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低头俯瞰着沙盘,林拓轻声呢喃,神情认真而严肃。
此刻,在他的视野中,时间比例已经被调整为了1:1。
于是,许多图影更加清晰了起来,尤其是那正在迅速染白的两极,更是如此。
大概是出于模拟天气的需求,从这片大陆诞生之初,在南北方向的两端就存在着提供磁场的极地,与现实中的南北极类似。
寒冷,寂寥,人迹罕至,覆盖着纯白的冰原,在更深处,靠近隔离罩的方向还有永恒不息的暴风雪。
只是在此前的漫长年月里,包括这一百年,虽然也在缓慢地扩大,但幅度并不惊人,也仍维系着这世界的气候与生态。
可此刻,林拓清楚的看到,两极骤然浮现出巨大的,纯白的风暴漩涡,且在飞快扩大,北极的大些,南极的小些。
伴随着的,整个世界的气温也开始缓慢而坚定的跌落。
“大冰期将随着两极的扩大,蔓延而覆盖整个世界。”林拓心头生出一阵明悟。
略作犹豫,他当即抬手,向着北极所在的冰原探去,同时析出分身。
他准备,先行感受下寒潮的威力。
“意识切换!”
……
短暂的眩晕,然后视野清晰了起来。
这一个瞬间,2号沙箱极北之地的天空中,空气扭曲,旋即浮现出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好冷……”当林拓降临的瞬间,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只有这个。
借助本体,缓慢地在整片冰原上飞行,林拓下意识运转以太,利用化兵拳的法门催动气血,温暖躯体。
“这里的温度起码在零下五十摄氏度!”依靠着气血抵抗着寒冷,林拓判断道。
四周,是呼啸的,犹如刀子般的冷风,他降临的位置距离风暴还有段距离,因此,周遭的风雪尚且不大。
俯身观察,脚下,赫然是一片纯白的冰原,高低不平,有山峰,也有低谷,唯一相同的,便是寒冷与寂静。
看不到任何人类建筑。
半空,就连飞鸟也看不到一只,只有一轮太阳,无情地照耀着这片雪原,抬起头,林拓眺望远方,脸色渐渐凝重。
只见,在遥远的前方,整片天地都是昏暗的,巨大的暴风雪漩涡正在飞快扩散,它卷起的暴风雪遮天蔽日,令人望而生畏。
此刻,它正以恐怖的速度增长着。
“按照这个速度,恐怕最多十天,就会冻结风暴海北部,登陆北大陆,毁灭一切。”
林拓想着,转身,面朝南方,远远的,隐约可以望到黑色的地平线,那是北大陆的轮廓。
……
……
北大陆,艾斯本王国境内,凛冬郡。
当人们自清晨醒来,穿着厚厚的棉衣,走到室外,抬头看到的便是正飞快向南卷去的漫天云絮。
作为整个世界最北端的城市,这里的人们性格粗狂,生活节奏缓慢,对于严寒有着强大的适应力。
然而,自打年初到现在,饶是这里身体最强壮的人,也开始将家里所有的羽绒棉衣裹在了身上,包住头脸,严严实实,如非必要,绝不出门。
“今年的冬天更冷了,也更漫长了。”人们说。
而近来广播电视节目里传出的一些消息,更是令人不安。
……
“刺啦——刺啦——根据气象学家预告,今年全世界的气温将达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极地云层的稀薄导致海洋热量散失,这将直接——
刺啦——刺啦——煤炭进口持续增加,此外,今年渡海去往南大陆过冬的人群数量又有增加——刺啦——”
凛冬郡,远离人烟的,最靠近北方的某座种满了松木的山中,某座不起眼的木屋中。
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放着来自王都电台的新闻。
只是因为太偏远,信号总是时断时续,令人烦躁。
不过,就如同这件简朴陈旧的木屋中多年不变的摆设一样,坐在床铺上的那道身影拥有足够的耐心。
“刺啦刺啦——”直到收音机彻底失去了信号,持久地发出噪声,房屋的主人才探出一只纤细的手,啪嗒一声,关掉了开关。
