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两个字让赵离恍惚的意识逐渐凝聚,在一瞬间的紧绷之后,道人也在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计划大抵是成功了的,否则的话,这会儿自己早已经在天地人神鬼三千世界因果之下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在这里,还优哉游哉如同梦醒一般。
一瞬间松了口气,反倒更是疲惫。
如果一切如他出剑前所料,那么其实并没有爆发出真正意义上的大战。
至少,没有到不死不休的那种地步。
自己一方确实是手段尽出,几乎将底牌都翻尽了,再下一步就得要拼命,可是苍天和幕后却远远不到这个程度,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可皇帝自然不肯和你这样一个落魄游侠儿做那一命换一命的勾当,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事不可为自会选择退去。
不过,那两位也不想现在就彻彻底底撕破脸去上刀。
说到底也是自己这边已经有了足够让他们忌惮的力量。
赵离眯着眼睛,抬起手轻轻在身前虚劈一刀,轻声道:
“便是死也溅你们一身血啊……”
手掌复又翻落,搭在桌上。
酒楼已经空了,就算是以赵离的耳力也听不到有半点声音,倒是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落雪声,仿佛这酒楼里就只剩下了他和那背对着自己的人,而此刻赵某人放下心之后,终于是后知后觉地知道了那黑衣男子的身份。
能够出现在这里,制衡苍天幕后,自己还不认得的,也就那位了。
这位身穿黑衣,眼瞳淡漠的男子转身,看着那道人,平淡道:
“认得了?”
白发道人嘴角抽了抽,然后苦笑点头。
一时间颇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
毕竟自己和苍天幕后是仇敌,可和这位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先是坏了祂降临计策,又耍过一处狐假虎威的手段,这位府君身上背着的黑锅,少说七八成得算到他赵某人身上;眼下这局势,赵离心里甚至于觉得这位府君就是当场一脚踹过来都不是没有可能,而最倒霉的是自己搞不好还得老老实实受着,当即也只得无奈道:
“我该称呼你死生之主,还是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眼眸淡漠,道:“随意。”
赵离稍微松了口气,想要起身,却觉得剧痛不止,浑身上下仿佛要被直接粉碎了一般,咧了咧嘴,泰山府君仍旧是站在窗前,嗓音平淡道:“你神魂本已经散去,此刻只是强行被封锁在肉身当中,非生非死,我擅生死,不通疗伤,你若愿意死上几次重新转生,以此疗伤,倒也无妨。”
“转世疗伤?那还是算了。”
赵离摇头,剧烈咳嗽数声,好不容易才勉强坐起来,长呼口气,算是从泰山府君口中知道,自己这一次背负的因果之重哪怕是转世重来都无法抹去,而且哪怕转世重生也不过只能够疗伤,而非是恢复全盛。
果然是好一次胡闹。
心中想着,怀中两物滑落赵离手中,出手冰冷。
是那一枚白玉簪,此刻已经裂成了两半,内部布满了裂纹。
赵离沉默了下,道:“元凰她……”
泰山府君嗓音平淡漠然:
“我来时候,玉簪护住了你的真灵,否则,你只能重新转世再来,而即便转世,那也只是具备你元神性质的旁人,而非是你,在那一剑因果之下护住你的真灵,付出代价应当不小。”
“若是元凰……”
府君声音顿了顿,道:
“至少还活着。”
赵离将玉簪小心翼翼地收好。
沉默了下,看向泰山府君,道:
“苍天暂且不论,那身穿白衣者究竟是什么根底,府君可知道?”
府君抬眸看着那白发道人,手中杯盏中酒还剩下一半,轻轻转了转,平淡道:
“外道,亦或者邪魔,皆可,根底的话,并非先天神。”
“先天之神是天道侧面,而天道是秩序,维持三千世界的稳定,水火,阴阳,生死,大道秩序囊括一切,但是大道仍旧有另外的一面,并非侧面,而是反面;先天神代表秩序,即便混沌也是某种秩序,外道不属于其中之列。”
“若不曾猜错,其应当是一切秩序的背面,天生为一切秩序以及造物之敌。”
道人咧了咧嘴,有点笑不出来:
“无?”
秩序的背面并非是混乱,混乱也是某种规则,天道这种秩序的背面,是虚无,一切都没有,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之前的状态,无论是星辰,星系,生命,还是其他的造物,什么都没有,即便时间都毫无意义。
赵离终于知道了那白衣外道为何要灭世。
若其本质真是虚无,那其厌恶红尘,就和赵离自己喜欢人间一样,几乎是骨子里的本能。
泰山府君想了想。微微点头,淡淡道:“可以这样说。”
“至于祂身为虚无,为何还能笼络手下,我并不清楚,你可问苍天,苍天曾和祂有过一战,那一次苍天付出极大代价,将其拉入天地规则,让那外道有了实体,可以被针对,但是苍天道心不稳,越发偏执,以至于如今,再不可能回头。”
赵离沉默,想到了昊天,以及苍天曾经询问云中君的问题。
死生之主没有多说,结合这两件事,赵离大概明白意思。
如果说以莫大的代价,不知多少生灵的死亡去走到这一步,苍天确实没有办法回头,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说后悔就能够后悔的,祂的后悔和迟疑,就相当于在否定自己的过去,在证明一步步走到这里付出的代价毫无价值,相当于在说一路走来双手血腥尽数错误。
祂可以后悔,然后呢,有人原谅了祂,一切皆大欢喜么?
