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一脸笑意的站在桌子边上,娇俏可爱的一挥手中的手绢,开口说道,“我说小姐,东西我都给您摆好啦,您自己来瞧吧。”
李正素摇三摇,晃三晃,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来,但是也不往那边的桌子走去,而是让梅香拿着托盘走过来。
梅香端着那对绣花鞋的托盘,来到了李正素的身边,说道,“小姐,您看这绣花鞋的花样儿好不好?”
李正素瞥了一眼托盘上的绣花鞋,眉头微皱,水袖一抖,将头偏了过去,表示了自己的不满,梅香也是赶紧又把绣花鞋给端了回去。
梅香端起胡婆送来的那对花瓶,来到了李正素的身边,笑着说道,“小姐,你看这对花瓶好不好啊,富贵白头!——”
李正素右手放在腮边,左手捻着右手的水袖,定睛观瞧,面沉似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频频点头。
梅香也是笑眯眯的往后退着,将花瓶放了回去。
梅香伸手将锁麟囊拿了起来,高声喊道,“小姐,您再瞧着锁麟囊——”
李正素也是摆出了一个非常美妙的身姿,看向了梅香。
梅香将锁麟囊放在自己的左边,李正素则是身子往右边一偏,梅香把锁麟囊放在自己的右边,李正素则是往左边一偏。
李正素看完之后,抬起衣袖,挡在一侧的腮边,开口唱道,
“仔细观瞧,仔细选挑,
锁麟囊上彩云飘。
是麒麟为何绣双角?
好似青牛与野麃。
是何人将囊来买到,”
梅香在一旁开口言道,“是薛良买的!”
李正素手中的水袖连抖了数下,最后向着梅香一抖,水袖直接打了出去,
“速唤薛良再去一遭。”
接下来的剧情,薛良听说小姐还是不喜欢,于是就在门外垂泪哭泣,则是被薛夫人听到了,于是将薛良叫到了薛湘灵的房间内。
薛良说了自己挑选的锁麟囊小姐不喜欢,让我再去更换,但是自己已经换了好几次了,自己觉得对不起小姐,所以才啼哭。
薛夫人当着薛湘灵的面,对着薛良呵斥道,“唗,大胆薛良,你乃是我家三世老奴,必知小姐的性情,怎么换来换去,花样总是不好,惹得你家小姐生气,其情可恼。还不与我再去换来!”
这一下薛湘灵也不好意思了,于是就说算了,这个锁麟囊就挺好的。
而且还嘱咐梅香给薛良一锭银子,算是跑腿费。
薛夫人让薛湘灵将锁麟囊内装满珠宝,意味着麟儿早降,羞的薛湘灵则是掩面笑着下台去了。
这一折正是薛湘灵出场,锁麟囊现世。
裴琰之在后台听得也是摇头晃脑的,李正素唱得跟程派的唱法完全不一样,另一种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而下一折,则是该裴琰之出场了,他饰演的正是这出戏里的女二号,那位穷苦人家出嫁的女儿,赵守贞。
这出锁麟囊就是这两位女子身份变化的故事。
薛湘灵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赵守贞则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两人同时成亲,在送亲的路上,忽逢大雨,两人在春秋亭避雨相遇,那梅香嘲笑赵守贞的轿子破烂,引得赵守贞失声痛哭。
薛湘灵本就是一个心软的人,听说对方的事情,责骂了梅香,然后将自己的锁麟囊相赠。
之后就是两人的境遇发生了变化。
赵守贞嫁给了卢员外,生了一子名曰天麟,而薛湘灵的家乡遭遇大水,薛湘灵失散,来到了卢员外的家中应聘保姆,结果看到了锁麟囊,两女相认,这才知道薛湘灵正是当初在春秋亭赠送自己锁麟囊之人,于是二人结为金兰之好。
这一折,便是裴琰之饰演的赵守贞出嫁之前的一幕,跟富贵之家的薛湘灵则是呈现出了鲜明的对比。
赵守贞的父亲赵禄寒出场,开口唱着西皮摇板,
“赵禄寒运不济半世清贫,
亲生女出阁日无有分文。
靠借贷仅雇的小轿一乘,
她纵然不介意我也难以出唇。”
赵禄寒一脸的悲戚之色,伸手小声说道,“女儿开门来!”
