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要笑疯了的观众们,裴琰之也是一脸无奈,喊道,“别笑了啊,在笑就不录了!”
吓得台下的观众们赶紧正襟危坐,强忍着笑意,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好像刚才放浪形骸的那些人不是他们一样,看的裴琰之也是一呆。
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还是要继续解释下去。
裴琰之说道,“现在很多人把我们京剧界叫做梨园行,但是在过去的时候,把京剧界叫做菊坛,菊部的,也是屡见不鲜,如丁秉燧先生著述的《菊坛旧闻录》、刘东升所著《菊部赏花记》等都是关于梨园记事的作品,19年易俗社赴武汉演出,时报界评价演员刘箴俗时说到:“有过人之才,欧梅之风,将来菊部争胜,梨园杰出,合欧阳予倩、梅兰芳鼎足而立,有厚望焉”。”
听着裴琰之对过去的一些掌故信手拈来,就连台上的四位长辈都是目露异彩,啧啧称奇。
台下的观众更是敬佩不已,因为这是观众们的突然发问,问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事先能够准备的,可见裴琰之对于很多京剧的典故都已经做到了烂熟于心。
裴琰之一脸不耐烦的说道,“都被你们给搅合了,我刚才都说到哪了?”
“菊部——”
台下的观众使坏,一起大声的喊道。
裴琰之气得咬牙切齿的,恨恨的说道,“等会节目录完了你们都别走啊,咱们停车场见!”
台下的不少观众都福至心灵,一起喊道,“怎么着,难道你还要送我们回家吗?”
说完,所有人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个梗是当初裴琰之和于德刚合作的《龙凤呈祥》里的段子。
裴琰之微微一笑,这些家伙,还是真能接梗,都是老德正社了。
裴琰之摆了摆手,说道,“行了,都安静下来,好好听我说,别闹了,电视机前的观众都不乐意了!”
“咦——”
这次的嘘声,不光是现场的观众,就连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都是竖起了一根手指,反正是那一根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大拇指吧!
裴琰之说道,“1923年的时候,梅祖带团去魔都演出,当时梅祖的戏班的老生就是汪派王凤卿,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是‘无生不谭’的天下了,汪派已经没有什么市场了,但是王凤卿依循旧例,只唱汪派,未曾改弦易张,而梅祖为了迎合魔都的观众,也为了市场的考虑,所以,请了当时在票友界声名鹊起的言菊朋,而言菊朋从来没有参与过营业性质演出,所以心中颇有顾虑,而且还是要给当时已经名声大噪的梅祖跨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事情,但是在梅祖的盛情邀请下,言菊朋还是答应了。”
“到了魔都之后,还是以票友的身份参加了这次演出,第一出戏就是《四郎探母》,两人珠联璧合,犹如当初梅兰方先生为谭鑫培先生跨刀一般,二者争相生辉,相得益彰,下台之后,梅祖对言菊朋说,三哥,你红了,然后就劝说言菊朋下海,言菊朋当时虽然有意,但是因为他还有公职,是在当时的京城蒙藏院里工作,所以当时并没有答应,但是等他回到京城的时候,蒙藏院则是以‘请假唱戏,不成体统’为由,将言菊朋给革职了,于是言菊朋为了生计,不得不下海唱戏。”
“当时在有这么一副对联,就是写给言菊朋先生的,上联是‘上海既下海’,下联是‘无君而有君’,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言菊朋来到魔都上海正是他下海的开端,这个很容易理解,但是后面这一句,就算是老戏迷,你也未必会知道这一点。”
裴琰之看着台下一张张求知欲爆棚的脸,也是得意的一笑,说道,“要知道,过去的戏报上,写演员的名字的时候,票友和专业演员的名字,是有区别的,如果是专业演员,好比是我,直接就写,裴琰之,但是如果我是一个票友的话,那么戏报上的名字,就是裴君琰之,所以这个‘无君而有君’的意思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戏报上的名字里,就可以把这个君字去掉了,从此就算是步入专业京剧演员的行列了!”
