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这个民族,从不缺乏热血之人。
每当国难当头之时,又或者开疆拓土之际,只要我们民族的长者发出号召,必然会有热血之士决然而起。
而炎黄华夏的历史,便也因之无比璀璨。
这份璀璨,正是来源于一个一个满腔热血的人。
比如那五胡南下时代,中原被践踏的满目疮痍,千里山河一片血,老百姓被当成牛羊烤着吃。
在那种昏暗和苦难的压迫中,有赤胆英豪仰天发出了愤怒嘶吼,巨大的咆哮声中,向整个华夏发出征召。
他咆哮曰:“今之胡夷者,狼子野心,以掳掠屠戮为乐,强抢汉地为荣。而今之中原,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天地间,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四海有倒悬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中原危矣!大汉危矣!华夏危矣!”
这就是史上闻名的杀胡令,一令发出引动整个民族景从,也正是由于这一次杀胡令,让远近诸多蛮夷终于认识到了汉家民族的血性。
从那时候开始,中原汉家的征召令有了新的意义,每当征召发起之时,必然震动整个天下。
而今日,大唐再次发动了征召令。
……
但是有一个事实无法回避,那就是热血之士终归太少。
或者应该换个说法:‘热血之士有很多,可惜却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生活的艰辛,柴米油盐的压力,家庭的重担,妻儿老小的口粮,这一切一切的琐碎事,恰是磨平英雄气概的一把刀。
也许他曾经是个热血英豪,每天都幻想着要去为国争光,可是当他看见老婆孩子满脸惶恐之时,他便发出长长一声叹息打消了念头。
贩夫走卒者,未必没英雄,只因要养家糊口,只因要照顾妻儿,无奈之下,就只能把内心深处的那一份热血悄然埋藏。
就比如当年的顾天涯,蜷缩在顾家村内十八年,当昭宁鼓励他去建功立业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回答竟然是‘后顾有忧’。
后顾有忧。
不敢离家而去。
连顾天涯这种人都会如此,普通之人又岂能多做强求?
……
所以当李世民发出征召令的时候,许多百姓首先面对的正是艰难抉择。
热血不顾一切的豪迈者毕竟是少数。
一旦相应征召就意味着要抛家舍业……
到时候,家里怎么办?
地谁种?
孩子谁养?
老娘和妻子体弱,如何应付各种辛劳?
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汇聚成了男人们的担忧。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钱的重要性。
……
钱!
能解决这些事。
仍是大唐关陇,蓝田县某座村庄。
同是清晨,旭日初升。
此时这座小村之中,村口有七八个汉子站着,个个长吁短叹,脸色显得苦楚。
又见三四位耄耋老者,面上明显带着依依不舍,然而虽然依依不舍,但是老者的语气却很强硬。
“你们几个瓜娃子,这种事情也敢抗拒吗?”
“咱们大唐乃是府兵制度,每个成年男子都是府兵。朝堂上的大人物已经很心善了,征召府兵的时候仅仅是十丁抽一。”
“十个男丁,才抽一人。咱们韩家村共有三百余口,成年壮汉一共是八十七个人。按照十丁抽一的军法,必须要有八个府兵去参加集结。”
“这是国律,抗拒不得。”
“如果敢抗拒,追究起来怎么办?”
“就算朝堂上不追究,可是咱们自己能对得起良心吗?所谓府兵,就是战时为兵,而在没有战争之时,则会在家中种田务农。”
“朝堂上对于府兵的待遇,一向是极为优厚和良善。凡是家中有府兵者,全家人都可以免除徭役……哪怕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汉子,只要你的身份被确认为府兵,那么,全家人都可以不用服徭役。”
“你们几个瓜娃子啊,做人一定要讲良心啊。”
三个老者的语气带着宽厚,不断谆谆教诲继续又道:“既然享受了这种待遇,那就应该付出相应的责任。朝堂不征召的时候,你们可以暗暗偷笑这是赚大了,但是现在朝堂已经发出了征召,皇帝陛下已经定下征战辽东的决意。这时候若是再抗拒,那就是认不清楚现实。”
其中一个老者说着猛然剧烈咳嗽起来,陡然满是无奈的跺了跺脚,叹息道:“国法无情,可不能抗拒啊……”
老者们苦苦相劝的语言,让村口八个汉子面带惭愧。
可惜惭愧归惭愧,然而仍旧很是踟躇。
只见其中一个汉子突然蹲下去,双手捂着脑袋显得十分苦恼,对三位老者道:“大爷爷,四爷爷,七爷爷,你们不用说了,这些道理我们懂。可是懂归懂,我们心里放不下啊……一旦应征了府兵,家里的老婆孩子可咋办?”
“放不下也得放!”
一个老者陡然怒声开口,恨铁不成钢的道:“府兵应征,乃是铁律。一旦拒绝应召,不用多久就会有衙门的人上门,到时候铁链子把你一捆,直接打进牢房里面等死。”
汉子们的身躯颤晃起来。
这时另一个老者叹息出声,满是无奈的道:“娃儿们,赶紧去吧。征召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必须在规定时间到达折冲府。如果去的时间晚了,就会被记上一笔。到时候折冲府按律追究,必然会通报咱们县衙这边……”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一旦通报了县衙,全村都要受惩罚。今年的税赋肯定不会减免了,原本轻松的徭役肯定也要增加了。真要到了那一步,日子难熬的可就不止你们八家啊。”
“可如果我们去了折冲府,我们八家的日子该怎么熬?”
