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杜兰客和王龙七,堂下又响起了别的声音。
“我也是从药王镇来的,我摊牌了!”
“我自首,我也有很大嫌疑,希望可以测一测,如果真是我做的,请法律不要放过我。”
“重振河洛法制,我辈义不容辞!”
“……”
一时间,堂下群情汹涌,掀起了一股主动承认嫌疑的热潮,眼看着官差们都要拦不住了。
有吉祥府的官员在旁观审,不由得老泪纵横,“若是桩桩件件的案子的嫌疑人都能像这般自觉,我河洛的法制建设,何愁不成啊!”
顿了顿,他又道:“黎民百姓尚且如此,我辈官员又如何能落后。让我先来,老夫也去过药王镇!”
“……”
纹香姑娘感受到一阵阵火辣的目光,惊得连退几步,寒王站起身来,喝道:“都给我退下!成何体统!你们这群人,当本王九夫人的屁股是公用的吗?”
“寒王殿下……”
凌凤真人回过头,看向他道:“现今已经可以排除小李道长的嫌疑,九夫人可能是在惊慌之中认错了人。至于轻薄九夫人的淫贼究竟是谁……殿下还想一个个测吗?”
寒王咬着牙道:“这怎么测?一个个测完,不是的也全都是了。纹香,你可还记得其他人?”
纹香红着脸,连连摇头。
“那此案……不如就作罢吧。”寒王沉声说道。
“我不同意!”堂下一人喝道。
寒王的目光逼视过去:“你是哪根葱?本王是原告家属,我说算了就算了,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我是犯罪嫌疑人!”
王龙七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回应。
“哼……”寒王也懒得理他,环视一圈,气冲冲地大手一挥,说道:“回府!”
堂下众人大呼可惜,只恨少了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众人散去之后,李楚才走到凌凤真人身前,颔首道:“多谢前辈,替我证明清白。”
“不必谢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这件事果真是你所为,我也绝对不会手软。”凌凤真人面无表情答道。
她转回身,又抛下一句:“对了,帮我给你师傅带句话。”
“叫他干坏事的时候小心点,不要被我抓到!”
“好的。”
李楚轻轻答应。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威胁,可李楚听在耳中,却觉得凌凤真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再说,自己的师傅又怎么会干坏事。
老道士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可能凌凤真人还是基于年轻时候的刻板印象,对自己师傅有着些许的偏见。
但李楚再清楚不过。
师傅的肾早已经不支持他干什么坏事了……
“这下好了。”王龙七开心地走上来,“我的毒解掉了,李楚的罪也洗刷了,咱们可以一起回杭州府了。”
“回去吗?”李楚皱了皱眉,“有些事,我还想问一问师傅再说。”
……
袅袅的青烟从一间客栈内升起,渐渐汇聚成老道士的模样。
只是这次给他上香的人多了一个。
“哈哈,徒儿你回来啦,看来凌凤还是靠谱的啊。”余七安拈须微笑道。
“给师傅添忧了。”李楚道:“若没有凌凤真人,这件事还真不好解决。”
“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余七安道:“大不了就是杀官越狱,上山落草为寇呗,我那些江湖上的朋友正好可以收留你……”
“不要把造反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啊喂。”杜兰客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赶紧制止了老道士云淡风轻的话头。
好家伙,在您眼里还有大事儿吗?
接着就听李楚淡淡回应道:“被通缉毕竟还是有些麻烦的,道观的香火也会受影响。”
“何止有些麻烦啊师傅!”老杜快要吓哭了。
听李楚这个语气,仿佛做反贼然后头像被挂在河洛各大城池最显眼的地方悬赏,似乎只有影响收入这一个坏处。
会杀头的啊!
他最怕的是,以李楚的修为和余七安的人脉,这爷俩不管到了天涯海角都能活得好好的。
可他老杜不行啊,他往大了说都已经年近半百,找这么个师傅就是图他给自己养老的。
他造反了,自己怎么办?