“所以啊,谁都不能小瞧了京剧票友,就像现在戏校里的大部分老师,全都是票友,但是他们的艺术绝对堪比专业的京剧演员,而且有很多,比专业京剧演员还要厉害的,光说别人了,那我就说一位我认识的京剧大票友,说票友的话,也算不上,因为他从来没有票过戏,而且深入简出,也不跟京剧内行打交道,他是一位大工程师,李正山先生!”
这个名字,台下的观众一脸的茫然,显然是没有听说过。
台上的四位长辈则是交换了一下眼神。
梅文玖惊讶的问道,“哦?琰之竟然还认识正山老弟!”
韩平正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不清楚!”
高峰点点头,说道,“正山兄是我介绍给琰之认识的!”
梅文玖一脸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正山老弟这人怎么会跟琰之有来往呢!”
裴景祺小声嘀咕道,“怎么就不能跟琰之有来往了,我家琰之多好一孩子!”
高峰翻了个白眼,老裴卖瓜,自卖自夸!
裴琰之说道,“这位李先生是一位高人,虽然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票友,但是他要比一般的票友还要厉害,他可以说是梅派艺术的收藏家,是当初我高师父给我介绍认识的,但是我就表达了我想要跟他学戏的这个意愿,李先生当年就跟我说,他当初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跟梅党的一些高级票友,高级的收藏家身边盘桓,他当初是个学生,那些人对他也不设防,而且那个时候,他的家庭环境非常的好,别人都拿笔记东西的时候,他就随身带着一个双卡录音机,把当时那些票友唱的,说的东西都录下来,还有一些梅祖非常珍贵的录音,一直珍藏到了现在,因此,李正山先生对于京剧旦角这个行当,尤其是梅派来说,他就是一个大收藏家,他自己也不上台唱。”
“当初我去他家拜访的时候,表达了我想要拜师学戏的意愿,当时李先生就说,我是有这个资格教你的,但是素未谋面,虽然说我跟你师父高峰有些交情,但是我对你没有任何的了解,你对我也没什么了解,言下之意,人家对我还是要先考察考察,所以当时就是收了我为记名弟子,一直没有拜师,当时我到李先生家去学戏,他就给我严格的规定,你下午两点钟来,意思是你别早,但是更不能晚,为什么不能早呢,因为他们家一点钟吃饭,吃完饭了他得刷碗,你不能打扰他洗碗的时间,说明这位先生还是有包袱的,不想让我看到他干家务的样子。”
“我是一个很守时的人,我跟李正山先生学了两年,每次学戏的时候,每次他家里的钟一敲两点,我就敲门,有的时候,来的早了,我就站在楼下,等到两点我再上去,李正山先生一开门,第一句话就是,你真准时啊!”
“还有一点,不管是在李先生家,还是在我的这三位师父的家里,师父给我说戏的时候,我永远都是站着,现在大家都是新式教育了,讲究人人平等,老师在教你的时候,老师坐着,你也坐着!”
说着,裴琰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副“葛优瘫”的模样,靠在椅子上,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说道,“老师在那跟你说戏,你就点点头,对对对!”
旁边的四位长辈看着裴琰之惫赖的样子,一脸的好笑。
裴琰之也是如坐针毡啊,在四位长辈的面前,这么坐着,就算是演戏,自己都觉得屁股下面有根钉子。
一说完,裴琰之赶紧站起来,苦笑着说道,“这个是绝对不允许的,如果是我教学生的话,学生要是敢这样,第二天你就不用来了,你对尊师重道这件事情还做得不够好,你怎么能学好戏呢,肯定是不行的。”
看着台下观众们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裴琰之笑着说道,“也许有人觉得这个没什么,现在谁还讲究这个啊,其实在过去收徒弟之前,都要先观察徒弟的秉性,你可能天赋异禀,但是如果你在一些你认为的小事上处理的不够好,譬如说你对师父不恭敬,对师兄弟不友爱,人前一面人后一面,那么你再好的天赋,师父都不会收你,因为学艺先学德,作艺先做人,这是我们梨园行里流传广远的一句话,所谓能耐越大,责任越大,你这个人如果没有艺德,不会做人,师父教给了你本事,你的能耐越大,你的祸害就越大,所以,德在艺之前,过去的老规矩,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裴琰之的一番话,说的台下的观众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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