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还有两日,贾平安抓紧安排了家中的事儿。
先是去公主府。
“我也想去。”高阳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惹祸精秉性。
“少惹事,不,别惹事。”贾平安就交代了这么一句。
回过头,贾平安去了感业寺。
“贾参军!”
娃娃脸很欢喜,等贾平安说是来辞别后,顿时脸就垮了。
“这一去少说半年。”苏荷坐在木凳上,有些抑郁。
“难说。”贾平安忽悠着,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也不知道。随后他递油纸包过去,苏荷接了,勉强打开……
这一次连肉都不香了。
“某给你弄些好吃的牛肉干回来。”
娃娃脸双手托腮,定定的看着前方,就在贾平安以为她在为了自己伤心难过时,就听她叹息一声,“能多带些吗?”
这个吃货!
贾平安去了后面。
“阿姐。”
武媚站在树下,见他走来,就微微一笑,“你这是要去何处?”
这女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来意。
“去北边,大概去半年。”
安抚镇压部族,这活儿长则一两年,短则半年大半年,看的是手段。
“一切小心。”
武媚有些难得的惆怅。
在这里,她就是一株随风摇曳的野草,在李治来之前,就只有这个小老弟把她看做是一个活人。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但此刻却有一种分别的难受。
“小心!”
武媚颔首,目送着他离去。
晚些,李治来了。
“近日很是热闹。”李治讥诮的道:“朝中有人跋扈,外面皇后的亲戚也跋扈,却被人痛打一顿。”
王皇后?
武媚微微眯眼,“皇后家人……贫尼不知。”
“不信?”李治笑道:“那人欺凌刚回来的受伤府兵,还自称姓王,却遇到了那个扫把星,只是一膝,就破了相,如今在家躺着。”
李治难得说这等些意义。
比如说王皇后朕也不怎么喜欢。
这个暗示在以往能让武媚心中一动,可此刻她的脑海里全是小老弟。
他殴打了王皇后的亲戚。
武媚知晓,自己若是能进宫,王皇后定然就是自己的对手。
小老弟此刻出手,却是站在了未来她的一边。
这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难怪他说那阵子经常梦到一个姐姐。
武媚微笑道:“此人出手鲁莽了。”
这时候她若是夸赞贾平安,疑心病重的皇帝就能揣测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勾结。
李治点头,“那个少年行事不够稳重,前阵子……”
柴令武的事儿李治还是忍住了没说,“少年人的意气倒是足足的,一旦吃了亏,马上就要报复回来。”
武媚微微垂眸,心中默念着王氏的名字。
欺负我的弟弟吗?
我记住了!
等以后自然会报复回来!
她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寒芒。
但此刻要先备案。
武媚微笑道:“那少年经常来寺里巡查,目不斜视,见贫尼一人站在后面,有时也会来说说话,让贫尼去人多的地方,说热闹。”
李氏皇室对男女之间的态度并不严谨,不然也不会出现一堆收用什么儿媳、嫂子之内的帝王。
所以李治闻言不禁莞尔,“这便是少年意气,他觉着你一人站在那里可怜。”
是吗?
武媚微笑着。
……
贾平安才将回到家里,就见王老二站在门外,束手而立。
“你这是……”
贾平安微笑问道。
噗通!
王老二跪下,抬头时,眼睛都红了,“某从军七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从未有人这般为某……”
徐小鱼出现在后方,手中拿着木棍。
杜贺笑吟吟的站在外面一点,对过路的坊民点头,示意不是大事,无需围观。
鸿雁抱着兴奋的阿福不放,一人一兽在纠缠着。
王老二说道:“昨日若是无郎君,某定然会被打个半死。某今日方知被贾参军打的乃是皇后的亲戚,贾参军为某得罪了皇族……”
“那不是皇族,是后族。”贾平安不觉得王皇后能如何。等阿姐进宫,他和王家就是死对头,大家摆明车马的干就是了。
而现在就是提前热身。
王老二痛苦的道:“某先前去办事,听闻贾参军要去北方,这便是被某带累了。某……”
他奋力磕头,贾平安叹息一声,指指王老二,徐小鱼出来架他。
呯的一声,徐小鱼翻车了,王老二依旧在磕头。
“某早就想去北方看看,你起来。”
贾平安皱眉,王老二这才起来。
一路进了书房,看到那些书籍时,王老二说道:“那些人下手狠毒,且还会不断报复,某担心贾参军家中没有防备,就来投奔贾参军。”
呃!
