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
魏鞅沉吟半晌,原地缓缓踱步,而后淡然开口而道。
“虽为棘手,却并非不可为也。”
此言一出,顿时便引得众人一惊!
莫非众人苦思冥想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大难题,竟会被魏鞅这般轻松化解么?
“哦?却不知该如何为之?”
赵政闻言先是一怔,而后面带狐疑般问询而道。
这倒还真不是他不相信魏鞅如何如何,而是这回答问题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就这么原地踱步转了几圈……就想出办法了么??
“鞅兄……果真可有良策?”
宋王赵谦在此时也忍不住开口而道,提醒魏鞅定要慎言,莫要在秦王殿下面前乱出妄语。
他也心惊于魏鞅的反应如此神速,却不过短短一柱香的时间而已……竟已然心有所得了么?
毕竟此等难题,可是困扰了自己与九弟许多时日,却都纷纷束手无策啊!
“不敢言有十成把握……”
魏鞅闻言轻轻一笑,转身望向谦兄,微微颔首着传递出尽可宽心之意。
而赵谦闻听此等保守谨慎之言,也不禁心中一松。
只要魏鞅不胡乱打什么包票就好,权当提供一种新的思路大家共同商议而已。
若是真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并未起到多大作用,却也倒是无妨。
毕竟魏鞅不过是刚刚入秦而已,对于秦国根本并没有多少了解,又如何能对他苛求更多呢?
旋即,便只见魏鞅昂然而立,朗声而道。
“但九成却也还是有的。”
“咳咳咳……”
赵谦刚刚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但下一刻就险些当场呛住!
好家伙!
亏他还在心中暗暗庆幸,魏鞅并未在九弟面前乱出诳语。
谁晓得这魏鞅……还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试问九成把握……却又跟十成把握有多大区别呢??
“哦?爱卿尽可直言,本王洗耳恭听!”
赵政闻听此言,当即便来了兴致,忍不住坐直身躯作出一副仔细聆听到样子。
无他,只因他从魏鞅此时此刻的言行举止之中感觉的到。
魏鞅此言应当是认真之语,而非刻意装逼。
故而,他倒还真是想仔细听听,这魏鞅……
是果真有六皇兄所言那般千年罕出之治世大才?
亦或是……不过尔尔?
“我王既忧心于我秦国商道贯通之后,如何与外郡通商……”
此时此刻,魏鞅立于大殿中央,面对着自己日后将要尽心辅佐的秦国国君,镇定自若般侃侃而谈。
“那何不再修官道,直通泽州腹地……如此一来,岂不将带动沿路他郡,使得商道蔓延而出?”
此言一出,魏鞅自信满满的立于原地。
但他却敏锐发觉,原本兴致勃勃的秦王殿下,先是下意识怔神之后?而后便兴趣大减般连连摇首。
“贯通官道何其难也?如此大兴土木……所费钱粮又何止天文数字?!”
赵政顿觉失望般遗憾而道。
原本在他心中还颇为期待?这魏鞅所言九成把握,究竟为何?
能否一解当下之困?令秦国真正成为贯通三国的商道枢纽?
但听到此等大才之言?却也不过是让自己整修官道而已,赵政自是忍不住顿生失望之感。
这等想法……莫非自己心中不知吗?
他早就想到过这种办法?甚至于六皇兄赵谦还主动提及过,要秦宋两国共同均摊由此产生的所有费用!
但即便如此?耗费如此之大的人力物力?去强行打通一条并不能够带来多大回报的商道,这又岂是治国之道啊?!
要真这么玩下去,那秦国迟早会被自己玩废!
没看历史上那些个昏君,之所以亡国丧命?哪一个不跟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有关了?
故而,赵政闻听此法之后,顿时便遗憾摇首,却是根本连想都不用多想,当场便直言而拒!
“此法非不可为也?然如此大兴土木,劳命伤财无数……却又如何值当呢?”
