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前方久攻不下、士气衰退、出现脱节,终于迎来了马超和黄忠的包抄分割反击。
真到了这一刻,曹操除了短暂的心脏剧烈缩放,瞳孔瞪大,随后反而麻木释然了。
看着己方进攻士卒被疯狂切割包围歼灭,曹操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刘备会觉得他今天打赢了么?他会不会觉得我军虚弱、虽众而不足惧,追出防线?如果刘备追出来,就还有戏!
不能跟拥有大量神臂弩的敌军在预设阵地打进攻战!要让刘备来攻我的阵线!这样他才会前后军脱节!强弩无法及时支援前军!”
怀着这个念头,曹操亲自拔出宝剑,大喊喝令周遭士卒列好枪阵,并且让左右翼也尽快变阵,准备迎接黄忠马超围歼曹军前军后、膨胀到反冲曹军后阵。
可惜,还是因为曹军太多,新兵比例太高,部队反应很是迟缓。曹操连连要求各阵由攻转守,列好长枪兵刺猬阵对抗冲击,还是有好几个万人级别的阵势没来得及转变。
十几万人的一线正面战场,有些方阵在变阵,有些方阵还在前进,脚步凌乱。
对面的马超把胶着在防线上的几股曹军侧击围歼后,信心满满,直接就挟着大胜后高涨爆棚的士气,往那些进退两难的曹军枪阵冲去。
中军的刘备其实还挺冷静,关键是他身边一起观战的鲁肃等文官比较冷静,一度急切地想劝刘备下令拉住冲动的马超。
但谁让刘备军也同样存在军阵太大、人数太多,指挥传令迟缓的问题。二十多万人呢,挤在几十里的战场上,哪能如臂使指?
所以,就算刘备这边鸣金停止追击,鸣金的声音接力都得接两盏茶的工夫呢。
至少一刻钟之内,马超是拉不回来的,只能任由前方将领自由发挥,打仗这种事情,一旦打得热血上头,根本不可能微操。
好在对面的一部分曹军,确实看上去是有可乘之机,马超顺势裹挟乱杀,居然被他在半刻多钟之内,接连冲垮曹军两三个万人级别的枪兵方阵——
这些方阵都是指挥上出现了混乱,两翼的友军在后退或者列阵,他们还在前进,或者有部分人前进部分人想列阵,陷入了步调不一致。
这才导致马超杀到面前的时候,也只有第一排长枪兵仓促排好了整齐的枪口对外架势,后面的根本没有稳固住。被马超找到缺口冲垮前排后,才彻底崩溃。
好在,曹军各阵与各阵之间留的空档还是足够大,还有甬道,稍稍损失了几个军阵后,利用他们争取到的时间,其他阵已经做好了防备。
马超热血上头继续冲,这才发现自己陷入了泥潭,而且后面的刘备主力一直没有追出防线,身边军官们这时候也才给马超带来了充分的情报,陛下要求的是适度追击,不能深入。
马超总算稍稍冷静下来,奋死左右搏杀,又杀伤了至少相当于己方损失三五倍的敌军,成功脱战而走。曹军谨慎的虎豹骑也来不及集结,根本无法也不敢追马超,眼睁睁看着他乱杀后退走。
当然,马超这场冲动,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少的,至少两千多骑的汉军精锐骑兵,轻骑重骑都有,就这样死伤陷在了曹军阵中。
因为汉军没有全面挤压、逼退曹军,曹军暂时掌握了东侧的战场。所以哪怕有数百汉军铁甲骑兵只是被击坠马没有致命重伤,也逃不出来,被曹军数十倍的长枪手围住攒刺,最后全部死在阵中。
换言之,如果刘备当时为了救援马超,全军突击压上,把战场控制权夺过来,那至少可以多救一千多条汉军骑兵伤兵的性命,让他们不至于坠马失去机动力后被补刀。
但刘备很清楚,为了几十万人的整体损失压到最低,不能冲动。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曹操真心溃逃,他们就追。只要曹操还保持了战力、士气和建制,那就是相持!
哪怕刘备不清楚,鲁肃和法正也能劝住刘备,让他清楚。
汉军只要有一天时间,就能在平原上挖出简易的壕沟矮墙防御工事,始终不跟曹军打真正意义上的完全野战!己方有工兵之利为什么不用!
何况,时间在刘备这边,原本再有十多天,刘备就可以多得到九万援军,从南北东三面包抄曹操。
现在曹军要是再被重创、消耗,后方愈发虚弱,汉军其他路援军赶来的速度也能加快,沿途遭到的抵抗和迟滞拖延也会更小。刘备拖就是了!
急于求战的,应该始终是曹操这一方!