这个倒是贾平安没想到的,他淡淡的道:“你手臂断了,军中自然有些抚恤,加上这七年的赏功,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岂不是更好?”
王老二闻言苦笑道:“阿娘去了之后,阿耶就娶了后娘,某没处去,就去了军中,这些年奋勇厮杀得了不少钱财,钱财弄回了家中,却是给了后来生的弟弟……”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贾平安觉得这货就是个可怜人。
“先前回去,阿耶说弟弟要读书,让某把钱……”王老二抬头,眼中有泪花闪烁,“那是某用手臂和出生入死换来的钱财啊!”
王老二的后半辈子就要指望这些钱财活了,可家中却让他这般。
“某给了一半。”王老二吸吸鼻子,“随后某说要出去找事,以后不回来了,阿耶叹息不说话,后娘说几年回来一次也使得。”
特娘的!
贾平安不禁苦笑。
“郎君家某先前看了一眼,那个少年身手灵活,可若是动手,某三息之内就能弄死他。那个管事……”王老二摇摇头,鄙夷了杜贺的战斗力,“宋不出力气大,可没练过拳脚和刀法,厨子平庸,那个女仆倒是凶悍……”
一家子被这货给点评了一遍。
归根结底一句话。
“郎君,贾家不安全。”
王老二目光炯炯的道:“某在军中七载,厮杀无数,若是某来教他们,保证一年半载后脱胎换骨。”
贾平安起身,“某此去一年半载,归来看成效。”
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以及出现了各种对头的处境,都需要老贾家加强安全保障。
贾平安随后就寻了许多多和包东,让他们去查王老二。
晚些消息来了。
“确实!”
贾平安这才再次专门见了王老二。
“某走之后,家中听表郎君的,但关键时刻……”
他看着王老二。
表兄这人是个铁憨憨,什么都听他的,贾平安更担心。
王老二毫不犹豫的道:“若是关键时刻,听杜管事的。”
贾平安点头。
家里多了个少了半截手臂的厮杀汉,连阿福都好奇不已。早上贾平安要出发时,它依旧在看着王老二。
门外,赵岩背着书箱来了。按照贾平安的说法,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见识这个世间万物。赵都摸了一个钱袋给他,说道:“别不舍得,花完了回头家里还有。”
韩氏的脚依旧没痊愈,杵着一截树枝流眼泪。
“多谢贾参军。”
赵都觉得这是儿子的福分,所以诚心诚意的感谢着。
贾平安指指边上的一匹马,“你骑过马,但没跑过长途,此次算是受罪,若是你受不住,路上某寻了地方让你留下,回程再带上你。”
赵岩说道:“先生放心。”
这少年坚毅,贾平安含笑道:“如此就好。”
连长腿妹子都能坚持跑到叠州,男儿有何不能的?
随后他们一路出城。
晚些,薛仁贵等人来了。
一行三百骑,包东和雷洪,共计二十二名百骑也在其中。
……
夏季的长安炎热,盛夏的北方却颇为凉爽。
过了朔州,眼前就是茫茫一片。
“天苍苍,野茫茫啊!”
三百余骑轰然而过,贾平安匆匆看了一眼,没啥感觉。
桑干河的支流在这里缓缓流淌,一些牧人在放牧,见到唐军,都纷纷低头。
马蹄声轰隆而过,前方出现了一片帐篷。
听到马蹄声,几个官员出来查看。
看着大旗,有人笑道:“是薛仁贵。”
“这位传闻在高丽悍勇无匹,无人能敌,陛下派他来震慑这些突厥部族,颇为恰当。”
很快双方见礼,官员拱手,“礼部郎中张琪,见过薛郎将。”
薛仁贵看看后面的那些突厥头领,问道:“可尽心?”
