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姿在逃跑。
此刻的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原本漂亮的旗袍也被扯破了。她的脚上也没有鞋子,只能光着脚在街道上狂奔,因为她逃跑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穿鞋。
要说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就要从她按照那张名片打出电话开始讲起。
……
那天,她顺着名片上的电话打了出去,然后在HR的介绍之下认识了银座夜总会的妈妈桑。经过简单的面试之后,妈妈桑对她非常满意,于是立刻将她包装并进行了培训,接着就是上岗营业。
黎姿所从事的行业,是所谓的女公关——用我们的话说就“公主”,主要任务是在夜总会陪酒、陪聊。
黎姿原本是不想涉足这么一个行业的,但是在现实的压力之下,她不得不牺牲色相去赚这么一份高额的时薪。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说是牺牲色相,但其实女公关也并不是娼妇,她们一般也就是陪客人喝酒还有聊聊天而已,正常情况下是不需要“出台”的……至少一开始HR是这么说的。
在上岗之后,妈妈桑也给了黎姿的保证,保证只要她自己不愿意就不必“出台”。
黎姿尝试着干了几天,发现确实来的客人都相当规矩。而且她也确实利用自己的年轻漂亮这一资本,勾得一些脑满肥肠的愚蠢男人为她开了不少酒,从中赚到了不少的提成。
过于顺利的“就业”,让黎姿一度觉得,自己自己这份工作只是一个酒水销售,除了每天都必须要喝酒喝到吐之外,确实没有最初想象中的那样难以接受……直到今天,今天夜总会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个又老又肥又丑的男人,他的身上黎姿看不到任何优点——他自大又傲慢,愚蠢又乖戾。
但是,他确实执政党的党首所属的派系里,一位非常有权势的议员,夜总会的老板根本就丝毫不敢得罪他。
说是“不敢得罪”其实有点太褒义了,因为事实上老板那谄媚得恨不得跪在这位议员面前,像哈巴狗一样去舔对方的鞋子——然而很可惜,对方没有赏这个脸。
这位议员显然不是第一次逛风月场,一眼就相中了刚从业没多久并且年轻漂亮的黎姿,当即要求她来接待。
一开始,黎姿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就像往常一样接待……直到那个老家伙将手放到了她的腿上。
那一瞬间,黎姿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按照夜店里的规矩,坐台的姑娘是只能看不能摸的,如果有谁违反了规矩就会被列为不受欢迎的客人请出去——一开始黎姿以为这个规矩,是绝不可能被打破的。
但规矩,终究是人定的,也不是所有人都遵守。
在真正的权贵面前,所谓的规矩其实不值一提。
对方多次暗示黎姿出台进一步提供服务,但是黎姿都装作没有听到一笑而过。这位议员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而一旁作陪的妈妈桑也是屡次给黎姿颜色,但黎姿却始终都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然后,黎姿就被下了药,送上了那名议员的床。
黎姿不知道是谁干的,她只知道当自己悠悠转醒时,那个老男人正在脱衣服。
或许是因为身为魔女,又或许是因为她常年在战斗之中练就了强健的身体,所以她醒得比较早,没有稀里糊涂就失了身……当然,更有可能是给她下药的人故意控制了药量,好照顾议员大人的情绪。
议员先生露出了如裸鼹鼠一样的丑陋躯体,黎姿绝望地咬紧了牙关。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世界上哪有什么能快速来钱的买卖,更没有能让底层人快速上升的“捷径”。所谓的“捷径”和“暴力”,不过是权贵放在捕鼠夹上的奶酪,用来诱捕他们这些底层人的诱饵。
所有那些看似美好的东西背后,都有看不见的代价。
绝望之下的黎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在那个议员打算侵犯她的时候,凭借着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的力气,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用尽全身力气将挥动花瓶,砸在了这个老男人的后脑勺上,将其打晕在了床上。
然后,黎姿拖着疲软的身躯,跌跌撞撞地逃出了自己所在的那个酒店。
她跑,自然就有人追。
黎姿不知道追她的人是谁,或许是保镖,可能是警察,也有可能是黑帮分子。但不论来者何人,她都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家。
她只能跑,一直跑。
她跑到脚被磨破,跑到双腿发软失去力气,用尽全力跑出了自己能跑出的最远局里……然而她还是被堵住了。
那条漆黑深巷的尽头,出现了两个穿着花里胡哨廉价西服的男人,他们一前一后挡住了黎姿。
他们是极道分子,也就是俗称的黑帮。
“臭女人,还挺能跑……”他们一边向黎姿靠近,一边用标志性的弹舌音说着恐吓的话。
其中一人将黎姿踢倒在地,黎姿缩在墙角边瑟瑟发抖。
“跑啊!你再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极道分子似乎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他们拳脚如同雨点一般落在黎姿身上。黎姿好几次怒不可遏想要反抗,想要用自己的剑将这些人斩杀……但是她都忍住了。
灵剑的光芒几度出现又消失,黎姿最后还是紧咬着牙关压制住了当场出剑将这二人斩杀的冲动。
她知道一旦这个时候自己出了手,这座城市就再无她和她的姐妹们的容身之地,他们会死在“猎人”们的追杀之中。
——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决不能在这里暴露魔女的身份。
——不然有希和艾玛就危险了……
黎姿用力地蜷缩身体护住了要害,如同一只虾米一样缩着身体在地上。
过了一会,那两个极道分子收住了拳脚,接着其中的一人抓住黎姿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拎起来。
“大哥,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个女人?”那个地位低一点极道分子,看了看鼻青脸肿的黎姿,然后转头向身边的同伴问道。
另一个地位高一点的极道分子点了根烟,抽了一口之后缓缓开口道:“把他交给……等等,谁在那!?”