曹操很想激怒刘备,所以当战场稍稍消停之后,他甚至出言要求止住前方几个军阵中、对马超退却后留下的汉军铁骑的补刀屠戮,或者只要捅成重伤让敌人失去抵抗能力就行。
随后,曹操下令,搜罗了七八百个敌兵的躯体——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早就死了,只是躯体还完整。还有些则是重伤动不了的。
然后,曹操让人把这些汉军铁甲骑伤兵/死尸拉到阵前,顶到第一排挨个斩首给汉军看,试图激怒撩拨汉军来营救战友和报仇。
可惜,战场上始终保持了渐渐肃杀的冷漠。随着曹军攻防线部队的溃散、后退、重新收拢,汉军始终那么冷峻,汉军的步兵没有追出防线的。
“这都不追?这都能忍?刘备居然还让他的士卒趁机打扫战场、把第一道壕沟里堆的我军尸首搬走?我军都输了一阵了,刘备居然还不觉得可以和我堂堂正正野战?”
曹操看到眼前的景象,几乎怒满胸膛,悲愤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很显然,汉军把结冰了的壕沟里堆砌的敌尸搬走,这摆明了是告诉曹军:下一波你们再冲上来,想重新夺取壕沟矮墙防线时,需要重新用尸体堆满一遍壕沟底部,来确保防滑!
这坚守之态,已经表现得非常坚决了,完全抵消了曹操阵前斩首敌军铁骑伤员、抢马剥铁甲的挑衅之举对士气的打击。
战场就这样陷入了压抑的相持。双方只剩强弩还在象征性地互射,却没有人再冲锋。时间已经过午,天色只会越来越暗,越来越寒冷,双方却无法打破僵局,后续只有一些零星的试探性进攻。
扎营相持的困难,也开始逐步显现。
汉军之前一天半的时间里,是留在原地的,所以有简易搭一些帐篷宿营。
但总的来说是不够所有士兵睡的,因为当时汉军以挖防线为主,营帐够三分之一人休息就够了,大家都是三班倒施工。如今进入战时间歇,有些人不得不转为预备队、回到武平县过夜。
曹军那边,部分部队可以到鹿邑县休息,或者干脆后军人太多的撤回谯县,战场内曹军控制的县城数量和建筑规模,是占优势的。
但不得不留在野外扎营的那部分曹军,他们的条件只会比汉军更苦。毕竟他们是今天的进攻一方,是主动冲到这处前些日子刚刚被焦土过的战场,之前完全没有营地。
所以,曹军的持久战条件很差,几乎和后世蒙金野狐岭战役时的金军一样,很多人得“着甲僵立雪中”,精气神都会被持续消耗。这也注定了曹操不能一直耗下去。
可是,再退也无处可退了,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可以借助夜色退兵、来防止刘备追击,曹操也得担心“虚则实之”的问题。
毕竟曹军才刚刚相持陷入不利,第一天夜里就后撤,很容易被刘备猜到,然后被大队骑兵追杀。
怎么也得相持两三天、始终不让对方看出异常,甚至击退过敌人一些劫营尝试后,再毫无预兆地后撤,才能做到最神不知鬼不觉。
至少以曹操的多疑,他觉得这都是必须的。
第一夜,就这样在敌不动我不动中度过了。次日一早,曹操就得到了不少噩耗,说是因为营垒建设过慢,一晚上就有数千新兵冻死!
冻伤而战斗力衰减的人数,就更多了,有些士兵明明活着,但手指头或者耳朵都有被冻掉的。
几十万人堆在谯郡西部一小片平原内,附近的枯草木枝全部被砍光了,也不够那么多人生火取暖。帐篷又不够,一晚上就冻死人也就不奇怪了。
汉军那边肯定也有人冻死的,但绝对比曹军少得多,至少他们提前了一天多简易扎营,有够三分之一士兵睡觉数量的帐篷。
大不了挤在一起坐帐篷里取暖,没法躺下,最多是难受点儿,但死人会很少。而且刘备的辖区普及棉花种植比曹操早好多年,棉袄的普及率要高得多。
曹操治下如今仅有山东部分地区(今日照地区)有种棉花织棉布,那点棉花产量全拿来织布改善民生军需了,压根儿不够填充棉袄。
而且曹军拉壮丁那么急,三十多万壮丁不可能有棉袄也不可能有皮革挡风衣物。
除了部队被天候和地理的不利因素疯狂消耗之外,当天上午晚些时候,曹操还接连得到了另一个噩耗。
那是负责南侧右翼的李典,派人送来的,因为李典的部队一早截获了一个沿着涡水而来的己方信使,李典确认身份后,立刻把信使带去由曹操亲自接见。
曹操从信使处得知一个消息,就在两天前,淮南的汉军在李素的带领下,已经走水路攻破了淮河和涡水交汇处的当涂县。
(注:汉朝的当涂县跟现代的不是一个地方,现代的当涂在马鞍山,已经在长江以南了。汉朝的当涂在淮河岸边,相当于今天的安徽蚌埠市。)
而且,这个信使在路上走了一天半,沿着涡水逆流而上赶路近四百里,把信送到。
曹操完全可以推测,这一天半的时间里,李素肯定没闲着。说不定已经从当涂县进入涡水、逆流而上进攻,拿下了涡水上游一些的谯郡龙亢县。
曹操的后路已经遭到了新的威胁,局势的恶化,简直到了巅峰。
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