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返军阵时,那些伊吾军的将士们看到沈光和他身边还剩下的五十多骑部下,牵着的马匹背上是战死的同袍尸首时,短暂的沉默后便是高亢的欢呼。
“沈郎君威武!”
听着前方传来的欢呼声,李守忠并没有什么嫉妒,这是沈光该得的欢呼和赞美,军中就是这么直接的地方。
这一仗,要不是沈光领着麾下拼死冲杀,他手下的士兵不知道要多出多少死伤,换句话说前军的那些将士都欠沈光一条命。
按着大唐军法,前队战死后队方继,没有沈光拦下那些突厥死士撕开军阵缺口,至少那十队将士活下不多少人。
返回阵中时,也有从马上落下掉队的汉儿和龟兹良家子汇入沈光身后,满脸的自豪。
“都督,幸不辱命,沈某前来复命。”
看着自木台上下来相迎的李守忠,沈光沉声道,他并没有怪李守忠的意思,这一仗本就是他要跟过来打得,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有命,又能怪谁去!
“沈郎,此战过后,今后谁和沈郎做对,谁便是咱们伊吾军的敌人。”
“都督说得是,沈郎这样的朋友,咱们交定了。”
李守忠身后,伊吾军的那些将领俱是高声道,谁不愿意和沈光这样的人做朋友呢,为人慷慨大方,有钱又仗义,还这般勇猛,说出去脸上也有光。
“都督客气了。”
沈光看着那些热忱的伊吾军将领,知道自己这仗没白打,起码以后他要是在伊州做什么事情,伊吾军便是他的朋友。
这时候日头已然高悬,李守忠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沈光带人会大营休整,不过鏖战半日,虽说将突厥人最凶猛的头阵气势削平,但是接下来还有恶仗要打,突厥人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他们依然还有再战之力。
……
比起士气高昂的伊吾军,突厥军队的临时营地里,却是气氛低落。
阿史那真环视着四周的贵族和将领们,知道他们是被唐军的战力吓到了,挑选的五百死士全军覆没,此外还折损了千余人,可是却连唐军的军阵都没有攻破。
“大家都抬起头来,咱们还没输呢!”
“唐军才多少人,咱们死得起,他们死得起吗,就是五个换一个,咱们也能赢下这场仗。”
阿史那真的声音让那些贵族和将领们抬起了头,可他们却并没有被鼓舞起多少士气来,他们确实耗得起,可是真要是五个换一个,打到最后他们就是赢了,也就剩下几千残兵,还有什么意义。
“打是你们要打的,如今只是受挫,你们便没了勇气,那当初又何必跟着我逃来此处,乖乖地给回纥人当狗不是更好。”
阿史那真见状大怒,他不惜千里从长安城逃回到草原,难道就是为了延续这些所谓的同族吗?
“特勤,唐军的军阵坚固,死士都撕不开他们的口中,咱们再打也是徒增损耗……”
“死士冲不开,那就都给我下马步战,唐军的弓弩再犀利,射箭的人也总会累。”
阿史那真看着前两日还拍着胸脯跟着他保证会不惜性命死战的贵族,知道这些人说到底还是怕死,怕失去手中的兵马,失去那仅有的权势。
眼眸深处,阿史那真满是失望,心中原本那点犹豫瞬间被他抛诸脑后,只要这些人还在,就算他能给剩下的部众挣条活路,这突厥也不会有什么前途,或许自己就不该离开长安城,当他的质子不好吗!
想到这里,阿史那真终于抬起了手,然后四周他手下各部里被他折服的牙兵和勇士涌出,抓住了那些贵族。
“特勤,你这是要做什么?”
“都杀了吧!”
阿史那真已经不屑于解释,更不愿意和这些将死之人多费口舌,只是挥手做了个斩杀的姿态。
“阿史那真,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
“他是唐人派来的奸细,他是要毁了咱们突厥人最后的苗裔啊!”
临死前那些贵族们发出了各种哀嚎和咒骂,可是那些勇士们却无动于衷,因为阿史那真能和他们吃一样的食物,睡一样的地,可是这些贵族们却仍旧可以吃羔喝酒,睡他们看上的女子,他们这些所谓的勇士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被使唤的狗罢了。
鲜血四溅,二十多个贵族被砍了脑袋,阿史那真朝牙兵们道,“把他们的族人也都杀了,把他们的家产都分下去。”
“是,特勤。”
牙兵们高声应喝道,然后临时营地里掀起了阵阵腥风血雨,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脑袋和他们手下的亲族爪牙纷纷被杀,原本士气低落的突厥人们再度恢复了斗志。
那些贵族们拥有的牲口被现场宰杀,支起的大锅里被丢满了牛羊肉,那些平时吃不到肉的穷苦牧民每人都分到了大碗的肉和发黑的盐巴,他们狼吞虎咽,即便噎住了也仍旧如同野兽那般死死地吞食下去。
谁都知道,他们接下来要继续和那些唐军厮杀,可至少他们不用再当个饿死鬼。
阿史那真巡视着营地的每一处,告诉所有人,想活命就只有拼死打下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和唐军打到底,大不了一死而已,可如果他们逃了,逃回到草原上,就要给回纥人当牛做马,妻女被淫辱,活得生不如死。
突厥营地里的动静,并没有瞒过李守忠,听着斥候们的回禀,他神色如常,只是没有再继续列阵于大营外,而是全军坚守营垒,他没必要为了所谓的面子和这些疯了的突厥人死磕到底。
“全军退守大营。”
“都督,那些突厥蛮子不过是强弩之末,咱们何须怕了他们。”
“是啊,都督,沈郎君才杀得那些蛮子胆寒,咱们便这般退守,岂不是……”
听到身边将领的话语,李守忠不由厉声喝骂起来,“到底某是都督,还是你们哪个是,某说了,全军退守大营,听不懂吗!”
阿史那真,你想破釜沉舟,一决死战,也要看某给不给这个机会!
喝散了手下那些莽夫,李守忠站在丈高的营垒墙上,眺望着远处突厥营地内的炊烟,满脸的冰冷,除了当年的庭州大战,他还没有打过这般憋屈的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