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
“李少白……”
静室之内,低沉的言语在白衣夫子的耳边响起,使得他隐隐约约拧起来眉头。
这声音夹裹着祥和浩荡的人道,仿佛代表着一脉天地之间的堂皇正途,对他进入悟道境大有裨益,他知道这声音源自血脉深处的那位远祖,试图引导他继承自己的道路,仿佛只要他愿意走上这条象征着太浩天文脉的道路,便能够跨过半步混洞,一举达到与镇妖王、仙唐圣君等一众明宿等同的境界。
然而他在犹豫。
洞虚要踏入混洞,便要将自己所悟透的道则编织成自己脚下的一条大道,将自我的本质升格。
但是从小到大斗剑饮酒,意气相逢,系马高楼垂柳,也没见着显露出这般守正平和的气韵,怎么单属于自己的这大道要成型的时候,先祖的遗泽反而出现了呢?
他自幼跳脱,所悟通的道则也偏向于写意逍遥,这大道编织的过程之中,想来也是剑道为基底,自在洒脱的气韵再往上攀附才是,文道虽有,却不至于喧宾夺主——但是眼下,这股子自血脉之中涌上来的煌煌圣道,却不仅仅要长在他剑道的主心骨之上,好似还要把剑道慢慢吞没。
李少白看不出不寻常,这种好似血脉复苏般的状况是助他修为大进的好事,况且充盈着文道本源的堂皇正气,不仅对他的神魂与肉身毫无影响,反而在潜移默化地升华着他的本质。
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分明修行的是自悟的功法,连长安塾里头自家先祖留下来的道果天功都没有修持,怎么就要踏上这样一条大道了呢?
自闭关破境始,他就一直压着速度,不仅仅是忧心贪功冒进,也是有感于这股子气息的壮大。
“先祖固然是功参造化,千年飞升的道果仙,但是若我走了老路,又如何挣脱祂的藩篱?”
李少白内视自己的心湖,在那里,独属于他的道与理蕴养交织着,又勉力将来自于血脉之道的大道碎片拒之门外,凝作一条大道的雏形。
那条大道好似一道剑芒,只由自己内心而发,是纯粹源自于神意的力量,李少白走的是剑修的路子,心意与念头愈发纯粹,手中之剑的威能愈发强大,只要待得这条大道被他蕴养而出,他也算是真真正正凭着自己踏入了混洞境之中。
“少白……”
“李少白……”
那血脉深处的祥和道音犹然不放弃,依旧循循善诱着,感受到那股子强大的本源,和犹如坦途的大道,李少白甚至有些动摇——
依照其中内蕴的真意来看,若他以这条文道为基底铺开自己的混洞大道,千年之内证得近仙者毫无问题。
“老祖宗……您可别在这儿一味诱惑我了,若不是我修为没有丝毫不稳,都快以为这是生心魔了。”
李少白沉入心神之间有些苦涩地说道——
“少白我自幼就不是个做学问的料,您老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少白心中欲念不断被引动,如果不是他修持剑道,神魂和念头后天壮大起来,能勉力以意志抵挡,怕是早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冲昏了头脑。
他咬咬牙,心中终究是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要想抵制诱惑,除了自我约束以外,自然还有着另外的办法。
他李少白自忖不是能够自我约束的人,那就只能另辟蹊径,自根子上把这诱惑给除了!
李少白不知道这会对自己的修为有无影响,但是他此刻已然没有别的选择。
这白衣夫子运起心湖之中那道还是雏形的剑芒大道,试图将源自于血脉之道大道碎片磨灭。
心湖之中的剑光一亮,原本只作抵挡的剑意开始消磨那些中正平和的大道来,李少白的心湖之中此刻仿佛化作了一方剑气纵横的剑域,密不透风,仿佛要绞杀自己血脉深处那丝丝缕缕的文道印记。
文道碎片自然不甘如此湮灭,自然勉力抵挡着,神圣堂皇的人道气韵荡开,仿佛要直直往李少白心湖里头钻,强行鸠占鹊巢。
“少白……”
那先祖之声传荡不绝,更因为宾主之争显得有些模糊与失真。
李少白面色一沉,剑光再动,意欲一举将这猖狂的大道绞杀。
要是徐见山或者王选在场,简直要大肆驳斥于他——这简直是疯了,放着现成的大好处不要,自己要往一条没人走过的道路上走,说不定前头还是悬崖呢!
毕竟只是血脉之中的留存,终究是阻止不了他这个修为足足有洞虚巅峰的大修的,很快这些大道碎片马上要被剑光清扫一空,李少白原本即将臻至半步混洞的修为气息开始不稳起来,仿佛就要跌落境界。
“咦?”
本来他想着将这大道斩灭,就得舍下这次破入混洞,乃至于跌落境界的机会,可眼下却发现原本摇摇欲坠的修为不合常理地稳固下来,仿佛斩灭血脉之中的大道碎片对于他的修为毫无影响。
甚至于当他境界即将跌落之时,就连不断侵染着他心湖之中,想要成就他脚下大道的文道碎片都放弃了抵抗,任凭心湖之中的剑道雏形将自己磨灭,仿佛唯恐他修为倒退一般。
李少白见状大喜,赶忙催动心湖之道本源彻底磨灭,整个心湖之道本源留存过的痕迹,只余下写意逍遥的剑意大道在心湖之中流转,凝作一道愈发明显的剑芒——
他甚至觉得,放弃了先祖的文道,修行的速度反而愈发快了,甚至不消几日,自己便能破境。李少白将之归结于明悟自己道途后,心境的升华所致。
“我这剑,不错是不错,可总觉着少了点什么。”
李少白因为没有跌落境界,心情颇为欣悦,开始细细品味自己即将铸就的大道来。
“没有跌落境界倒是有些奇怪,难不成我想岔了,这大道碎片不过是先祖给予后人的某一种选择?不过那声儿……”
李少白回想起先前争抢心湖之时,那有些失真的道音来,虽然依旧带着文脉的中正,但是却好似多了几分诡谲。
“先祖传下来的血脉里存着的这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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