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台上,李柃返魂归窍,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是以神魂遨游太虚,借助弟子朱利生的接引前往玄洲,了却心中挂怀之事。
至此已经彻底释怀。
但自家宗门吃了这么一个亏,他可没有打算放过相关人等。
动手的那些就算是卒子,他也必杀无疑。
这种护短的姿态并不全是感情用事,还有保护其他弟子的目的。
正所谓树大招风,崛起之中的宗门是要迎来许多试探和挑战的。
无论韬光养晦,还是以牙还牙,都是一种反应。
采取如何的反应,将会对今后诸事产生关联的影响。
李柃决心让外界看到对付积香宗之人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也需要积香宗本身拥有一定的实力才能做到,如若不然,嚷嚷着要报仇雪恨,反而送上更多人头,难免惹人发笑。
自古以来,从来不乏这种笑料。
所以,叫嚷着报复不算本事,能够说到做到才算本事。
李柃下定决心之后,宗门的舆论反而沉寂下去,进行了低调的处理。
一些弟子甚至以为宗门要采取韬光养晦之策,生生忍下这口气。
修仙界中,一年时间并不算太长,在安排舒长生后事的期间,东海方面不少力量也被调动起来,暗中搜寻当时参与围猎的那批邪修下落。
结果还真的让积香宗人发现不少线索。
身处前线的池英庭等人尊奉师命,将这些收集汇总起来。
最终,汇聚到了远在北海的李柃手中。
“师尊,除却尸仙宗的丛间和哭丧二老三个之外,其他目标的凭依之物都已经搜集完成了,那些都是草莽江湖中活跃的散修,与人接触往来较多,但丛间和那对老鬼都躲在后方没有再出现过,想来也是在提防着我宗的报复。”
过了几日,聂英智把新一批的物件送了过来,大抵都是些符钱,器皿之类的零碎之物,甚至还有喝了一半没有处理掉的酒水,以及沾上血滴的破碎木板之类。
“这一批是新发现的吃人头陀相关之物,他最近曾经在东部月光海的坊市出现过,我们的人佯装刺杀他,成功取了几滴血回来。”
李柃点点头:“这一年下来,陆陆续续也把作法所需的凭依凑齐了,丛间他们警惕性高不打紧,之后寻得机会再解决,先干掉这批,来个杀鸡儆猴。”
聂英智闻言,振奋道:“可以开始动手了吗?”
李柃道:“应该够了。”
他说话之间,凭虚一抓,当即将自己嗅到的灵蕴气机提炼出来,纳入掌中。
因为弟子遇害之故,李柃多番详阅那些动手邪修的资料,纵然没有亲见,也对他们各自了如指掌。
此前搜集到的一些东西,也已经让他能够分辨这些人的气机,当即从里面凝聚出一股近乎无形的灰蒙气雾,混合在血迹之中氤氲。
正在李柃进行着这些准备的时候,弟子宋阳,洛英,杨子莹都被召来,共同见证他小心翼翼将其和入事先准备好的一锭灵香,加以调制。
“今日我再传授你们一秘法,乃是香通因果的运用,此即为,燃血咒法。”
聂英智等人闻言,略感诧异:“燃血咒法?是跟烧骨咒法有什么联系吗?”
不怪他这么想,实在是光从名字便可以见端倪。
李柃道:“不错,它与烧骨咒法相辅相成,但有所不同的是,它偏向于缓发。
烧骨咒法,本质上是通过熏染其身引来天道厌弃,相当于借刀杀人的手法,但那些人本是邪修,必得幽天,变天庇护,钧天和苍天中立,又未必见得能够为我所用,还是利用这一燃血咒法更为妥当。”
简单解释之后,李柃便在香炉中插上几支制作好的灵香,亲自将其端着,供在桌上。
……
月光海,黑市中,吃人头陀提着禅刀来到一处挂着羊头旗的食肆前,瓮声瓮气叫嚷道:“老秦头,老秦头,快把酒菜上来,老子都快饿死了。”
里面传来店家的声音:“哟,吴爷,您来了,还请稍坐,马上就来!”
很快,一名肩上搭着毛巾,伙计模样的年轻人一溜小跑来到吃人头陀面前,殷勤的擦了擦桌子,倒上茶水。
吃人头陀没有理会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面,一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模样。
年轻人略带畏惧的看了看,小声劝道:“吴爷,今日的堂食弄得迟了些,怕是还得一会儿才好,要不然,您换换口味?”
吃人头陀似乎常来此间,与这里的店家和伙计都相识,闻言也不着恼,只是笑骂道:“少来这一套,又找借口糊弄老子!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这里才刚刚弄到一大批‘和骨烂’,今儿这鲜味,老子是尝定了!”
年轻人面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瞧吴爷您说的,我们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您啊,上次确实是炖得过火了一些,绝不是拿老肉以次充好……”
吃人头陀道:“上次的事情就算了,但今日我可是冲着那批新货来的,再久也等得起,你们只管细火慢炖就是,对了,可千万别再忘记放陆上出产的沙姜了!”
年轻人忙道:“您放心,一定记得的,小店都按着各位尊客口味把那些……那些分开炖呢!”
他说到那些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旋即便提着茶壶往里去了。
吃人头陀也不管他,依旧一副留着口水的馋食模样。
不久之后,年轻伙计先后在他面前摆上碗筷,复又是各种酱醋,调料,还有一大壶温好的烧酒。
吃人头陀根本无心享用,仍旧眼巴巴的等待着。
直至小半个时辰之后,里面传来一声“来了!”
一名面色枯黄,如同干尸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两手如同铁钳,直接端着一口尺许来宽的巨大沙煲,里面浓汤滚烫,仍自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蒸汽腾腾间,依稀可见,似有什么羊羔大小的事物在里面翻滚着。
吃人头陀闻着味儿,不禁露出了陶醉的神色,深深的吸了一口,大赞道:“好啊,老秦头,手艺还是这么好,这个味儿,正!”