这可是牵连满门的祸事。
李楚被悬赏一百万两的话,自己怎么也得被悬赏个五百两吧?那自己今后可就寸步难行了。
一边王龙七也是咧咧嘴,“我常因过于遵纪守法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你们也该回来了啊?”余七安又问道,“不直接回来,反而给我上香,是有什么事情要耽搁吗?”
对于李楚的心思,他倒是猜得明白。
“的确。”李楚颔首道。
“弟子在北地,遇到了一些事情……”说着,李楚将金菩萨的事情大略讲了一下。
“我总觉得,他们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昨日与柳扶风谈及此事,他已经去北地各门派探查情报,有消息会及时回来通知我。他担心以一人之力,不足以对抗偃月教,所以留我帮他。对于那个金菩萨,我的印象也不太好。”
“金菩萨啊……”
老道士摸了摸胡子,沉吟了下,道:“魔教五尊法王,他的确是最难对付的一个。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羽化生还要难杀。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杀死他,可能还真得是你才行。”
“师傅对他有所了解?”李楚问。
“知道得不多,在听到更多东西之前,我还是不教你什么了。总之,出门在外,千万记得江湖险恶,小心为上。”老道士又说道。
“弟子明白。”李楚应道。
接着,他又说了皇帝召他去朝歌城相见的事情。
“李茂清这个老小子……”余七安没好气地说道,“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憋好屁,到底是想要把你弄朝歌城去。不过……无非就是想借你的力量,帮朝廷办事嘛。只要他给够钱,我估计你也不介意。”
“报效河洛,人人有责。”李楚道。
“那要是钱没给够呢?”王龙七在一边小声问。
李楚迅速答道:“有缘再见,下次一定。”
“这种态度就对了,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河洛现今这个昌平帝风评倒是还不错,不过他要是有什么让你不爽的地方,大不了就把皇帝宰了,然后上山落草为寇……”余七安似是随意地说着可怕的话。
“师祖师祖,差不多得了……”老杜赶紧拦着他。
好家伙,他现在相信那个天子头一号反贼就是老道士的朋友了,这特么三句话不离造反啊。甚至,说不定那个郭砀就是被老道士蛊惑才变成今日的郭龙雀的。
他脑海里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个画面了。
多年以后,余七安坐在德云观的老槐树下,笑眯眯地给小朋友们讲:“天字第一号反贼李楚啊?那是我徒弟……”
……
天色将晚,有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敲响了李楚的门。
他开门一看,那人摘下帽兜,居然是纹香姑娘。
李楚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然后左右看看,提防对方这次来个更严谨的仙人跳。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纹香但凡敢靠近他三尺之内,他起手就是一个闪现,再回手来一个禁锢,绝对不给她任何接触到自己的机会。
可再看纹香的神情,似乎有些忧郁,倒不像是来找茬的。
顿了顿,她果然说道:“小李道长,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李楚将她让进来,就见纹香站在那里说道:“其实我本意也不愿如此对你,是听了另一些人的唆使,才会生出此事。我想……他说不定还会另想办法害你,所以特地来提醒你一声。”
“哦?”李楚纳闷了下,“是谁?”
“那人就是……燕赵门的大弟子,镇关西。”纹香说道,说罢又添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出这件事的,别的不能多提,我先走了。”
“是他?”
李楚恍然,此人倒确实与自己有过节。但寒王府的九夫人,为何会和燕赵门的大弟子有关联?这倒也是一桩怪事。
匆匆说出镇关西的名字以后,纹香姑娘立刻转身离开,显然是不想透露更多,李楚也没有追问。
之所以来告知李楚,是因为纹香做完此事之后,一直内心有愧,又担心镇关西再出什么损招坑害李楚,所以才来提醒他。
她只字不提自己的隐秘身份,就是因为她想让李楚将矛盾单纯地放在镇关西身上,不要牵扯到断碑山。
她还是坚持那个淳朴的想法,断碑山都是好人,李楚也显然是个好人。
那坏人就只能有一个了。
李楚起身关门,正遇见隔壁的王龙七回来,对他问道:“纹香姑娘又来找你做什么?”
“咦?”李楚好奇:“她黑袍遮面,你如何知道是她?”
