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以北,华州、耀州、邠州已尽为魏国所占。北面李存勖所统领的晋国大军也打出了火气,不但开始猛攻牛存节死守的蒲津关,更是急于尽快攻取梁国北面各处州府,并仍意图打通大军通往长安、凤翔等名城要地的道路。
可以预料的是,想必现在梁国朝堂震恐慌惧,应该也完全陷入混乱当中。潼关未经抵抗便已沦陷,华、耀、邠等几处州府又丢得太快...直到现在为止,也尚还没有组织起大军前来试图遏制魏、晋两方大军对本国境内疆土的侵攻之势。
毕竟梁国帝君朱友贞,宠信赵岩、段凝等奸臣祸乱朝纲,非但大多旧臣宿将倍受打压排挤,梁国现在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将才,临危受命而前来抗击不断向长安迫近的敌国大军?
而李存勖那边尚还无法集结主力大军南下来争抢地盘,想必朱友贞那边也是魂不着体,连同朝堂权臣也无退敌之策的这段时期,李天衢则相对清闲了许多。
毕竟麾下良将如云,如今各自奉命征讨攻取完全处于颓势的梁国州府,也完全有能力独当一面。李天衢也就没有必要干预各路将领用兵,只要指明了战略方向,便由着他们去打便是。
所以趁着有时间安抚耀、邠等新近夺取的州府治下诸处县坊。李天衢移驾西行,倒也有着另一层目的,而来到邠州的治所新平县城。
前几日方才为夏鲁奇挥军攻破,城墙内外也残留着些烟熏火燎,以及殷红血渍的痕迹。不过新平城内的平民百姓,历经有惊无险的战事之后,当然各安生业,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
魏朝虽然还没有分配官员胥吏接掌州府政务,但是除了暂时接管州府治所防务的两千五百军卒,也有军校督管本地差役继续负责巡城更戍、维持治安等职事。
即便有些城狐社鼠、泼皮无赖意图趁火打劫。可是处于战争非常时期,现在行伍军健可不耐烦讲什么讼事官法,逮住了先是一通好打,行事恶劣者直接斩了以儆效尤...就算有什么打架斗殴、民间争执而难以论断孰是孰非的案情,便索性一并抓了关到牢狱里。等到什么之后州官赴任,再拉出来对簿公堂。
而夏鲁奇不但作战勇猛,虽然生得五大三粗...可若让他执掌一方也是治绩突出,按后人的评价非但尤通吏道、抚民有术,而为政有惠爱,所以往往能深受百姓拥戴。按《旧五代史·夏鲁奇传》所载他要转任它处时,州府百姓的反应是“万众遮道,断鞾卧辙,五日不发,父老诣阙请留”...而非要留住他继续在本地任官。
所以陆续攻取邠州等领地,夏鲁奇也在思量适用于战争期间,用于管理攻克下的州府民事政务的法子。他麾下分拨出去暂时接管州府的将官也是尽职尽责,又是外来的军队。所以不管邠州什么乡绅豪强、富贾大户,哪个敢违反乱纪,也没关系人情可言,一并拿了下狱暂且收押看管...在特殊时期,暂时采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使得邠州新平民间治安似乎比以往还要稳定......
毕竟仍处于战争期间,商贾躲避兵灾战乱,所以新平城内客栈生意仍是十分难做,可其它诸如饭馆、酒肆,乃至供百姓日常所需货物的店铺陆续也已开张营业。
而暂时接管邠州治所城防事务的军将,虽然得知本朝帝君即将前来巡视的消息。可偏生又有使者前来告知,陛下今番入城,倒是打算微服私访,只是考察下邠州治下县坊民生情况,也不必敲锣打鼓的大肆张扬...毕竟这场仗还没有打完,陛下来往视察一番,也不会久留,便还要督视诸路兵马进取梁国州府的战事。
所以李天衢有解青陪同,还有五名乔装的大内侍卫随行,走街串巷,来到城内商铺相对集中的去处。但见得有些百姓在店铺间进进出出,也有些在附近驻足攀谈。虽然依稀也能听见有人言及近期魏、晋两大国杀入梁国的战事而不免有些忧虑,但远还没到人心惶惶、惊恐自危的程度。
毕竟这般时节城头变幻大王旗,邠州当年还属于邠宁军藩镇治下,结果朱温当年以救驾勤王为名,豪吞西北诸处藩镇。没过几年,便又弑帝灭唐,当地百姓本来是唐朝子民,却又做了梁国的百姓...所以就算头顶的那片天变了,对于邠州百姓而言,也并非是如同天塌下来的灾祸。
只要来的不是秦宗权、孙儒等纵兵以百姓为军粮的吃人魔王,亦或是哪个动辄便要屠城的残暴军阀...能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有条活路,便当烧高香了,总之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毕竟走正史线的朱温从篡唐称帝,建立梁朝,自己也才不过做了五年多的皇上。再到后梁覆灭,加起来也不过才十六年光景。
而如今历经朱友珪弑父篡位,再到朱友贞接过烂摊子,梁国也早已被打得退守至关中地域,不是什么中原霸主。李存勖也都不必再养精蓄锐,而要与不存在于正史中的魏朝竞争,抢先要占据日薄西山的梁国大片疆土...国家时运大起大落,比原来的轨迹还要更快,除了追随朱温打天下的嫡系心腹,寻常大多百姓对梁国也没有形成根深蒂固的归属感。
何况鉴于梁国比起初期,如今朝堂中有权奸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导致下方诸级官吏利用职权其他百姓现象也愈发严重,民间也已是乌烟瘴气、时局动荡。若是由魏国灭了梁国...对于我等百姓而言多半会是好事,反正都是唐人汉民,认谁做皇帝不成?
而李天衢先前便已吩咐随从打探过了,由解青与几名侍卫随同着,又转过两条街坊,便来到一家匾额上标示“王记糕饼”的店铺。
此间店铺规模虽然不大,但收拾的干干净净,布局倒也算是别致。只是不同于寻常酒肆内摆的桌椅座头,前台相对更宽敞一些,就近便是连接后方制作糕饼场所的偏门。
毕竟携朋带友的到酒家去,多半是要铺上些荤食肉菜、佐酒小吃来痛饮欢谈。糕饼店的生意,接待的客人也有不少直接都是打包回家享用,而不是在店内用餐。所以店内也只铺了四张桌椅,而供另外一些再店内再点些茶水歇脚的客官就地品尝。
随行的五名大内侍卫,停留在王记糕饼店的门口,看似正在逛街游览,实则时刻注意着周围来往人群的一举一动。而李天衢与解青踏进门去,就见已有三张桌椅被人占了,桌上铺着几品糕饼、茶壶茶盏,那些客人看来也都是相熟的,正聊着家常。
而李天衢打眼又瞧见一个看似掌柜模样的,刚为其中一桌客人上了沏好的茶,又见有客上门,便满脸堆笑的朝着这边走来。而李天衢心中却寻思着:
即便邠州新平,原本是邠宁军藩镇治所。可毕竟这般时节,也不至像后世一个县城动辄便有几十万、近百万的人口...而唐天宝年间时,新平有两万三千户,民众大概于十二万五千上下(按《新唐书·地理志》所载),而后历经乱世战祸,人丁也打了不少折扣...所以要打探排查城内王姓经营的糕饼店,当然也要容易得多......
所以眼前这个糕饼的掌柜,应该就是有“五代第一美女”之称,又被人赞作花见羞的王氏的亲生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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