赵政轻轻摆了摆手?憾然而道。
心下之间,对于六皇兄口中所言?眼前这位千年罕出之治世大才,却是不免低看几分。
“鞅兄?你……”
此时此刻?却是连一旁的赵谦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忍不住急忙出声?准备劝说魏鞅,先不要在不了解国情的情况之下胡乱建言!
否则,若是一个不好,未能说到点子上,岂不是大为失分,难免令人低看?
但不料魏鞅只是淡然一笑,投以‘大可放心’的眼神之后,当场便打断而道。
“我王!若是贯通官道,却仅得泽州数郡之地……则自是毫不值当!”
赵政骤闻此言,不由当场一愣,下意识便出声反问而道。
“这……却不知爱卿所言何意?”
魏鞅闻听此言,只是轻轻一笑,当场环顾四周之后,便又朗声作答而道。
“回禀我王!若是贯通泽州商道,除去将泽州数郡纳入囊中之外,再得整个大行王朝入我秦国通商版图……却又值不值当?”
“什么?!”
顿然之间,赵政、赵谦、左玄三人,尽皆豁然起身,满面惊愕不已!
“谦兄!你所言……果非戏言?!”
不等九弟开口,宋王赵谦却是突然之间,连忙追问而道!
须知君无戏言,君前更无戏言!
谁敢在君主面前乱打诳语,任开戏言,那么最终下场只有一个……
死无葬身之地!!
“爱卿!此事……可作不得玩笑之语!”
赵政此时是真的惊了!
废话,都豁然站起了,能不惊么?
他双目如神般顿时盯住魏鞅,言语中不无告诫之意!
他的意思很明白,你可以说你束手无策这都无妨。
但若是空口许诺,戏弄本王!
那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回禀我王,此等事关国运命脉之大事要事!臣下……又如何敢作玩笑之语呢?”
魏鞅骤临此等情形,却是不慌不忙,毫无失措,依旧轻笑着淡然而道。
“哦?本王愿闻爱卿高见!”
赵政一听此言顿时便来了兴趣,当即便再次入座,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相信魏鞅不是那种胡言乱语,自寻死路之人。
故而,他对于魏鞅此等惊论,却还真真是有些想不明白!
而在秦王殿下入座之后,宋王赵谦与太傅左玄也都尽皆再次入座。
只是两人的眼神,却都一直停留在立于大殿中央的魏鞅身上,目露紧张而又复杂之色……
须知若是此时此刻,魏鞅不能对自己的惊人之语作出满意回答。
那可就不是他能不能在秦国得到重用的问题了。
而是他能不能活着离开秦国的问题啊……
“我王,在臣下作答之前,可否容许臣下先行提出一个问题呢?”
赵政微微一怔,对于魏鞅的故弄玄虚却也并不生气,而是微微颔首而应。
“可。”
“臣敢问我王,九州列国,凡通商经贸,除去陆运马驮之外……可还另有他法?”
魏鞅不疾不徐,缓缓笑而问道。
但此言一出,却犹如晴天霹雳般!
令赵政与赵谦两人,顿然失神,似乎瞬时间联想到了什么!
而此情此景,望在魏鞅眼中,更是令他面上笑意更浓,当下紧接而道。
“看来我王已然想到此处!不错……除去陆运马驮之外,却还有更为经济快速的通商方式——水路海运!”
‘水路海运’四字一出,莫说是赵政与赵谦两人早已恍然大悟,就连一旁根本不通商道的左玄,却也是霎那间终于明悟!
是啊,走水路海运,自是要比官道陆运更为快捷之法啊!
而泽州……
州如其名,其与大行王朝一样,都是依水靠海,最为适宜发展海运商贸啊!
而位于九州南方的大行王朝,之所以能成为天下第一巨富,商贸极其兴旺,与其境内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自是有着直接关系!
若是能从泽州通商口岸,直通大行商贸港口,则便可依赖于大行王朝境内遍布全国的网状水路交通,进一步覆盖整个大行王朝!!
如此一来,仅需打通秦川至泽州沿海地区的官道,便可趁机通过水路海运,将商货直抵大行王朝!
