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鼠民明明蜷缩在这个世界最深邃,最黑暗的地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但他的话,却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风暴,席卷少年的大脑。
令少年忍不住再度攥紧双拳,点燃一抹如晨星般明亮的希望。
“我,我当然有决心!”
叶子咬牙道,“可是,我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和我做一笔交易。”
黑发鼠民认真而自信道,“我可以帮你变强。”
“您……”
叶子再次扫了黑发鼠民身上的伤口一眼。
也再次确认,这是他见过,伤得最重的人。
甚至连半山村死去的所有村民,包括哥哥在内,他们受的伤,看起来都没有黑发鼠民这么重。
这样一个自身难保,垂死挣扎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变强呢?
少年有些怀疑。
但一想到黑发鼠民刚才绽放出来的凶焰,和仿佛能洞彻一切的眼神。
他又如飞蛾扑火般,忍不住想要相信。
“我,我能帮您做什么,大叔?”
叶子知道,“交易”就是互相交换的意思。
在繁荣纪元,大家都能吃饱,但总有些东西要互相交换。
比如他就曾经用一枚黄金果金灿灿的外壳做成面具,和山脚村的一个少年“鱼鹰”,交换了一串用鱼骨头做的,很漂亮的风铃,在安嘉生日的时候送给她,逗得她“咯咯”直笑。
鱼鹰的手臂、双腿和背上都长着鱼鳍,能一口气在水下憋上足足半天。
上回还答应叶子,只要叶子能帮他再弄到一个大点的黄金果,他就帮叶子到水流最湍急的河底,摸一个最漂亮的七彩螺上来。
唉,记得半山村被毁的时候,山脚村的方向也传来了浓浓的黑烟。
鱼鹰大概已经死了吧?
两个少年之间的交易,再也无法完成了。
再说,就算有了七彩螺,他又要去哪里找安嘉呢?
一想到安嘉,叶子脑中的晨星,就变成了刺眼的火球,刺得他整个脑袋都是痛的。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黑发鼠民的眼睛。
黑发鼠民的五官依旧凝固。
嘴角却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很简单,首先,和我说话。”
黑发鼠民说,“就像刚才那样,随便聊聊天,说什么都行,说说你小时候的经历,说说村子里的人,说说村子之间进行角斗的事情,你所知道的风土人情……我伤到了脑子,说话不太利索,还有很多关于图兰泽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你能帮我尽快想起一切,可以吗?”
叶子在黑发鼠民的脑袋上,看到好几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怕是连脑浆都要迸裂了。
黑发鼠民丧失了部分记忆和语言能力,倒也不足为奇。
“可以。”
这是少年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然后,我会传授你如何修炼生命磁场的方法,也就是教你怎么控制体内闪闪发亮的线条和箭头,以你们……以图兰人的身体素质,再加上你的天赋异禀,我相信你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狂飙突进的。”
黑发鼠民继续说着叶子听不太懂的话,接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你的力气真的提升了好几倍,就有了和这些红眼鼠民抗衡的本钱,就能抢到更多的曼陀罗果实,到时候,咱们还是和这次一样,二一添作五,大家平分。”
叶子点点头。
现在,所有红眼鼠民都把他当成胆小怯懦,传播瘟疫的怪物。
图兰泽虽大,但家破人亡的少年却无路可走,也无人可以相信和依靠。
他只能和同样像个怪物的黑发鼠民,并肩作战,相依为命。
不过——
“我真能抢到更多曼陀罗果实吗?”
