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队的车马高速奔行在庞恰特雷恩湖畔的颠簸大路上。
这是克伦的命令。
按照先前他与洛林拟定的计划,一旦刺杀发生,卫队要在第一时间加速,严阵。
严阵的意思是把卫士集中,用奔马围护住中心的车辆,以血肉之躯防备可能出现在杀场上的猎兵。
伯爵今天的车位是第一辆,但从骑士的排布来看,防卫的重点永远是正中间的第二辆。
紧接着……
计划A:寒鸦号逼退炮击舰,卫队快速通过刺杀区域,留下一片失去目标的猎场,交予寒鸦号和铁毡营自行剿敌。
用洛林的话说,叫保本逐利。
计划B:建立在寒鸦号无法快速控制湖面炮击舰的情况下。为了不给于杀手开炮的机会,卫队需要即时放弃突围,优先远离危险的湖畔,接近同样危机四伏的丛林。
这样虽然可能遭遇到印第安人袭击的风险,但没有了火炮,战况至少不会陷入绝境。
这一招叫作弃小保大。
如同赌桌之上的对决,卫队究竟选择何种方式下注,决定承担多大的风险,唯一的判断标准在于洛林的发现,湖面上的炮舰数量将决定选A还是B。
两分钟后,旗语指向B。
寒鸦号张满了风帆,裹着风超过卫队,惊掠远处。
克伦俯在马上看着帆影渐远,高抬起手臂,坚定地直指向丛林。
“湖面发现复数炮舰!计划B,缓行,戒备!”
卫队骑士毫不犹豫地调整了行进方案,四十余骑组成的骑阵越发紧密,把三辆马车牢牢守在当中。
他们放缓了马速,维持住奔跑,斜向穿过大路,靠近了稀疏的外层林。
行不过一公里,林子里传出的枪声越发密集,有六七个羽饰绘彩的印第安人从林子里钻出来,打着趔趄,愕然看着小跑前进的车队。
埋伏?还是意外?
刹那之间,纷繁的思绪从克伦脑子里滑过。
他需要搞清楚状况,不同的状况意味着截然不同的应对方案和结果。
这时更多的印第安人从林子里跑出来,其中两人在出林的瞬间举枪,向着林中扣动扳机!
印第安人正处在战斗状态!
砰!砰!
“后卫装弹,前卫突击!”克伦张手摘下马鞍上的大锤,夹紧马腹,猛地跃出,“杀!”
他发起了标准的骑士冲锋,十余个前列的护卫下意识跟着他杀出去,在十几米的距离上乱轰轰抽出刀剑,俯身挥砍向骇然无助的印第安对手。
骑士对抗火枪!
随着火器的普及和枪械威力的增强,曾经作为最强攻击手段的骑士突击在主要战场上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光辉。
但前装燧发枪无法弥补的效率缺陷确保这种手段不会彻底退出战场舞台。
尤其是在这个距离,起势即达,胜败对双方而言毫无悬念。
克伦的直觉在双方接触的瞬间就定下了最优解的方案,只一轮冲杀,印第安人被杀得人仰马翻。
足有六个人倒在血泊里,剩下七八个人慌张张向来路回逃,还来不及钻进林子,身后便响起爆豆般的闷响。
卫队齐射!
没有受到干扰的后排骑士在20秒内完成了从勒马到扣动扳机的一系列动作,散乱却高效的枪声响起,与常规的陆军风范全然不同,听起来多了些散漫,更多了一些针对。
这是洛林长久以来对火枪队唯一的要求,追求效率,放弃弹雨。
作为火枪队专门为颠簸的海战设计出来的战术,这种战法在运动战与遭遇战中显然同样有效。
几十枚铅弹飞射出去,击打在地面,轰碎了树干,急于隐蔽的刺客又有两人被铅弹咬中,真正逃回林中的只剩下六人,依托掩护,和卫队展开对射。
四十对六,占据着压倒性的人数优势,连单兵火力都是装备查尔维尔和龙骑兵的卫队倍甚,战局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只是,克伦无法速胜。
从第一波印第安人出现,林中的刺客就源源不断支援过来,茂密的橡木林里人影幢幢,四面八方的枪声向着卫队所在的小小战场猬集。
谁也不知道林子里究竟藏了多少印第安人,激烈的枪战持续五分钟,卫队方终于出现了第一个战损。
有个护卫出身的枪手因为没有及时寻找掩护,被不知从哪儿射来的流弹击穿眉心,当场死亡。
克伦抬手击毙了一个露出脑袋的印第安人,高声下令:“轮射战法!按自己藏身的大树就近组队,约定轮次!压制!压制!”
卫队的枪声短暂停歇,紧接着一下子变得稀薄,变得绵密。
战局进入僵持!
伯爵闭着眼睛端坐在车里,十指交叉,身边坐着面无表情的丹尼尔,对面则是提着两把胡椒瓶,面带笑容的亚查林。
“湖面上的炮声……是肯维先生在进行水战?”
“渔船可发不出这种嘹亮的声响。”亚查林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在近处密集的枪响当中分离出远处闷雷般的轰响,“看来有人为您在湖上准备了大礼。”
“只可惜,他们注定不能把礼物送到我的手上。”
“您的信任实在让我们受宠若惊。”
“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伯爵睁开眼睛,稍稍扯开一点遮挡视野的帘子,方便视线投到窗外,“明明这场刺杀的规模更大,但是我却觉得安心,你们很专业。”
“在逐利的问题上,我们永远是认真的。”亚查林郑重说道。
……
“侧切!”
一声强音,寒鸦号撕开水雾,高翘着船头勇猛地插进布里根廷的既定航线。
这里是标准的T头位置,寒鸦号的左舷正对着布里根廷的船头。
“左舷列炮!”卡特琳娜高喊,“开火!”
轰轰轰轰!
十二磅的火炮次第作响,飞出的弹丸在空中划出高高的弧线,散乱飞射在布里根廷的两舷湖面。
布里根廷慌忙规避。
但这种舵帆不同步的规避会让帆船在一瞬间失去风的加持。
布里根廷的速度骤然减缓,寒鸦号则在一轮炮击之后左舵转翻,从T字横列切入到T字纵列,加速突进!
“艏炮准备!开火!”
两门十八磅的重炮发出轰鸣,布里根廷的左舷也同时还击。有一枚六磅的炮弹砸中了寒鸦号的船头,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大的凹痕,幸运的寒鸦号在这一轮终于还以颜色,两枚炮弹中的一枚击中了布里根廷的艉楼,一炮就掀掉了侧舷的半层建筑。
炮击当中,双方抵近!
一道笔直的水线和一道大大的弧线在某一刻汇合一道,相距30米,卡特琳娜急声下令:“左满舵!碰撞!接舷!”
嘭!
话音未落,整个扭过头来的寒鸦号用自己的右舷狠狠撞在布里根廷的左舷,两舷摩擦着同向向前,双方甲板一团麻乱。
布里根廷上的水手们第一次听到洛林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呢喃,寒冷,刺骨。
“右舷散弹,清扫甲板,开火!”
“开火!”
轰!轰轰轰!
“接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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