且通过水路海运这等极为廉价极为便捷的运输方式,更是可以确保商贸往来的运输费用,能够控制在完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般一来,此等商道一旦贯通,将使整个秦国!
乃至于整个大乾,都因此而受益无穷啊!!
若是能够因此而覆盖整个大行王朝,将天下第一商贸之国纳入秦国的商贸版图!
那么即便是花费再大的代价,打通这条官道却也都是极为划算啊!
当然,占据此等地利,泽州本就有通商口岸,依靠海运与大行商贸交易。
但很显然在天下第一富庶的巨富大国面前,拥有通商口岸的大乾王朝,也不过是沦为大行王朝的产品倾销地而已!
几乎绝大多数的商贸往来,都是大行商贾来到大乾做买卖而已。
至于说大乾商贾去到大行做生意的……
呃,不是,大乾这等穷山恶水,又有什么能卖到人家南方富庶之国的呢?
——就像是世纪的中国与印度通商,印度不沦为中国商品的倾销地,难不成还将恒河水卖到中国来么?
故而,在此之前,位于泽州的通商口岸,不过是方便了大行商贾来到大乾做生意而已。
至于说对于大乾经济的提振作用能有多少……
有自然是有的,但显然很是有限。
若是用世纪的话来说,就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逆差过大。
在与大行王朝的商贸往来之中,大乾王朝显然竞争力很低,处于极为不利的被倾销地位。
但这一切,在秦国与泽州的商道正式打通之后,却将发生改变!
垄断了整个西域奇物与煤石这等稀缺资源的秦国,将在对外贸易之中,罕见的占有一定的优势地位!
虽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大乾王朝被倾销的不利地位,但略微扳回一点贸易逆差却还是轻而易举的!
毕竟任何事物但凡只要沾上‘垄断’二字!
那么无论是在哪朝哪代,可都是一本万利的暴利生意啊!
“好!好!好啊!”
念及此处,仿佛想象到了秦国商货流通到大行王朝收割财富的美好画面,赵政当即便忍不住豁然起身,连道三声好字!
“爱卿!你果真乃不世之才!却不过仅仅四字而已,便将此等难题迎刃而解!哈哈哈哈!”
赵政登时望向立于殿中的魏鞅,赞誉之词仿佛不要钱一般狂甩出去,赞赏之意毫不掩饰,简直溢于言表!
他此刻真真是大喜过望!
不成想不过是‘水路海运’仅仅四字而已,便彻底打通了自己与六皇兄赵谦,一直以来都束手无策的苦恼局面!
试问这又令他如何不惊喜交加,喜出望外呢?!
“鞅兄!不过寥寥数语,便能断清此间关节所在……佩服!佩服啊!”
此时此刻,原本坐定一旁的赵谦却也是忍不住起身而立,连连拱手而道。
想他身为宋王,封地便在那泽州之中,竟却如灯下黑一般,根本未曾想到过海路运输一事!
最终却还是刚入秦国没有多少时日的魏鞅,一语道破,令所有人恍然大悟!
这令他略感惭愧之余,心中这股钦服之情……却是更加满溢而出!
当然,这其实也并不能完全怪他。
毕竟赵谦常年不理国政,故而封地是在泽州亦或是凉州还是泰州,对他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
二来他一心向学,对于商道虽无蔑视之意,却也根本不屑一顾。
故而,他本就不通商事,外加不理国事,自然一时之间,不会想到水路海运这等办法。
至于说穿越而来的赵政……
咳咳,赵政能想起来‘要想富,先修路’就已经很不错了,对他这等月薪两三千的小小社畜来说……
却又如何能再多苛求呢?
“呵呵……二位殿下不必着急夸赞于我,对于此事,鞅还有另外一策!却不知我王……是否下此决心魄力!”
面对众人夸赞,魏鞅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再次转身,望向秦王殿下拱手作揖而道。
“哦?爱卿尽可直言!”
赵政此时对于眼前这位千年罕出之治世大才,早已再无半点疑虑!
闻听此言之后,当下便不住点头,连声应道。
“若果真为强秦之策……却又有何不可?!”