叶子知道自己刚才是投机取巧,利用了别人对他的轻视。
现在,红眼鼠民们都有了防备,下次争抢,就没这么容易了。
“放心,我教你的法子,倘若连这些红眼鼠民都抢不过的话,那我干脆直接在墙角撞死算了。”
黑发鼠民微微一笑,仿佛叶子提出的,是世界上最可笑的问题。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更何况,我也不需要你抢太多,我还需要四点三七五……就算四个半曼陀罗果实的能量,就能摆脱‘待机状态’,到时候,很多事情,都能由我自己来做。
“所以,满打满算,你只需要再抢九到十颗曼陀罗果实就可以了。”
叶子重重点头。
如果,这就是变强和复仇的唯一方法。
别说十颗,就算一百颗曼陀罗果实,他都会豁出一切,抢到手里。
“这两件事,只是最简单的,听仔细了,叶子,接下来才是我真正要你去做的事情。”
黑发鼠民忽然严肃起来,沉声道,“角斗场的主人将新来的俘虏关在这里,明显是在养蛊,也就是用并不充足的食物,逼迫俘虏们自相残杀,从中筛选出最强壮、最凶残、最会动脑子的家伙。
“然后,连这些家伙都彻底绝望的时候,再把他们弄出去,让他们看到一线生机。
“这样的俘虏,自然就被消磨掉了所有的抵抗意志,而且,会在角斗场上拼命。
“虽然,身为鼠民的俘虏再怎么拼命,仍旧无法逃脱在角斗场上被折磨致死的命运,但这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根据我的观察,每天或者每隔一天,都会有人来到地牢最深处,将抢到最多曼陀罗果实,吃得最饱,气色最好的鼠民带走,去当角斗大赛的消耗品。
“如果你真能抢到十颗曼陀罗果实,自然也会被带走,享受比这里更好的待遇,至少是获得更大的活动空间。
“只要你在角斗场上好好表现,熬过几场角斗大赛不死,你就有机会得到王牌角斗士的关注。
“到时候,记得冷静观察,仔细思考,找到合适的人选。”
叶子再次点头。
又有些困惑:“合适的人选?”
“没错,我要你仔细观察整座角斗场。”
黑发鼠民说,“不是观察这里的结构,驻扎了多少部队,怎么才能逃出去之类的事情——这种事,等我恢复了行动能力,会自己去做,再说,我真想走的话,就算千军万马,又有谁能拦得住?
“我要你观察这座角斗场里的王牌角斗士究竟是些什么人,分别来自哪个氏族,流淌着什么血脉,彼此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
“对了,前几天我听这些红眼鼠民闲聊,知道角斗场里的王牌角斗士,未必都是血蹄氏族,也有其他氏族的战俘,对吧?”
“是的。”
叶子还以为黑发鼠民真的失忆了,他解释道,“就算繁荣纪元,也不是真的不动刀兵,毕竟咱们图兰人是天生的战士,足足十个手掌年的繁荣纪元啊,半点仗都不打的话,氏族老爷们早就闷得发疯了。
“只要抓住机会,氏族老爷们就会去袭击北方那些信奉圣光的蛮子。
“但最近十几年,信奉圣光的蛮子们好像在北方修筑了一道非常宏伟而且坚固的防线,躲在后面,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没关系,北边打不起来,咱们就自己和自己打。
“五大氏族之间,五大氏族和中小氏族之间,甚至,我听说在图兰泽边缘,和地精、食人魔以及低等兽人交界的地方,很多特别凶猛的鼠民村落,都会连年征战,想要用鲜血和勇气,洗刷祖先的耻辱。
“这些战斗的规模虽然不大,只是无聊时消遣的游戏,多多少少,都会产生战俘。
“对图兰人而言,当俘虏是非常不光彩的事情。
“不过,倘若是被力量远远强于自己,实在无法战胜的其他图兰人打败,而在战斗过程中,又展现出了凶悍绝伦的风采,视死如归的勇气,那倒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在角斗场,连战连捷,获得佳绩,非但有机会改换门庭,加入俘虏他的氏族,甚至还能成为新氏族的英雄呢!”
“是这样……”
黑发鼠民沉吟道,“就是说,战俘未必会憎恨打败他的氏族?”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这有什么好憎恨的呢?”
叶子说,“无法打败对手,那就加入对手,只要双方都展现了足够的风采和勇气,联手贡献出一场精彩绝伦的较量,祖灵是不会反对的。”
“那就是说,就算来自其他氏族,因为战败被俘,送进角斗场的角斗士们,也未必会憎恨血蹄氏族了……”
黑发鼠民沉吟片刻,又有些奇怪道,“那不对啊,那你怎么就这样仇恨断角牛头武士,和参与屠村的所有血蹄武士呢,不应该‘愿赌服输’吗?”
“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鼠民,没有氏族老爷们那么崇高的境界,和宽阔的心胸。”
少年低着头说,“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荣耀’,我只想让那些屠戮者,也尝尝被屠戮的滋味。”
“相信我,一定有机会的。”
黑发鼠民继续道,“好,就算来自其他氏族的王牌角斗士们,并不憎恶血蹄氏族的话,角斗是你死我活的游戏,王牌角斗士之间的竞争一定非常激烈,会有各种利益冲突和新仇旧恨,充满了派系和矛盾的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