被放养的孩子。
朱由校对收复了半年多的辽东那边,现在除了一纸圣旨扔过去几个新的麻烦以外,委实也给不了其它的东西。
想到这里,朱由校属实觉得熊廷弼太难了。
这么久以来,他在辽东独木难支,应付后金的明枪暗箭,还要遭受满朝文武的非议和弹劾。
虽然后边给送去了个洪承畴,可这家伙老奸巨猾,坐在辽东巡抚这个位子上,居然也能两边讨好。
实际上这三年来,洪承畴对熊廷弼在辽事上最大的帮助就是互不限制,一个理政,一个治军。
两人关系谈不上好,却也不是很差。
朱由校斜靠着太和殿上的九龙御座,抚摸着金色龙头,第一次目光变得如此贪婪,皇帝这个位子坐到现在,他已经很难撒手了。
权利的滋味,实在是太过诱人。
“派缇骑出关,一定要将朕的原话带给孙传庭,就说全国这最后一批精锐,朕就交给他了!”
“战策诸事,让他自行定夺!”
闻言,众大臣再度行礼,山呼:
“陛下圣明!”
回到西暖阁,朱由校双眼无神,瘫软在了宝座上,就这么倚靠着,不断大口喘着气,半晌无言。
......
农历九月的朔方北国,早已是天寒地冻的节气。
熊廷弼正站在校场之内,看着亲自遴选出的两千名辽军精锐组成的督战队,信心满满。
督战队的出现,也是熊廷弼参考了孙传庭在大同镇城外为约束各镇军纪的产物。
熊廷弼觉得这个东西很好,可以在辽军常设。
督战队必须选任精锐,还与他的督标营不同。
督标营在战时护卫,督战队则跟在大军之后,一来做最后的底牌,二则是震慑军士,斩杀逃卒,及时遏制颓势,借机反攻。
“杀!杀!杀!”
辽军督战队全员配备着雪亮的军官制式雁翅刀,在雪地中闪烁着数道寒光,极为亮眼。
加上督战队是从辽军各部遴选精锐充任,气势更是非同寻常。
“停——”忽然间,熊廷弼伸出手,下达了停止操训的命令,抬首向远处凝眸望去。
虽然他不是武将,可多年戎马生涯,却然他的警惕性比一般的武将更高。
即便嘈杂的校场之内,亦能觉察到地面上细微的颤动。
过不多时,远远驰来一行缇骑。
为首的是个大内公公,一帮人“冻手冻脚”地来到辽阳,这座当今辽东的政治军事中心,只为了宣达一道圣旨。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