哒、哒、哒——
巷道的尽头传来脚步声,那是软皮鞋跟和地面碰撞的声音。
昏暗的小巷里面没有照明的灯光,只有城市里的背景灯光能微微照进来。黑暗之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慢慢浮现,照亮了那人一半的脸,余留另一半在阴影里。
“喂!你这家伙,是什么的干活?”地位明显高一些的极道分子高声说道,“停下,不要靠近……这个女人故意伤人,我们正打算把她带走交给警察,你最好不要过来不要多管闲事!”
那人的脚步缓慢而坚定,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丝毫的迟疑。
当那人靠近到一定程度时,两名极道分子和黎姿,都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有着一头白发,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不似亚洲人。他的领子上有白色的罗马领,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手中还拿着一本黑色的厚重书籍,似乎是某个教堂里的神职人员。
黎姿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两名极道分子更是不认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那名看起来像是神父模样的人开口问道。
不过两名极道分子根本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因为他说的不是日语而是英语。
“外国人吗?”那个地位较低的极道分子走上前来,一手推在了神父的肩膀上道,“喂!你这家伙!少在这里管闲事,我们……”
然而他话音未落,那神父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轻描淡写地向后一扭。
“嗷——”
被扭手的极道分子发出了响彻巷子的惨叫声,手被扭成了反关节的奇怪形状。
另一人在看见同伴被伤害之后,当即从身后抽出短刀,然后朝着神父冲了过来。
“你这混蛋!”
持刀的极道分子挥刀逼得神父松了手,随后便是暴风骤雨般的连斩。持刀的极道歹徒咆哮着挥刀,凌厉的连续攻击步步紧逼,逼得神父连连后退。
终于,神父被逼到了墙边,看起来已经无处可躲。
那名持刀的极道歹徒依旧将刀挥舞的虎虎生风——他不打算伤害这个外国人,但他要让对方吸取一点教训。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神父要吃亏的时候,神父突然扔下了手中的经书,接着架起双拳摆出了拳击的起手式。
只见那神父就好像闲庭信步一般,灵巧地躲过了持刀极道歹徒的进攻,接着身形便骤然加速,垫步上前就是一记正义的冲拳,直取歹徒的面门。
“欧拉——!”
神父发出了奇怪的吼叫声,然后一拳将那名持刀极道歹徒打飞出去。
在另外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持刀的歹徒在空中旋转了两周半然后菜落地,接着颜面触地在地面上滑行了一小段局里才停下来。
在持刀歹徒倒地之后,黎姿愣住了,另一名极道分子也愣住了,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那名被扭了手的极道分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家大哥居然在手中有武器的情况下,被人以这么碾压的方式一拳撂倒。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当即愤怒地一跃而起……接着转身就跑。
“救命啊!”那名极道分子一边跑一边叫,“有人故意伤人啊……快报警啊!”
神父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极道分子,又看了看那个一边跑一边叫的家伙,一时间有些无语。
沉默了两秒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以前混社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这些家伙真的是道上的吗?”
黎姿这才注意到,这神父说的居然是和自己母语一样的语言——他说的是。
那神父从地上捡起了经书,接着打开经书的书本,从那本厚重的经书里拿出了……一把手枪?
黎姿震惊了,他没有想到在东瀛这么一个严格禁枪的国家,居然会有一个神父持有枪支。
但很快黎姿就发现,神父手中拿着的那并不是真枪。
“砰!”
那神父用嘴模拟着开枪的声音,然后扣动了扳机,仿佛是在开玩笑一般,枪只发出了机械传动的声响。
——这个人在搞什么?
仿佛开玩笑一般的举动,让黎姿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这个神父想做什么。
然而,逼着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逃跑的极道分子居然跑了没两步,就捂着心脏倒在了地上,然后没过几秒钟就不动了。
那名黑道不动之后,神父举枪的手缓缓放下。
“我佛慈悲……”神父将枪收进经书里,一边祷告一边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夜里光线不好,黎姿看不清逃跑的那名黑道究竟是死是活,但眼下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百分百确定的——眼前这个神父,好像不是什么正经神职人员。
“别看了,魔女遗物你没见过吗?”那名神父似乎是注意到了黎姿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她震撼不已的话,“你也是魔女,对吧?”
黎姿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觉得犹如五雷轰顶。
片刻之后,黎姿的眼中凶光毕露,接着九把泛着红光的灵剑,浮现在她的身边。
她以为眼前这人是来猎杀她的“猎人”,当即就打算要与这名神父决一死战。
然而,神父却似乎并没有战斗的意思。
“收起你的剑吧,我不是你的敌人。”那神父为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看你这被人打了也不敢还手的狼狈模样,估计是遇到了不少的麻烦……既然如此,就给你指条明路吧。”
说完这句话后,神父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小卡片,接着将小卡片放在了地上。
“到名片上的这个地址去找格里芬女士,就说是我介绍你来的,之后会有人帮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神父便夹着书双手插袋,向着来的方向走了。
黎姿愣愣地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嘴唇嚅嗫了几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那个人的身影快消失了,黎姿才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即大声问道:“等等!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神父。”那神父停下了脚步,压了压帽檐然后回过头说,“他们都叫我……约翰·普奇。”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