“嗨,那个屁股,我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王龙七摆摆手道。
“……”
李楚默然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再没用的废物,也会有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本事。
“她又来找你干什么?”王龙七问道:“不会是又想栽赃你吧?”
“不是。”李楚摇摇头,没有多说。
因为纹香让他保守秘密,别说是她透露的消息,所以他也没有对王龙七提起。
谁知王龙七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我刚才去了吉祥府的文人雅士聚会之所,你猜我看到谁了?”
李楚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哪里,想来也不出奇,问了声:“谁?”
“上次你在药王镇教训的那个人!”王龙七笑道:“燕赵门的大弟子,镇关西!”
“哦?”
……
“关西哥~”
好姑娘的娇柔呼唤,将关西哥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啊?”身边的好姑娘一声询问。
“没有,我开心极了。”关西哥铁青着脸道。
“……”
他的确不开心,但是他不能说。不然问他为什么不开心,要说自己的奸计失败了吗?
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坏人呢。
虽然李楚也只是定了他一下而已,但是因为这一定,他的事业、尊严、身体健康……方方面面都受到了伤害。尽管其中有些不是李楚施加给他的,他也还是将其算在了小道士的头上。
本以为这次栽赃嫁祸的手段是稳妥的,百分百能令小道士社会性死亡,而自己可以正式回归断碑山。
所以他才预约了今晚这桌庆功宴,请燕赵门的师兄弟们喝花酒。
谁知,居然凭空杀出来一个淫贼克星,又将小道士救了下来。
好气啊。
看着身边这一桌酒菜,还有莺莺燕燕的姑娘们,他觉得心里更委屈了。
这一桌可不便宜。
那些师兄弟还在那里觥筹交错,发出令人讨厌的笑声,笑得他心里愈发难受。
想了想,关西哥起身,悄悄离席。来到青楼的后院,然后噌的一下翻过墙去。
功都没了,这桌庆功宴,谁爱付钱谁付钱。
这样想着,他顺着小巷子的墙根儿就要溜走。
没等走出几步,身前就多了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身影。
正是方才他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位。
小道士!
“不是吧……”关西哥摇摇头,揉揉眼,“我喝多了?”
“没有。”李楚一声回应,打破了他的幻想。
亲娘咧。
他的一个激灵,只觉冷风嗖嗖得吹。
“纹香姑娘的事情,是你指使的?”李楚冷声问道。
其实镇关西见到自己那股做贼心虚的神情,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事情了。之所以多问这一句,不过是走流程而已。
当王龙七告诉李楚,镇关西就在吉祥府城内那一刻,他的悲惨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李楚只需要拿心眼术扫荡全城,然后找到那个熟悉的气息,就一瞬间锁定了他。
镇关西听到李楚这样问,情知事情败露,双腿一软,就想要当场跪下。
可是酒劲儿上头,他又忽然觉得有些不忿。
断碑山的人没来的时候你欺负我,现在断碑山的人来了,你还欺负我,那断碑山的人不特么白来了?
老子可是断碑山的,你敢奈我何?
这样一想,他顿时豪横起来,胸膛一挺,目光睥睨,高声喝道:“救命啊……”
“定。”
听他开口第一个不是“不”字,李楚就毫不犹豫地将其定住。
这次,是全力出手。
关西哥的所作所为,虽然罪不至死,但也确实给他添了些麻烦,所以李楚决定多定他一段时间,以做惩罚。
合情合理。
定过之后,李楚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
关西哥悲哀地看着小道士远去的背影,眼含热泪。
又来,不要啊……我不想吃流食了啊……
正想着,身边忽又落下一道黑影。关西哥的眼角余光瞄过去,居然是断碑山的头目何图!
他立刻递过去一道求救的目光。
统领大人,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何图脸上带着阴鸷的笑容,似乎是读懂了他的求救信号,低声道:“放心吧,我是专程来救你的……”
看着统领这目光,不知怎的,镇关西心中突然想起一道警兆。这孙子……怕不是没安好心!
不好!
他的目光又重新投向了方才李楚离开的方向,方才他畏如虎狼的小道士,此刻突然好希望他不解气再回来打自己一轮。
别走那么快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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