“我王,打通泽州官道一事,不过贯通泽州、大行两处而已!然我大乾中枢之地——泰州!与沿途之凉州各郡……却仍无力可为也!”
魏鞅傲然而立,却仍对于仅贯通泽州、大行这两地颇为不满。
言语之中,似乎还想要接连打通凉州、泰州两地,将整个大乾彻底贯通相连!
使秦国自此,一跃成为商贸版图覆盖整个九州的核心通商枢纽!!
“这……爱卿却还有良策可堪为之么?”
赵政骤闻此言,却是当即心中大喜,连忙便急声而道!
若果真如此,则何愁秦川不兴,何愁秦国不富啊?!
“但真要说起来……臣下对于此策,却也把握不算很大。”
魏鞅沉吟而立,一脸认真的诚实而道。
“无妨无妨,爱卿尽可直言!”
赵政闻言不由连连摆手,示意并不碍事,权且说来一听。
“鞅兄……不知此策却有几成把握?”
但立于一侧得宋王赵谦,却忍不住开口提醒而道。
他隐晦之意,则是提醒魏鞅若是实在没有把握,可以不用这般直言道出。
毕竟‘水路海运’之策,已然令秦王殿下对你刮目相看,又何必再行这等鲁莽之举呢?
“唔……”
魏鞅顿一沉吟,却令赵谦当即便心中一揪。
“不过八成而已……”
“……”
魏鞅抬眼四顾,却发现殿中之人,无不呆怔当场,尽皆无言以对……
尤其是宋王赵谦,更是嘴角微微抽动,神色颇显奇怪。
倒是秦王殿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当即便出声询道。
“呃这……究竟何策,竟有八成之机?”
赵政心中大动,似乎已然看到,凉州、泰州也尽皆纳入秦国的商贸版图之下!
毕竟魏鞅屡屡皆有惊人之语,他既言足有八成之机,那岂非很是靠谱,足以可行?!
“大乾穷困,境内官道大多断绝,若是强行贯连官道……未免太过劳民伤财!”
魏鞅之言,顿令殿内众人无不颔首,显然颇为认同。
自古修路架桥本就属于大兴土木,耗费极大!
更何况这等费用若是全部由秦国一国一力承担,那又将庞大到何种程度?!
“故而,贯通官道之事非秦国一国之力可为!非举大乾全国之力而不可为也!”
此言一出,众人再度纷纷颔首。
但也知大乾国力本就贫弱,国库更是负债累累,连皇宫内的后花园都屡建屡停,更何况这等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呢?
故而,这似乎成为了一记死结,令大乾彻底沦为了恶性循环一般,越穷越修不起路,越通不了基建也就越穷!
至于说让秦国以一己之力为大乾贯通连接东西的重要官道……
先不说秦国目下有没有这个能力,即便说有,赵政也不可能去干这等傻事!
除非……修通这条东西大商道,能为秦国带来十倍百倍之利!
否则,赵政凭什么去做那老好人呢?
况且,还可能是完全落不了好的那种!
“那么为今之计……惟有水路而已!”
但魏鞅接下来之语,却是惊愕的众人顿时一怔,纷纷相视而望,不明白此言究竟何意?
须知凉州、泰州皆为内陆,不通水岸,也无大支水系相连贯通,却又如何能行水路通商呢?
“爱卿,这……”
赵政顿然一怔,却是茫然望向魏鞅,不知此言何意?
“我王!水路不同于官道,不论运输效率或是成本!皆远弱于陆运马驮!必将使商利大增!”
魏鞅独立于大殿之中,环顾四周众人慨然而道!
“若能开通水道,此间之利……根本难以计数也!比如贯通官道,增益何止十倍百倍?!”
言罢,在一片目瞪口呆之中,魏鞅言之凿凿,掷地有声般昂然而道!
“故而!为今之计……惟有开凿运河!修筑贯通凉、泰二州的东西大运河!!”
话音刚落,顿然鸦雀无声,尽皆瞠目结舌!
……
“神武二十年,秦王开东西大运河,秦大兴,乾大盛!”
——《秦川志》·卷四十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