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位七皇子的反应中推敲出了一些事,方寸便微微后仰,坐得正了。
现在他还不清楚这位七皇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他是堂堂七皇子,仙帝最小的一个儿子,以当时仙帝生他时的修为而论,恐怕他一生下来,便必然是接近先天之气圆满的仙苗,这样的存在,说是先天道体也不为过,再加上,他身居七王殿,又有这大夏最好的丹师与御医侍奉,调理,那么,还会遇到什么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这般相信自己能够治得好他?
……
……
思虑清楚了,方寸便也不着急了。
反正现在那位七皇子一定比自己更着急。
抱了这个心思,他便静静的等着美酒珍馐送了上来,细观着妖姬美人翩翩起舞,听着那丝竹仙乐,每当有人示意,便笑着与对方一起举杯,享受起了这场难得的仙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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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真,在老经院憋了这么久,他也着实有些闷了。
而虽然这一场仙宴的开局并不算好,气氛也让人着实觉得压抑,不过仙宴开始之后,只见那位七皇子面上一直带着笑意,频频举杯劝酒,众陪客里,便也有不少人放松了起来,起码他们确定,这位七皇子不管与方二公子关系究竟如何,表面上还是想将这仙宴办好的。
而这些过来陪坐的人里,除了伯盈公主,只是在七皇子现身之后,便敬了他与方寸一杯,表示自己已经帮到了忙之后,便退了席外,其他留下来的人里,却有相当多是会玩的。
尤其是云霄那些个结了社的成员,更是多为朝歌城里吟诗唱曲,赏花品器的高手,一入了酒场,便闲不住,再加上几杯酒下肚,又领会了七皇子的意思,便很快活跃了起来,有人喊着行酒令有人主动下场与妖姬共舞,有人高高举杯大呼同饮,气氛热烈的不得了。
那位七皇子此时只是手里端着酒樽,笑吟吟的看着这欢场。
他身边的老内侍则沉默的侍立于一侧,不知想着什么。
倒是有些平时持身甚正的中年炼气士们这时候隐隐有些坐不住了,便如孟知雪的父亲他平时哪里会玩这些,就算是玩也不会与这些小辈炼气士们玩就算与这些小辈炼气士们玩也不会当着自家闺女玩啊明明也只是受人所托,请方寸赴宴,哪里想成了这样子?
而他又不能像伯盈公主一样早早离去,坐在了那里,只是浑身不自在。
……
……
“孟呆……师姐,我竟一直都不知道你是朝歌人士!”
而在方寸一边,一众同窗也正好奇的询问着孟知雪,喝了不少酒的鹤真章差点说顺了嘴。
其实对于孟知雪的身世,他们这些同窗早就猜到了一些。
不仅是他们,便是当年的柳湖城,也有不少猜到的。
孟知雪在旁人眼里,乃是白厢书院院主的亲传,柳湖城城守的侄女,然而她平时跟随院主修行的时间并不大,这个“亲传”,倒更像是一种关系,而非真正的师徒,而与城守,那就更不像话了,毕竟若真是亲侄女,那又为何一个姓“白”,另外一个却是姓“孟”?
况且,在许多其他方面,孟知雪的天资也好,资源也好,也似乎不是一个小小的柳湖城城守便可以供得起的,所以,早就有许多传言,都说孟知雪本是其他地方过来求学的。
当然,知道归知道,但一众同窗知道孟知雪不喜欢聊这些,便也一直不去问。
可到了如今,孟知雪的父亲,都已现身,那自另当别论了。
“诸位同窗莫要怪我,我本是朝歌孟家女,吾父乃是如今的神阳孟家家主的第三子,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当年,本就是我执意要去柳湖求学,千央万求,父亲终于同意,只是家中许多长辈不满,父亲便也命我不可多提族中之事……但他还是很疼我的!”
孟知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出来,似乎颇因瞒了同窗,而有些惭愧。
“要说呆性,也真是有,她还真当别人看不出来……”
方寸心里暗想了一句,笑着向她看了过去,道:“那你为何定要去柳湖求学?”
孟知雪听了这话,竟是一时沉默了。
方寸皱了皱眉,刚想说“不想说便不必说”的话时,就见孟知雪抬头向他看了过来。
幽幽道:“方二公子,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
“?”
方寸愣了一下,早想说你为什么不说?
我捂你嘴了?