但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小,不由得有些伤感,自嘲道,“嗳!想我虽然贫穷,怎么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敢高声叫了么?”
于是赵禄寒抬高了自己的声音,开口叫道,“女儿开门来!”
裴琰之从下场门的方向,一声高呼叫板,“来了!——”
这一声内白,则是让台下的观众们激动的高声叫好,因为都知道这出戏有裴琰之,看来这个赵守贞应该就是了!
果然,裴琰之从下场门慢慢的走了出来,一声黑色的戏服,非常的朴素,头上戴着头面也是黯淡无光,跟之前的李正素相比,真的是一个是九天之上的凤凰,一个是落在泥中的乌鸦,天差地别。
在知道要唱这出戏的时候,裴琰之在惊讶之余去问李正素,自己应该用什么流派的唱法,是裴派还是梅派,李正素则是眼珠一转,说道,“你不是会唱程派吗,不如你用程派好了!”
裴琰之也是被李正素的说法勾起了兴致,因为《锁麟囊》虽说是程派的拿手戏,但是说的是大女主薛湘灵,还从没有听说有哪个程派的一流演员去唱赵守贞的,赵守贞这个角色在京剧里叫做二路青衣,就是专门给主角配戏的角色,还是那句话,二路青衣大多都是水平唱不了主角的那种京剧演员,但是也不排除像裴琰之这样专门来配戏的。
而且一般这个二路青衣基本都是用“官中腔”,也就是唱的要四平八稳,不能去抢主角的戏,到了最后谢幕的时候,二路青衣也是要站到第二排去的。
裴琰之则是非常有兴致,他虽然会唱《锁麟囊》,也会程派的声腔,但是赵守贞的活,他还是真没来过,不过这对于裴琰之来说,还真不叫事,三天的时间,裴琰之就把赵守贞的词全都记了下来,而且用程派唱的时候,也是像模像样的。
李正素当然不会怕裴琰之来抢自己的戏了,反正这出戏就是要出奇制胜,自己的梅派薛湘灵,裴琰之的程派赵守贞,这噱头够大了吧!
观众们算是来着了,裴琰之一张嘴,下面的观众都是长大了嘴巴,还能这么玩吗,你们梅派现在都这么秀了吗?
“薄命人岂敢怨穷居陋巷,
为出聘累我父终日奔忙;
可怜他父母心去借银两,”
程派的唱腔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赵守贞的身上,今天裴琰之将赵守贞唱的跟程派的薛湘灵一样的感觉,幽幽怨怨的!
裴琰之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探头一看,正看到了赵禄寒,喊道,“爹爹回来了!”
裴琰之的念白也是用的程派的念白。
赵禄寒看着裴琰之,也是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哎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家中。
裴琰之也是感到了赵禄寒心中的苦闷,低头不语,走入家中,回首,将家门关上。
裴琰之扭头看向已经坐在中堂的赵禄寒,开口唱道,
“老爹爹为何故这般惆怅?”
赵禄寒叹了口气,伸手说道,“儿啊,为父我对不住你呀!”
裴琰之面露疑惑的问道,“爹爹何出此言呐?”
“儿啊,明日就是你出阁之日,为父出外借贷,分文未曾借到啊!叫为父的心中实实的不忍呐!”赵禄寒一脸羞愧之色,捧着自己的髯口,也是无可奈何!
裴琰之虽然心中苦闷,但是还是要强带微笑,开口言道,“爹爹这是说的哪里话,女儿不才,却也读书明理,想这催妆之物,纵然一无所有,难道说,女儿就不登这花轿么?”
赵禄寒深感女儿深明大义,但是心中还是感觉对不起女儿,开口说道,“话虽如此,但是爹爹还是觉得对不住你呀!”
裴琰之劝说道,“这是爹爹疼爱女儿的一片之心,焉知女儿我么——”
“怎么样啊!”