然后,她掀开被子,开始将那套过于单薄的衣物套在身上,做完这一切,她又起身,提起暖壶,将里面已经冰冷的水倒在脸盆中,清洁面部……
大概是类似的步骤已经重复了太多次,同样,也或许有她做事精益求精的性格因素,总之,整个步骤没有半点多余。
等拿起毛巾,站在墙上的镜子前,镜中,当即映照出了一张虽过了很多年,可仍旧并不显老态的脸。
安妮海瑟薇看了镜中的自己一阵,然后擦干,继而准确地摸出一根圆珠笔,按出笔尖,使用前放在嘴巴前哈了口气,然后才将墙上那份挂历属于今天的日期画了个圈。
25号,周二。
“我讨厌周二。”海瑟薇嘀咕了一句,然后放下笔,拿上钱包,推开木屋那扇并不能阻隔寒冷,但起码可以挡风的门,来到了室外。
走出门,便是大海。
海瑟薇起初来到这里,意外发现这间废弃的护林人小屋的时候,它的门还是朝南的,并且破败不堪。
于是她干脆动手简单改装了下,并顺手清除了北面,门前那些碍眼的树,好让自己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北方的风暴海。
虽然她的目的并不只是看海。
因为故意地隐藏了行踪,加上这里确实足够偏僻的缘故,截至目前,似乎还没人发现这里住进了这样一个不速之客。
偶尔去附近镇子里吃饭的时候,人们也只会把她当成陌生的外地人,偶尔也有人搭讪,询问些有的没的。
对此,她的统一说法是,自己是一名游记作家,四处旅居,偶尔为杂志社写稿,赚钱不多,但养活自己还好。
这个说法的后半部分是假的,但前半部分是真的。
旅行的确是她这十年来的常态,而作家,是她打法无聊时光的解闷工具。
是的,距离海瑟薇苏醒已经十年了。
这是个与预期误差很大的数字。
在原本的计划中,她应该在百年计划实施的第七十年左右被唤醒,接任奥尔罗德,然而真实时间却足足向后延了二十年。
倒并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只能说是她这个冬眠计划的发起人低估了奈夫图那个老家伙的寿命,也低估了奥尔罗德大个子的小心眼……
总之,当海瑟薇走出雪原,成为了新一任的,巡游大陆的幽影,迎接她的,便已经是个崭新的世界。
她用了一年的时间,弄懂了过去几十年的历史,了解,适应,融入这个世界。
又用一年的时间,从南到北,行走过四国、八方。
欣慰地发现,虽然当初计划的很多细节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但整体上的方向上并未偏移。
四国的继任者们接过了来自长辈的权柄,也接过了那秘而不宣的使命。
其间当然也有意外,但也都在奥尔罗德的果断行动下及时纠偏……这当然应该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然而海瑟薇却又有点遗憾。
那一年里,每次悄悄跑到一个王都,并隐藏在暗中注视执政新王的时候,她总会郁闷地想,这帮孝子贤孙怎么这么听话,起码出一个影响计划的逆子让她杀一杀……
这当然是玩笑话。
当末日的大钟走到了最后十年,整个计划已经渐渐无法隐藏。
几十年来,北大陆诸国将财富有意识地向南转移,这个大势是随便一个稍稍读过相关资料的人就可以明确判断出的,就连普通人,也能感知到。
几十年间,北大陆诸国经济发展迅速衰落,旧国再也无法维持第一大国的光辉与荣耀,反之,南大陆则崛起,成为当下的世界中心。
而与之对应的,则是南国皇室那一系列堪称“昏庸”的行为,举国借债,大开国门,开设各种各样“奇思妙想”的项目。
老国王热衷于将整个大路铺满祭坛。
死后,下一轮继任者毫无悔改,近乎疯狂地钻探采矿,从起初的金属矿藏,到后来,干脆就是挖石头出来。
声称为了解决南大陆人口日益膨胀,土地紧缺问题,人工开挖底下城市,缓解住房紧张……
这样荒诞的计划自然遭遇了很多人的反对,然而集权政治以及高速的经济增长、发展强行掩盖了这些。
到第三任继任者上台,更是提出了“全境地铁”计划,引入外资,疯狂铺设地下铁路,海底隧道,声称要用铁路连通整个国家……