汉子们终于说出了心声。
这也是他们踟躇不决的原因。
三个老者相互对视一眼,似乎对此早就有了准备,只见年纪最大的那个老者缓缓出声,一脸肃重的道:“你们去了折冲府以后,不需要担心家里的妻儿。咱们韩家村全村都是韩姓,族里绝不会看着你们家中犯难。农忙时节,会帮人手,粮食缺了,也会接济……”
哪知蹲在地上那个汉子苦闷一声,道:“就算族里能帮,又能帮助多少?咱们韩家村子这么穷,几乎每家每户都艰难。”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
家家户户都穷,照顾自家尚且艰难,在这种情况之下,又能挤出多少心力去帮别家?
三个老者沉默下来。
足足好半天后,方才满是无奈的出声,语带无力的道:“这已经是我们三个老东西最大的心意了。”
说着停了一停,看着八个汉子苦涩又道:“娃儿们,动身吧。既然事情已经摊上,想要逃避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你们心里有埋怨,那就埋怨自己的运气不好吧。全村八十个成年男丁一起抽签,你们是自己抽中了应征的签。”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猛听某个汉子大吼一声,砰的一下,他一拳重重砸在树上,又气又恼的道:“我这该死的手,为什么要抽中签。”
其他几个汉子显然也是同样心思。
都在责怪自己抽中了应征的签。
……
然而不管如何苦恼,国律肯定是不允许抗拒的。
这些汉子虽然显得踟躇,但是没人真有胆量不去应征。终于,一个看似领头的汉子仰天叹息。
叹息之后,似乎下定决断,大声对其他七人道:“既然如此,无可奈何。几位兄弟,咱们上路吧。”
其余七人同样一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准备出征的事。
府兵应召,有两件事必须自己解决,按照大唐的府兵制度,成年男丁身为府兵可以免除徭役,但是在免除徭役的同时,府兵也要担负一定的付出。
比如府兵在应征之后,需要前往当地的折冲府聚集,而在前往折冲府的这段路途上,府兵们吃的粮食需要自己准备。
其次是兵器。
大唐府兵制度,沿袭了前朝的规则,每当朝堂发起征召之时,府兵们要自备兵器参战。
粮食,兵器。
这两样是无法越过去的坎。
只要是人,就是吃饭。一旦应征,需有兵器。
其实除了这两样以外,府兵还有其它东西也要自备,按照大唐兵部的军典说明,大概共有七样事物需要府兵们自筹。
称之为随身七物。
分别是: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
这七样东西,每一样都和生活息息相关。
可惜韩家村子实在太穷,汉子们置办不起这七样东西,甚至就连最重要的粮食和兵器,对于八个汉子来说也是极大负担。
他们自备的粮食很少,每个人仅仅背了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十来个饼子,恐怕最多也只能支撑两三天。
然而就是这两三天的口粮,已经是全家人咬牙挤出来的,如果再多带上一些的话,家里的老小就要挨饿。
至于他们的兵器,更是令人心酸……
除了领头那个汉子手中有一把军刀,其余七个汉子竟然全是私铸的器具。三把砍柴的刀具,勉强磨平了多年砍柴导致的豁口。四把铁叉子,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农具。
然而就是这些,成了他们自备的武器。
按照大唐府兵制度,这种武器其实是不合规格的。但是没办法,府兵们大多是穷人。所以对于这种情况,朝堂兵部一直有心无力。
……
“兄弟们,上路了!”
伴随着领头汉子的再次一声,八个汉子终于做出了启程的举动。
离家之前,诸多不舍,他们遥遥望向村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而那三位老者明显也是面色苦涩,他们其实比八个汉子想的更远。
府兵应征,也许离家就没有再回来的那一天。那时候,这八个汉子的家里就塌天了。
可是这种话不能说,只能默默看着孩子们离去。
一个老者心中极为酸楚,终于抑制不住滚滚落泪,哽咽的道:“都是穷闹的啊,让我们无法给娃子们多准备点东西。如果我们韩家村够富裕,那么我们就能给娃子们置办皮甲。如果我们能拿的出钱,我们就能找铁匠给他们打造武器,有了皮甲和武器,他们在战场上才更有机会保住命……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
其他两个老者也开始落泪。
然而八个汉子已经抬脚出村。
这一去,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很快,便看到两个衙役骑着马狂奔而来。
马是劣马,衙役的皂服也显破旧,由此可以看出,蓝田县整个县域都很穷。不但老百姓穷,连在官衙里吃饭的人同样也穷。
却见两个衙役骑马狂奔,人还没到先是使劲挥手,并且还高声大喊道:“等一下,等一下,先不要动身,县衙里有大事要向你们告知明确……”
三个老者微微一怔。
八个汉子则是停下了出村的步伐。
数个喘息之后,两个衙役到了村口,只见两人急匆匆翻身下马,二话不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八个府兵是吗?恭喜你们韩家村啊!”
嗯哼?
恭喜!
三个老者愣住,八个汉子也呆了。远处躲在墙角观看的一些妇孺,更是满脸迷糊不知道什么意思。
却听其中一个衙役哈哈大笑,忽然走上前来拍了拍其中一个汉子的肩膀,道:“不用发呆,听我慢慢跟你讲……哈哈哈哈,确实是要恭喜啊。你们这次的府兵应征,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知道为什么要恭喜你们吗?因为你们将会有一笔出征的钱。”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只要是府兵,只要应了征,那么不管你们这次有没有去战场,也不管你们去了战场以后有没有功勋,但是在出征之前,先有一笔钱财可拿。”
“也许你们会纳闷,府兵何时有这个待遇了?身为大唐的府兵,本就已经免除了徭役,所以应召乃是天经地义,按说朝堂上根本不需要给钱。”
“但我要告诉你们,这次你们偏偏就有钱拿。”
衙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显得既肃重又,忽然转头看向北方,语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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