张琪苦笑道:“慢慢来吧。”
简单一句话,道尽了安抚的艰辛。
稍后众人议事,薛仁贵说道:“陛下在长安依旧牵挂着此处,令某来看看,看看谁……”
他目光转动,看着那些首领,“看看谁忠于大唐,赏!谁心怀不轨……杀!”
那些首领看不出丝毫问题,但贾平安知晓突厥的归降和反叛把戏一直在上演,直至彻底灭亡。
晚些,帐内只剩下了大唐官员。
张琪喝了一口茶,心满意足的道:“许久未曾喝茶了,恍如回到了长安呐!”
薛仁贵很有耐心的等他喝完茶,然后才问了目前的局势。
“地图!”
张琪指着地图说道:“除非出了意外,否则高郎将按理应当归来了。这里都是此战归降的突厥部族,这些人……骨子里依旧是桀骜不驯,觉着自己能再度主宰草原,再度侵袭中原。好话说尽无用,威慑……他们就木然看着你,你能如何?”
众人都有些头痛。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接着有人喊道:“高郎将凯旋!”
众人轰然起立,欢喜的出了帐篷。
一队队骑兵疾驰而来,那些大唐健儿在凯旋之际,都纷纷秀起了自己的马术,一时间,叫好声不绝于耳。
高侃来了,许久未见,他此刻看着黑了不少,也多了不少威严。一个突厥首领紧紧跟随在他的身边。
“那是车鼻可汗!哈哈哈哈!”
张琪大笑了起来,“竟然生擒了他,高郎将威武!”
众人都欢呼了起来。
近前,高侃下马,然后一怔,就走了过来。
薛仁贵微笑迎上去,可高侃却看向了他的身侧,笑道:“贾参军!”
贾平安拱手,薛仁贵问道:“他二人认识?”
包东说道:“先前在长安时见过。”
双方见礼,薛仁贵说了自己的差事,高侃皱眉道:“突厥桀骜,很难,慢慢的吧。”
进了帐篷,高侃说了此次战事的经过。
“某一路率军突击,沿途的部族纷纷请降,一直到了阿息山,车鼻可汗就在此处,可召唤部族却无人回应,最后带着数百骑被某围住,一战覆灭。”
薛仁贵拱手,“恭喜高郎将,大唐威武。”
他一直在看守玄武门,此次得以出来,也只是安抚镇压突厥归降的部族。看着高侃领军厮杀,还擒获了敌酋,那份羡慕啊!
“高郎将此战迅捷如雷,换做是某,怕是要稳扎稳打,难以一战成功。”
他是真的羡慕,可高侃却面色古怪的看着贾平安,“此战原先某也是这般想的,毕竟深入敌军腹地,要小心敌军伏击。可后来某率军大张旗鼓,号称五万大军,一路敌军纷纷请降。到了阿息山时,车鼻可汗正准备逃窜,若是晚一步,某也只能率领精锐轻骑追击,否则一旦让车鼻可汗逃窜,回过头他就能再度东山再起,成为大唐的麻烦。”
薛仁贵想了想整个过程,起身拱手,“此战胜在快速,高郎将此举堪称是果断,某佩服。”
高侃突然大笑了起来。
薛仁贵皱眉,“高郎将莫不是以为某的话可笑?”
他有些不渝。
高侃笑着说道:“原先某与你也是一般想法,可在长安遇到了一个少年,他说车鼻可汗众叛亲离,大唐当以雷霆之势,大张旗鼓震慑其部,必然无人敢与我军厮杀……最后果然。”
“谁?”薛仁贵很是好奇。
高侃指着贾平安,“此战贾参军虽然未至,不过却建策有功,多谢了。”
高侃起身拱手。
薛仁贵愕然,“是小贾?”