到最近的这十年,不知是终于无法隐瞒了,还是故意提前放出的风声,四国内渐渐开始流传一种说法。
即所谓的流传于皇室的古老预言,世界将在本纪末尾迎来终焉……历代皇帝疯狂往地下钻就是为了躲避灭世的灾难云云……
这种丝毫没有逻辑可言的“预言”自然遭到了无数人的嘲笑讽刺。
南国皇帝更是首当其冲,成为四国人共同的笑谈,至于今年的全境变冷则被指为是大量地铁释放出的气体导致……
“合乎情理的愚蠢。”每当海瑟薇在报纸上,电视上,广播中……看到类似的对“地下城市”的嘲讽和抨击,她总是冷静地在心中如此说道。
愚蠢吗?是,也不是。
就像是这个世界上觉大多数的蠢话一样,它们之所以被制造出来,只是因为了解的信息不够多。
海瑟薇有时候也会想,倘若当初自己未被拉入那场圆桌会议,并不知晓这一切。
是否也会沉浸在往日余晖中,坐在温顿大都会的某座咖啡厅里,看着报纸上的消息嗤之以鼻?
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对即将到来的危急一无所知,他们并不可怜,他们正享受着无知带来的幸福。
倒是自己,这个冷眼旁观的“智者”只能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年复一年地在南北大陆巡游,观察,记录,写作。
这种生活平淡而枯燥,然而她终归已经适应了。
直到两个多月前,她结束了旅行,径直来到了艾斯本凛冬郡的最北端。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寒灾,也为了等待苏醒后的观察天使再一次的召唤。
想着这些,站在满是深绿色落叶松林的山上,海瑟薇凝视北方,右手第无数次摩擦挂在手腕上的那只纯银的挂牌,以及上方繁复的花纹。
忽然,一阵北风自海面袭来,吹动了海瑟薇的头发和衣衫,吹得她身后整座墨绿色的山林都如麦浪般抖动了起来。
也吹得那座在远处山顶伫立的巨大的白色风车更快速地转动。
感受那风中带来的某种令人不安的信号,这只在大陆上徘徊了十年的幽灵猛然撑大双目,身上,魔力涌动。
原本素色的衣服重新幻化为一袭深红色的,充满了古老气息的长袍。
她碧透的双眸死死凝视着北方,仿佛看到了一场……风暴。
……
……
“检测到前方气象剧烈变化!疑似出现了巨型暴风眼!”
与此同时,在大陆另一侧的南极,风暴海最南端。
一片寂静的,漂浮着一座座冰川的海面上,一艘来自南大陆的破冰船正缓缓行驶。
舱室中,却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混乱。
一台台仪表跳动着令人不安的信号,模拟出了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恐怖的气旋。
“怎么回事?”
“不清楚……它……它仿佛是突然出现的,事先没有任何征兆!”
“不好!它扩散的速度太快了!怎么会这样?这不符合……”
“我们必须转变航向,逃离风暴范围,否则麻烦就大了!”
舱内,破冰船上的每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盯着仪器上飞快跳动的数字,恐慌的气息弥漫,一道道目光投向了那名穿着海军制服的船长。
后者脸色铁青,当即下达转航命令,并用特殊频道将这个消息传回了陆地,然后扯过来一套防寒服,套在身上,带着一群船员推门来到船舷甲板上。
旋即,在螺旋桨的剧烈,轰隆的鸣响声中望向前方。
脸色一沉,这一刻,他看到了此生目睹过,最大的风暴。
……
2月25日,南北极突现超级暴风雪,“警钟号”破冰船迷失,沉没,不知所踪,失联前45分钟,发回最后一段加密讯息,只有四字:
“‘死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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