裴琰之开口唱道,
“老爹爹你莫要为儿着想,
明日里轿临门也算吉祥。”
赵禄寒看着如此懂事的女儿,也是感动的老泪横流,口中言道,“儿啊!——”
“我女儿虽女流颇有志量,
为父我只觉得面上无光。”
裴琰之只能是强带笑容地扶着赵禄寒下台去了。
这一折结束,而下一折,则是两个朋友见面,一个叫胡杰,一个叫程俊,两人分别要去给薛家和赵家随份子,两人说着说着,一看天气,这是要下雨啊。
两人赶紧分别,前去随份子去了。
再下来,先是,薛湘灵的出嫁场面。
二轿夫举小帐子、二轿夫扯飘网、八旗手持执事同上,薛湘灵乘轿上,梅香、薛良同随上,过场。
薛湘灵的轿子,其实就是跟花轿的正前方一样,一张宽大的轿帘,两边用棍挑起来,一边站着一个人,薛湘灵就站在轿帘的后面,但是这块轿帘色彩鲜艳,而且上面还有绸穗子,就像是花轿的前脸一样,又宽大,又威风,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嫁的风范。
接下来就是赵守贞出嫁的排场了。
前面一个小花脸,手中拿着一个铜锣,心不在焉的在铜锣的上沿敲一下,一脸的不耐烦。
赵禄寒跟在后面,身后跟着一个“轿子”,其实就是后面有一个人,举着两根棍子,两根棍子挑着一块粉红色的布帘,就当做是轿子了,而且这个布帘也看着不是很鲜艳,很明显的就是恨简陋啊!
裴琰之则是隐藏在布帘之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赵禄寒看着前面敲锣的人不卖力气,则是大声喊道,“哎!你倒是敲打起来呀!”
这敲锣的扭过头来,一脸不耐的说道,“我说你是聋啊,还是瞎呀,这不敲着呢吗?”
赵禄寒则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要你用力的敲!”
敲锣的一脸不屑的说道,“用力敲,这要是把锣给敲碎了,你赔的起吗?”
赵禄寒闻言就要动怒,但是还没等他说出话来,那敲锣的用手中的锣锤一指赵禄寒,口中呵斥道,“老头,我还告诉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锣锤轻轻的在锣上碰了一下,稍微有了一点动静,就一脸不屑的说道,“有点响动啊,我就对得起你了!”
气得赵禄寒也是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敲锣的,“你这个势力的小人呐!”
赵禄寒一边骂着敲锣的,敲锣的也是摇头晃脑的不搭理他,一行人下场。
这下一折,便是《锁麟囊》最经典的一折了,《春秋亭》,这就是整出《锁麟囊》的戏核。
舞台的中间,摆着一个大大的凉亭,上面写着“春秋亭”三个大字。
薛家的送亲队伍先行出来,由于天降大雨,到了春秋亭外,一行人就停了下来。
梅香大叫一声不好,说道,“哎呀,这雨怎么还下大了呢!”
后面赵守贞的轿子也跟着出现了,两家的轿子都停在了这里,没有对比不知道,有了对比是真的吓一跳。
赵守贞面前的轿帘连薛湘灵面前的轿帘的一半都不到,而且自己的轿帘上面一层绿,下面是暗暗的粉红色,单调极了。
但是人家薛湘灵面前的轿帘,不仅宽大,而且上面还绣着龙凤呈祥,轿帘的上方,两条绸带子在轿帘的两侧垂下来,而且轿帘的上面的两个角上,竟然还有一些精致的妆饰,一看这顶轿子就价值不菲。
赵守贞的小轿子停在了上场门的这一侧,身边站着自己的父亲赵禄寒。
薛湘灵的大花轿则是停在了下场门的这一侧,身边站着薛良和梅香。
后面那些龙套们纷纷席地而坐。
只见那个打锣的招呼了一下轿夫,将赵守贞的轿子放在了地上,但是感觉就像扔在地上一样,发出了一声很大的响动。
赵禄寒一脸的痛惜,怒视着轿夫,说道,“哎!你慢着些啊,轿子里有人呐!”
轿夫一脸不爽的说道,“废话,我还能不知道轿子里有人呐,她又不是鸡蛋,怕磕了碰了的!”
赵禄寒对这种人,也毫无办法,只能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势力的小人!”
但是轿夫根本就不带搭理他的,到后面盘腿坐下,避雨休息!
梅香一脸不满的看着赵守贞的轿子,嘀嘀咕咕的说道,“我们在这避雨,他们也在这避雨,这不是娶媳妇打幡,凑热闹吗?”
这小丫头的嘴还真毒,谁娶媳妇,谁打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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