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正寻思时,李天衢便听那赵绅又恭声禀道:
“卢公当真是诚心投顺天朝,愿趁着职务之便,策动平州率众十万汉人军民前来归附!”
李天衢闻言,当即摇了摇头,而意味深长的说道:
“卢文进要带领平州数万之众前来归附?在朕看来,这还远远不够啊......”
赵绅听了不由得一怔,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
“乞恕小人愚钝,陛下的意思是......”
李天衢把身子微微前探,直视跪在地上的赵绅,言语中还透着股威压之意:
“平州以东,耶律阿保机下诏安置奚人及强掳的河北汉民,遂修葺前朝唐廷营州柳城而号彰武军...又划地聚集汉俘而设锦州,那里辖乐亭以东的辽西诸地,亦囊括故唐松漠、饶乐两处都督府领土。卢文进既然至平、营各地转运军资,督检汉军,那为何不再取营州、锦州等地再归返我朝?
你说那卢文进悔不当初,着实不该投奔契丹外族。而耶律阿保机于锦州、营州等地安置汉民,当年唐末乱世杀伐,固然有汉人流民为谋生计,而迁徙至北地。可是契丹当初屡屡犯边寇钞,同样强掳了大批汉民,驱使他们做牛当马、为奴为婢。
那么卢文进悔不当初,要弥补为契丹侵害中原的过失,岂不该去解救被契丹掳掠的汉民百姓?所以朕说他要舍弃平州,而仅带十万汉人军民,这可还远远不够啊......”
李天衢要求卢文进不得放弃平州,还要以他如今的职责之便再去拿下的锦州、营州等地,也几乎那囊括了便是后世位于辽宁省辽河以西与内蒙古、河北接壤的辽西地区。地理位置上而言,属于东北地区连接山海关之间地势平坦的狭长地带,故而后来又有辽西走廊之称,而在这般时节,自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由于契丹很早以前,便已经占据辽西地区,所以出入白山黑水灭渤海国,进草原征服塞外诸部,如今再复动了南犯燕云的心思...也是进可攻、退可守。
对于中原王朝而言,燕云十六州固然是北方的门户,于燕云地区巍峨险峻的山脉上修筑长城等人工防线,充分地发挥出抵御塞外游牧民族骑兵的防御屏障作用。一旦有失,则胡骑杀入河朔地带,将一马平川,侵犯至黄河水域,再图谋继续南犯中原...然而辽西地区,对于防备从白山黑水当中杀出来的渔猎民族,战略意义当然也极为重要。
如若魏朝突然控制了那边区域,也就相当于直接扼住了契丹的咽喉...不经过辽西走廊,也不是不可以来往于后世内蒙古自治区以及东北黑龙江、吉林等地,不过有大兴安岭山脉做为天然屏障,在这个时代又没公路、火车、飞机...来往调动兵马、物资不便,不但要兜个大圈子,翻山越岭,你就爬去吧你......
而在契丹得到燕云十六州之前,辽西地区,便是治下汉人居民的主要聚集地...李天衢情知现在的契丹,与后来的辽国国情也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契丹改国号为辽,而萧太后、辽圣宗掌政之前,对治下汉人不平等待遇还是相当的明显...这段时期,大多数汉民遭受强掳被迫迁徙至契丹,就算分得块耕田,或是从事手工业等行当能够谋生,可很多人也不过是任凭驱使打骂...甚至打杀的奴隶罢了。
所以现在契丹治下的汉人,绝大多数还是属于遭受压迫的群体。也还没有经过家传几代的时间沉淀,而对后来的辽国形成归属感...中原王师收复汉家失地,想必也会得到当地以汉人为主的军民响应。
然而听李天衢说罢,赵绅登时面露难色,又有些支支吾吾的回道:
“可是...契丹陈兵于山海关以北,卢公带领十万汉儿军民南归,便已甚是冒险。就算能以转运军资、督检军旅的名义抢夺城郭,只怕难以固守下去...毕竟营州治下,尚还有阿苔、嚼米、粤质、奴皆、黑讫支...等诸部奚人,契丹如若得知平州汉军投顺天朝,又取营州、锦州等地易帜归附,必然要调动大军征讨。
而天朝王师,与契丹兵马于蓟北燕山、山海关一隅南北对持,难以发兵救援。如此一来,卢公诚心归顺天朝,纵然有心引领平、营、锦...等各州乃至当地汉人军民重归汉地,可终究是独木难支,届时岂不是要累害得辽西心向中原的汉儿招来灭顶之灾?”
“你怎知朕无法发兵接应卢文进夺下辽西诸地?就算走陆路北上,契丹军旅也必然会在山海关一隅全力阻击...可是我朝不是还能走水路转运兵马?”
李天衢说着,眼中似有精光流转,随即又道:
“平州南隅濒临渤海,卢文进既然暂掌当地军政事务,要接应我朝舟师在海岸登陆,对他而言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之后卢文进尽管诈开各处治所城门,待我朝兵马占取城关,再由他协同招抚,对各处汉人军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让辽西诸地重归中原汉土。
据朕所知,卢文进在诸部奚人当中,似乎也有些威望呐...何况朕自有安排,去同聚集于营州的奚族好生交涉一番...如今反而是契丹后院失火,耶律阿保机统军与朕对持于蓟北,又能调派多少兵马去攻打平、营等几处军州?而如若辽西诸州易帜归顺中原,又有我朝军旅驻扎,则可以对山海关北隅的契丹兵马形成夹击之势,如此我朝自幽、蓟发兵,打通道路,连接辽西诸地,那么你们又怎会孤立无援?
退一万步讲,卢文进不必急于带领十万之众南下前来投顺,巧取营、锦等州府,就在辽西公然易帜...契丹调遣兵马前去讨伐,形势再是不济,也可以于平州南隅登船,走水路南下,而受我朝庇护...朕不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这还有什么为难的?”
李天衢侃侃而谈,又是一番言语下来,赵绅听得一时语塞,也不知又该如何推搪,脑筋也有些转不过来了...然而瞧着这厮仍然面带犹疑,李天衢突然一拍帅案,直骇得赵绅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再颤巍巍的抬头望去,便见魏朝帝君面露煞气,目光如电,而冷冷的凝视过来,旋即疾声厉色的呵斥道:
“按说尔等追随卢文进投从契丹,无论当初是否为势所迫,可毕竟一直为外族卖命,又屡屡难犯侵害汉民同胞,本来按理难恕、依法难容!可是较之那些不惜引狼入室,助契丹祸乱中原,而企图得外族扶植的鹰犬走狗,姑念卢文进尚还知道愧疚,而且的确能够协同我朝,尽早招抚辽西诸地汉民重归汉地,所以朕便给他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就算朕仍许以卢文进官身爵禄,尔等也不至因先前罪过而受清算,便能为我朝所用...但是你们先前做的勾当,的确是要受中原汉儿唾弃,卢文进有了这等建功立业的机缘,就算不会彻底洗白了名声,起码他赎过而建功,这也算做出个交代...可是你却还是这般推三阻四,妄图与我朝讨价还价,这又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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