“正是他。”
薛仁贵看着贾平安,想起了玄武门外的比试,以及那首青海长云暗雪山,不禁赞道:“少年了得,以后定然是军中名将。”
贾平安说道:“二位将军谬赞了。”
他的态度谦虚,二人见了更是心中赞许。
晚些营地设宴。
篝火处处,架子上有羊肉,或是陶罐,里面熬煮着野菜。
吃了烤羊肉,再来一碗野菜汤,这才舒坦。
高侃说着一些细节,众人都仔细听着。
先前是将领议事,包东等人没资格旁听,此刻听到高侃说到贾平安的建策,不禁为之震惊。
“参军如今连这等战阵都能建策,某觉着自己越发的无用了。”包东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会距离贾平安越来越远。
雷洪却叹道:“某要紧跟着参军,看看他以后能走到哪一步!”
他举杯,却见赵岩在发呆看着自己的先生,就笑道:“赵岩你发什么呆?”
赵岩脸红了一下,“阿耶说先生文采无双,诗词响彻长安,某后来打听了先生的诗,震惊不已。可今日才知晓,原来先生竟然还能如此……”
这样文武双全的先生,竟然愿意收他这个农家子弟为弟子,这让他难以置信,也欢喜不已。
雷洪笑道:“这是你的福气,某和老包哪怕比参军大,可也想如此,只是参军说了,除非咱们俩不长胡子,否则不能。”
包东举杯,觉得郁闷异常,“饮酒!等某有了儿子,再求参军教导。”
晚些,众人醺醺然,高侃问道:“小贾来了此处,某本想送你礼物,可此处牛羊最多,战马也多,送你却不合适,说,你想要何物?”
贾平安笑道:“某旁的不要,若是要好刀给某一把就是了。”
“好眼力!”高侃指指他,“去,拿了那几把刀来。”
晚些几把宝刀被拿了来,贾平安选了一把。
众人欢喜,有人喊道:“今日大捷,谁有新歌?”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说道:“贾参军有一首诗,某试为诸位唱。”
这人乃是从长安跟来的,他起身唱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众人欢呼,随即跟着高唱起来。
“好诗!”
有人举起酒坛子仰头狂饮。
“谁是贾参军?”
一个大汉拎着酒坛子来了。
卧槽!
贾平安想躲。
可高侃却指着他说道:“贾参军在此。”
贾平安苦笑,却知道高侃一片好心。
要想让军中认可你,厮杀征战的本事是其一,你还得展露自己的气质。
而豪爽就是军中将士们最喜欢的气质。
一碗、两碗……
“贾参军好酒量!”
贾平安一直面带微笑,甚至是进了帐篷时也是如此,然后倒下。
第二天早上,他头痛欲裂的醒来,听着外面马蹄声远去。
高侃走了。
留下的突厥部族成为了贾平安等人的难题。
吃了早饭,众人议事。
“朝中是想在此设立都护府,但周围三万部族,如何收拢人心?”
张琪愁眉苦脸的道:“某来此两个月了,整日到处跑,去安抚那些突厥人,曾经六次被伏击,差点就死在了这里。”
情况看来很严峻。
“分头行事吧。”
薛仁贵皱眉,“先安抚看看,再厉害的……难道不怕咱们的横刀?”
先礼后兵,这话一点都没错。
“最大的部族某去。”薛仁贵当仁不让。
“北边这个部族,就五千余人,小贾你去。”
贾平安点头。
张琪看着他,认真的道:“此处的人不同于大唐人,他们的眼中只认好处和刀枪。”
“某知晓。”
贾平安带着两百骑出发了。
薛仁贵晚一些,他需要统筹一番。
第二天早上,当他刚聚集了麾下时,一骑疾驰而来。
薛仁贵眯眼,“某觉得不对。”
“薛郎将,比势噜不在部族。他的部族中少了千余人,都是精锐。”
“贱狗奴!”
张琪喝问道:“他去了哪里?”
“说是去了北边。”
薛仁贵刚到,不知道局势,但却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小贾才将去了北边的吐忠部,比势噜为何去北边?另外,他此次可经过你的点头?”
若是经过张琪的同意,问题不大。若是没经过……
张琪摇头,面色惨白。
“归降前,比势噜一直想收复了吐忠部。”
薛仁贵心中一紧,“小贾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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