“其实好多人都问我为何一定要去柳湖求学,又为何一定要设南山盟……”
孟知雪这时候的神色,显得有些认真,望着方寸,道:“我一直没有向外人说过,但其实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令兄方尺先生,我去柳湖,便是想知道当年的方尺先生,是从什么样的地方成长起来的,而我设南山盟,便是因为我希望方尺先生这样的人,永存于世!”
“……”
方寸心里暗想:“其实你不说,大家也早就看出来了吧?”
不过这时候见孟知雪如此认真,便也不好打断,只是老实的听着。
“其实在我小的时候,也不算小,已经很记事了!”
孟知雪声音低低的道:“我曾经被令兄救过一命!”
周围人没有打断她,孟知雪若是出身朝歌,那被方尺救过,也不算特别稀奇。
看她对方尺的尊重,早该想到她也与仙师方尺有过因果。
“不过让我印象最深的,却不是被令兄所救,而是他做人的气度与原则……”
孟知雪慢慢说了出来:“当年,朝歌曾经有过一场大灾,有荒原魔物,潜入朝歌,逆改了龙脉,以致于当时的朝歌,不知有多少大小炼气士都身中龙脉之毒,命在倾刻……”
“那时候的我,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候我身中奇毒,时时昏迷,记忆都已乱了,惟有一个场景,我记得很是清楚,当时我躺在丹霞山下,周围皆是与我年龄相仿,同样中了龙脉之毒的小孩,而当时因为事情太过严重,丹霞山以及御医院,拼尽了手段,也只能先顾着救治一些中了毒的大人们……”
“……”
听了这话,方寸才微微点头,有些好奇了。
孟知雪说的,乃是朝歌一桩秘辛。
事情应该就是发生在自家兄长入朝歌之后不久,据说是与荒原的魔物有关,一场灾变,害得大夏苦不堪言,损失严重,后来终是挺了过去,但因为此事事关仙帝颜面,因而成了一桩极少有人敢公然提及的丑事,别说他们那偏远的柳湖了,便是在朝歌,都没多少人清楚。
而若是中了奇毒的话,也确实像孟知雪说的。
若要救治,自然会以大炼气士,以及朝中大人们为主,孟知雪当时怕是还没踏上修行路,自然排不上号,况且,她的身份虽然不俗,在那样的大事面前,怕也是微不足道的……
“恍恍惚惚中,我甚至认为自己就快要死了!”
孟知雪说着,像是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轻叹了一声,道:“虽然我那时候尚小,但真的有种太过痛苦,感觉自己就要死掉的记忆,而比那更可怕的,则是我躺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有时候亮一些,有时候暗一些,我知道那是一天过去了,但一直没人理我……”
“我唤自己的父亲,唤母亲,可却无人应我,周围只有哭声与痛苦的叫声……”
“而在那时候,有一个人轻轻抚着我的额头,说:别怕……”
“……”
孟知雪眼眶微微一红,似乎有些感慨,轻轻看了方寸一眼,才又道:“那是你兄长!”
“我感觉到,有人在以温和的法力,替我拔除体内的阴森魔气,让我感觉好舒服,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终于睁开了眼,看到了你的兄长……他笑起来的时候,真让人安心。”
“……”
周围无人说话,似乎殿里的喧哗,都离他们远了些。
所有人这时候都在认真的听着孟知雪的讲述。
“当时你兄长,就在我们那些几乎被人忘了的孩子们身边,帮我们一个个的拔除阴毒,劝着每个人安心一些,然后,我……我当时还看到了有人过来训斥他,我记得当时训斥的话好像是,说如今多少仙殿中的姬妾,都还没办法治得好,你哪里来的功夫管这些小孩?”
“还有人斥责他,说如今辟毒丹尚未炼成,你就将他们的阴毒引入自身,是找……找死!”
说到了这里时,孟知雪看到了方寸的脸上,嘴唇微颤,道:“方二公子,你能想象么?”
“那时候的令兄,他其实不是在为我们治伤,他只是在将我们所有人的阴毒,都引入到他的体内,他是在替我们这些人受那阴毒的苦楚,他当时是在用他得命,换我们的命啊……”
“若不是后来丹霞山确实炼出了驱逐那阴毒的丹药的话,说不定令兄当就是……”
“……”
这些话,莫说其他人,就连方寸,也微微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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