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雷山现在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整个修真界并没有多少人清晰的认识到此时发生了什么。
西方五部洲之中的西漠洲,婵娟大沙漠最深处的小院中,罗斯看着身穿防护服的男子,笑着摆了摆手,道:“你可以走了,反正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我该说的也说了。”
身穿防护服的男子看着这个小院之中开始吸收太阳光线的无数小石子,他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你就这样让我走了?”
“那我还能怎么样?”罗斯哈哈大笑起来,“难道你觉得我一定要杀了你么,有这个必要么?你这尊肉身对你虽然重要,但毕竟杀死你这尊肉身又不能完全抹去你的备份。”
身穿防护服的男子看着罗斯,有些不信道:“现在既然你确定所有空间轨道已经全部消失,那从空间轨道消失时开始,我的记忆就无法备份到外面…”
罗斯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语,道:“我当然不担心你和艾丽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我担心,那一开始我就不会和你这样谈话。相反我倒是希望你们将我说的传出去,让更多人知道我们整个星球就像是被某个不断轮回的因果律魔咒诅咒了一样。”
身穿防护服的男子沉默下来。
罗斯看着他,有些感慨道:“更何况我在旧时代虽然和你也不是很熟,毕竟你也一直都很神秘,但到了这样的时代,你和艾丽也毕竟是和我同一世界的老朋友。我为什么要拼着很大的代价来在这里杀死你的一尊肉身?”
在这名身穿防护服的男子出声之前,罗斯却是又已经说道:“我的老朋友,你现在难道还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在我们那个时代,随着修真界这样的世界的构建完成,无处不在的成熟空间科技运用使得一个人的思念都不值钱了。如果真的思念一个人,那么用不了几分钟就可以到达对方的城市,甚至到达对方的身边,空间技术的强大使得整个世界都变小了,人心却越来越大。我在那个时候仰望星空,想到的并不是去征服星辰大海,去不断开拓更遥远的星系,因为如果这种模式始终不变,那么终究结果是一样,在更遥远的空间之中寻觅更强大的能源,然后用更强大的能源到达更远的地方,同时缩短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难道在旧时代,我们每个人之间的距离还能缩得更近一些么?更强大的能量的运用,更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数字化,换来的并不是这个族群的更紧密的协作,而是互相利用,在旧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已经极为疏远,人类是一个族群,当族群之中的人对别人的作用还不如一台机器,那人类的灭亡还远么?”
身穿防护服的男子并非不明白这些,只是没有将现在发生的事情联想到这些方面,罗斯的话语让他再度沉默下来。
罗斯感慨的笑了起来,道:“我的老朋友,换个方面想,我们所处的星球始终处于轮回之中,从混沌到一切变得极其有秩序,一切开发到极致,一切的分配精细到极致,但少数人制定的赏罚和分配制度,按照这个制度来分配这个世界的能源,难道能够代替我们这个星球的自然准则么?如果混沌到秩序到了极致之后,应该的便是重新回归混沌,那我现在利用你们的武器达到的效果,便相当于将这个天地变得更加广阔,相当于变得重归混沌。从今天开始,每个地方到每个地方的距离拉远了,无论是旅行还是传递消息,都变得更加不便,都需要耗费很久的时间,再也不存在有什么厉害的人物或是什么机器能够始终清楚的俯瞰这个世界,对于每个身处这个世界的人而言,这个世界不再变得高度的透明,而是重归笼罩着混沌迷雾的黑暗丛林。”
“你最畏惧的始终是高度透明?”身穿防护服的男子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出声。
罗斯有些惆怅的叹息了一声。