他把大手往嘴上一擦,屁颠屁颠的起身帮忙端过沙煲,往桌上放去。
这个小店的桌子似是特质的,机括打开,中间立刻有一大片凹陷下去,刚好容纳这种沙煲安置在里面。
吃人头陀心中焦急,连勺子都顾不上用,就这么把手伸进里面,捞出一大块形似羊腿的事物,美美的嗦了一口。
“啊,香!”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好些人提剑冲了进来,怒声喝止道:“大胆邪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率兽食人,作出这等禽兽之事,尔等有何面目对你父母祖宗?”
店家老秦头一听,面色微变,立时从旁边的门背抄出一把大刀,冲了出去。
吃人头陀却似见惯不怪,根本就没打算搭理,留在原处大快朵颐。
直至许久之后,外面的人占得上风,打了进来,方才勃然大怒:“吵吵吵,吵你娘的!老子就想安安静静吃顿好的,都被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搅和,有完没完了!”
外面的人追着店家老秦头冲了进来,循声看去,不由得面色大变。
“吃人头陀?”
“他……他怎么会在这?”
一名结丹修士走了出来,面色凝重道:“吃人头陀出现在吃人黑店,不是挺正常的吗?”
“哈哈哈哈!”吃人头陀似乎认识这名结丹修士,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东海名宿郭前辈啊,怎么,你老人家活得太久没事干了,学人除魔卫道不成,竟把威风耍到老子头上来了!”
听得此言,郭姓修士勃然色变。
他身边诸人亦是面露怒意,恼然看着吃人头陀。
“好个吃人头陀,当真是攀上高枝,说话都变得硬气了!本座纵横东海的时候,你爷爷的爷爷都还没有出世呢!”
郭名宿显然懂得输人不输阵的道理,他是东海地界成名已久的名宿高手,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是鼎鼎有名的一方豪强了。
相比之下,吃人头陀之流只不过是最近几百年间才修成结丹的后起之秀,论修为实力,名声威望,都还差得远。
但正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人的功勋权柄,名声威望,并不一定是与道龄挂钩的。
尤其最近,东海地界风云变幻,早已不再像过往那般平静。
郭名宿显然也知道,吃人头陀这帮人投靠了冥道尸仙宗,一跃从普通的草莽散修转变为大宗供奉,在东海的地头上,也愈发的位高权重起来。
尸仙宗若是想要在此实行统治,建立起能够供应资粮,人才的海外基地,本土带路党是必不可少的,甚至就连郭名宿这边都有人寻上门说和劝降。
只是一贯以来,郭名宿都以正道高人的名声示人,门下许多基业也和仍然对东海具有掌控力的商会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可能跟吃人头陀这些光脚的新晋修士那样说投就投。
“师尊,怎么办,这个吃人头陀居然在这里……”
郭名宿身边,一名年轻弟子略带几分紧张和意外,悄然传音道。
郭名宿冷哼一声,传音道:“慌什么,本座又不怕他!不过这个人和尸仙宗金尸堂纠葛不浅,说不定还从那些大宗手里得到不少扶持,实力已然今非昔比……”
他嘴上说着不怕,实际上,还是有点儿心里发毛的。
吃人头陀见郭名宿面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冷笑一声,重新坐下道:“郭老,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尽早投了尸仙宗为好!
眼下的东海已经是冥道天下,尸仙宗奉命攻略此间,迟早会占据所有坊市城池,执掌你等世家的。
到那时候,想要再来上船,可怕连位子都没有了!”
这个郭老好歹也是一方名宿,拥有着不弱的实力,他同样没有什么信心战而胜之。
但他同样不怕对方,这就是所谓的仗势。
郭名宿面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僵持之中,忽的有人道:“什么东西烧焦了?”
这话说得,极其无厘头。
明明是正邪两方对峙,战斗一触即发之际,搞得好像还要顾着家中煲汤的火候一般。
店家老秦头下意识就朝自家厨房看去,暗松一口气。
还好,焦味不是那里传来的。
吃人头陀却是一僵。
他焦了!
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好似着火一般,骨肉连着肌肤都干焦起来。
自己仿佛化身成为一根大香烛,持续不断的燃烧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霍然起身,猛的甩了甩自己的头,好像要把脑海之中的幻觉甩掉那般。
但根本没有作用,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好似沸腾起来,继续燃烧着。
不知不觉间,他身上就多出了一股连常人都可以轻易闻到的焦糊味。
吃人头陀暗感不妙,连等待已久的美食都顾不上了,径自往旁边墙壁一撞,就直接离开了此地。
郭名宿和身边诸人面面相觑,都感觉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旋即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继续降妖除魔!”
“继续继续!”
弟子门人和族人们总感觉这话说得有些离大谱,但却还是高高兴兴的四处掀桌砸罐,不久功夫,擒住店家,揍了个半死,然后抄掉这家吃人黑店。
……
“咚!”
吃人头陀紧急撤离,回到了冥宗设立在此间的隐秘驻地。
事态紧急,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径直撞开此间一名冥宗长老的房间,叫道:“韩长老,救我!”
韩长老吃了一惊,忙起身询问情况,然后给他把脉诊断。
不久之后,韩长老面露惊骇之色,问吃人头陀道:“你究竟惹上了什么前辈高人?这是元婴境界才能施展的高深咒法!”
话音刚落,他就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醒悟过来。
按理说来,这家伙是没有什么机会和能耐招惹大修士的。
但……好像又的确曾经招惹过!
吃人头陀闻言,不由得也吃了一惊:“那个舒长生的师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