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6年6月26日,哈特福德。
在康涅狄格州的州长办公室,卡门一身浅米色的礼服,巧笑嫣嫣坐在皮伯第州长的对面。
“明媚的晨光不是么,泽维尔女士?”州长啜着咖啡,如是说道。
“哈特福德不像英伦多变的天气,明媚是夏日晴空中最常见的景致。”卡门交叠着双手,“而且州长先生,天气的话题本该出现在开场白,现在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话题中间,是不是意味着……”
“咄咄逼人和您美丽的容颜一点也不般配,女士。”
“被您称赞让我喜不自胜,先生。”卡门站起来,带着莎伦向州长齐齐行礼,“不过州长先生,既然康涅狄格不欢迎德雷克,我想我是时候告辞了。”
“今天的谈话很愉快,女士。”
“我也一样,先生,预祝您身体健康。”
“谢谢。”
谈话的大门关闭了,卡门欠身,转步,脸上看不出失望与焦急,就像初来乍到时那样提起包,不紧不慢地移向房门。
皮靴坚实的平底落在地毯上是无声的,卡门与州长,莎伦与州长的秘书之间也是无声的,这是告别的氛围,每一步都让本就不够紧密的联系愈加松动。
十二步,卡门并腿在硕大的房门前站定,州长的秘书却没有遵照礼仪来为淑女推开房门,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越挫折越强大。”州长轻轻捧起咖啡,“泽维尔女士,康州对德雷克的计划很感兴趣,我相信它能让我们在新生的美利坚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但不同于人世间的其他地方,给予我们指引的不是利益,而是世上第一部成文的州宪法,整个康涅狄格都在遵循着它。”
“德雷克能否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为我们提供高昂且稳定的税金,这一点不能由我来决定。州宪把选择和判断的权利交给了人民,事无巨细,一切都需要由我们的人民来决断……”
……
哈利福德是康涅狄格州的首府。
1614年,荷兰探险家阿德里安.布洛克发现了这片位于康涅狄格河的平整河滩,经由他的汇报,新尼德兰殖民地于1623年开始在这里与公园河进行毛皮贸易。
第一批英国移民于1635年抵达,他们把这里称作“新镇”(Newtown),并于1637年根据移民领袖之一塞缪尔.斯通的故乡之名,将这里改称为哈特福德。
这批移民中有许多伟大的人物,除了带领移民在荷兰和印第安人的双重压力下站稳脚根的塞缪尔.斯通外,还有来自剑桥的牧师托马斯.虎克。
虎克牧师推崇自由的平等人权,认为为神所爱的信徒当有公平与正义为伴,不当为强权与阶段所迫。
他的布道在1639年促成了康涅狄格州基本法的形成,正是这一法规,破天荒地以律法的形式赋予了人民广大的自治权利。
他的自治理念极大地影响到了后来的康州宪法,甚至在如今的全美制宪委员会中,依旧不少政治家推崇以康州宪法为蓝本讨论未来的美国宪法。
自由、自治、自主。
康州拥有着当今世上最令人称羡的人权氛围,政府的权利被州宪法限制到骇人听闻的弱势地位。
这里的一切都是人民做主,换而言之,是资本做主。
黄金大道,布什尼尔教会旅店。
不同于那些大型的海滨城镇,地处大陆心腹的哈特福德有着死板而整洁的规划,横平竖直。
中央大道是这座城镇的中枢道路,无数横支由它展开,发展出整座哈特福德。
哈特福德的镇中心不大,由北而南,黄金大道连接着基督会和公墓地,图书馆街指向公立学会,学会的南边紧邻着市政厅。
市政厅贴靠着阿瑟街,与公立图书馆隔街而望,图书馆再南就是号称“横一街”的谢尔顿/埃尔玛街,两街被中央大道从中斩断,州府与议会在谢尔顿街一侧,浸公会座落在埃尔玛街边沿。
这就是整座哈特福德城镇的中央规划,政治、信仰和学术是这座城镇无可替代的中心思想,剩余诸如衣、食、住、行一类的物质追求都要为富足的精神让路。
透过洁净的落地大窗,有双动人的眼睛漠然地,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这座城镇的宣告。
卡门慵懒地斜躺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摇晃着酒杯,让杯里的冰块碰撞,发出喀喇喀喇轻脆的声响。
“我不喜欢这座镇子,一群碌碌无为的人自诩作雅典的哲人,以为他们能不吃不喝的高谈阔论。”
“可结果呢?剥夺了政府的权力,转手又贱卖给财阀,他们中间诞生不了苏格拉底,能培养的,只有高坐在金钱上的独裁皇帝罢了。”
言及,她郁闷地扫了眼阴影里的海娜:“呐,你在听么?”
“听到了。”
“那感想呢?”
“没有。”
卡门噌一下坐起来,对着海娜怒气冲冲。
“海娜.耶斯拉,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哈特福德没有针对我的刺客,洛林把你和我安排在一组,也不是让你来做护卫的!”
“我知道。”海娜无聊地转开脸,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你做好你的,我做好我的,这很简单。”
“哈?!”卡门拖着长长长长的转音连吸了两口大气,“那就麻烦您去转告那位西格莉特小姐,州长已经决定在后天把我介绍给哈特福德的名流们。递送请柬的信使在十分钟前从我的窗前经过,请她抓紧时机,千万别和这场宴会擦身而过。”
“好。”
“还有!”卡门恨恨地瞪着海娜,“这座城市对陌生人很敏感,尤其是自由行动的陌生黑人。我奉劝你,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
“不会有人看到我。”海娜罩上兜帽,小退了半步,“而且,我不是黑人。”
空间似乎出现了短暂的扭曲。
等卡门回过神来,海娜已经像烟一样无声地消散在墙的角落,厚重的房门轻声呜咽着,体贴地诉说着一个人的离去,仿佛在告诉卡门,现在的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走路的……”卡门蜷起来,小口地抿着酒,“说起来我以前好像也问过你……以前……我们还很要好的时候。”
“没有,你没问过。”
……
……
……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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