死者无法重生。
所以祂只能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最后彻底得胜。
赵离仿佛看到昊天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这幅模样的,叹息一声,抬手举杯,略带感慨复杂道:“倒也是可敬。”
顿了顿,自语道:“他日杀祂时候,可以少砍一刀,送酒一盏。”
然后自嘲笑道:“不过就眼下这局势,祂杀我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泰山府君淡淡道:“知其苦衷,还要下手?”
道人伸手虚劈,龇牙咧嘴道:
“苦衷是苦衷,可憎是可憎,真能下手绝不手软,也算是让他解脱。”
“最多一刀给祂痛快,当然,我还要得留着祂的权柄保住另外一个朋友的性命,我倒也不想杀了祂连累我那个朋友也一同烟消云散;不过这也就在这儿随口说说,人家家底子比我厚实太多,空口白牙地乱说大话,传出去也有点丢人。”
赵离摇摇头,然后举杯看向那府君,微笑道:
“还要多谢府君今日来援,贫道且敬府君一杯,往日恩怨,今日一笔勾销如何?”
泰山府君没有和他共饮,只是平淡将酒盏往下倒了倒,已然无酒。
没给这白发道人顺坡下驴的机会。
赵离面皮厚实此刻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笑道:“那我分你半杯也可以。”
重点是要免去恩仇。
泰山府君淡淡道:“恩仇免去,饮酒就不必了。”
“我如今是以泰山之躯降临,九洲山脉不可能永远处于泰山的状态,最多三日,我会重新离开人间,天庭看似大胜,大局来看其实惨胜,你且好自为之。”
将手中杯盏轻轻放下,已经离去。
赵离猜测应当去了地府。
远处可以看到云气升腾,雷霆相随,应当是云中君,赵离见到熟悉好友,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准备抬手饮酒,云中君已到了眼前,双方还没有开口,突然间轰隆隆一阵响,这一座白衣外道所建造的酒楼就这么崩塌溃散。
云中君眼睁睁看着赵某人被直接给埋了进去,目瞪口呆。
事情转眼发生,那座俯瞰红尘的酒楼转眼就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咔吧声中,那根宽大的横梁晃了晃,直接砸下来。
落在废墟上,哐的一声。
几缕灰尘烟气袅袅升起来。
然后又是哗的一声,废墟中伸出一只手来。
那白发道人好不容易把自己拔了出来,坐在那一摊废墟里,苦笑不止,猜到是泰山府君离去之时轻描淡写一脚直接把这白衣幕后几十万年,不知有什么后手的酒楼给震碎,顺便教训一下自己。
不,与其说是震碎酒楼,倒不如说是直接把酒楼和他赵某人一并都踩到地里去。
不是说好恩仇已面了吗?
赵离旋即反应过来。
恩仇以免,但是这和我想要踹你一脚没有关系。
道人嘴角抽了抽,有些失笑,只是笑得比哭都难看。
这才第一脚,按照赵离计算自己和泰山府君的恩怨,估摸着还得要有两脚。
云中君凑过来,古怪看着白发道人,随手把这家伙白毛上沾上的树叶儿拿了下去,道:
“你是不是和死生之主有仇?”
赵离懒得回答,看着被砸地翻到的酒桌,有些遗憾那好一桌菜都给打翻没法子吃了,只好将那不知为何没有被打翻没有沾染灰尘的酒一饮而尽。
云中君也不在意,随手将一物扔到道人怀里。
那是昼夜权柄所化,算是天地一半的阴阳权柄。
然后道:“差不多该回去了。”
伸出手,理所当然提着道人的后衣领,步步踏空,白发道人微怔,嘴角抽了抽:
“………你是不是故意的。”
云中君睁大眼睛,满脸诚挚,道:
“没有。”
赵离默默在脑海中还原了下自己目前的模样,抬了抬头,面无表情道:
“你藏着的那些书和零食都没了,我说的。”
“天蚀都保不住。”
云中君笑容不变,指了指下面,道:
“现在你应该用不了法力了,然后现在又死不掉,摔下去摔成一滩烂泥会不会还活着?要不要试一试那样去见元凰道友?”
道人皱起眉头,看着云中君,道:
“我记不大清,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云中君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道人道:“我也什么都没说。”
云中君满脸诚恳,笑意灿烂道:“那就对了啊,什么都没说,哈哈哈哈哈。”
道人笑容和煦回应:“是啊是啊,哈哈哈哈哈。”
………………
后面的神宵宗少年祖师沉默,看向自己老师,道:
“那是天蚀大君?”
雷神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位是天庭之主?”
雷神沉思,又不大有把握地点了点头。
神宵宗少年祖师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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