“理念和想法不同,便始终很难愉快的交谈。”他叹息过后,认真的看着这名身穿防护服的男子,说道:“所以我的老朋友,多谈无益。我最后想要说的,是在这样的混沌丛林世界之中,就算是我们今后要想联系或是见面都会变得没有那么容易。你应该想想,在骤然变得无限宽广和所有人联络更难的混沌丛林世界之中,或许我们今后碰面的机会都很少有。既然说不定都不一定会再次碰面,那为什么非要抱着你死我活的想法,如此敌视呢?我解放了所有没有以往人生的NPC,谁知道这个丛林世界之中会多出多少可怕的猛兽,我们在其中就算是狮子,也只是落单的狮子。但这个丛林里到处都是狼群,都是老虎和大象。”
身穿防护服的男子思索了许久,他抬起头来看着四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他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苦笑。
他始终无法信任罗斯,不相信他所说的很多道理,但他确定至少在既定事实的情况下,最后的这些对于这个世界形容的字句,是真实的。
……
西方五部洲,赤河洲。
赤河洲和此时的西漠洲原先在修真界的地理概念之中相隔并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浑尘洲。
甚至按照修真界的普遍认知,浑尘洲之所以整天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就是因为大风从西漠洲源源不断的带来了沙尘。
这些沙尘在浑尘洲漫天飞舞,再往赤河洲时,风力减弱加上湿气加重,这些尘土就自然沉降,或是伴随着雨水坠落在赤河洲境内。
这些浑浊的雨水和赤河洲的泥土自然起反应,便使得赤河洲境内所有的河流河水都是深红色的。
当异雷山的沈空瞾和吕神靓还在告诉异雷山众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赤河洲之中所有的大河小河之中的水流全部干枯了,就连一些深井之中的井水也仿佛被地底的什么东西吸吮干净一般。
许多大河之中,微湿的淤泥里茫然的躺着许多和修士一样不明所以的大鱼。
赤河洲的中部有一座高不过百丈的山头,这座山上有一片寺庙,这片寺庙叫做血佛寺,是一处很小的修行地,内里所有的修行者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余名。
就连血佛寺的修行者也不知血佛寺为何叫做血佛寺,按照他们自己的猜测,有可能是因为血佛寺的外墙都是就地取材,所以远处看来湿气重的时候,整个佛寺的外墙都像是流淌着新鲜血液一样。
至于寺庙内里的法门,所供奉的佛像却没有一个和血佛两字扯得上关系。
但今日里,所有血佛寺的修行者却都明白了到底血佛寺为何叫这名。
当所有的空间法门失效,当赤河洲的河水顷刻间消失时,血佛寺所有的修行者感觉到脚下的山峦震动起来,他们听到了整座山头的深处响起喀嚓喀嚓的声音。
接着,整座山头散发着空间法则崩塌的气息,在所有人的感知里,有一种原本束缚着这片区域的空间力量崩塌了,就像是无数缠绕着这座山头的巨型绷带在一刹那被崩断。
地面开始龟裂。
不是纯粹的裂开,而像是一个人在短时间里胖得太快,肌肤上出现了花纹。
整个山头在肿胀,在变大。
血佛寺在不断的颤抖,积年的灰尘从砖瓦之中不断洒落,然后随着地势的升高而不断的升高。
一个巨大的血红色佛头显露出来,然后不断上升。
最终一尊巨大的半身佛矗立在天地之间,原先的山头渺小的就像是佛头头顶的一个戒印。
这尊巨大的半身佛头顶有水流不断汩汩流淌出来。
水流是深红色的,水流很大,瞬间铺满了整个佛头,然后不断涌落,让这尊半身佛的浑身就像是浴血。
大量的水流从佛身上流淌而下,再在下方的地面上形成各种河流。
只是数十个呼吸之间,这一片区域的地貌就彻底改变了。
无论从赤河洲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见这样的变化,包括凡人的国度。
赤河洲之中距离血佛寺最近的一个凡夫俗子的国度叫做月牙国。
月牙国之所以得名,倒是因为这个国度之中有一片湖泊形似月牙,而且湖水白天是红色,但夜晚却是闪耀着奇异的银色光彩。
月牙国今日里没有因为什么空间法则的改变而出现剧烈的地貌变动,但所有人也都感到了地面的微微震动,接着整个王国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远方矗立起来的佛像。
所有的人都很震撼无言。
很多人都觉得这是神迹,很多达官贵人甚至不顾身前道上的尘土,直接跪了下来,朝着那座巨大的佛像顶礼膜拜。
更多的人感到恐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国里有很多的达官贵人,也有很多始终在底层劳作的贫民。
在一条臭水沟旁,一名身上全是污垢的男子缓缓的抬起头来,他茫然的看着那座佛像。
这名男子在月牙国的城里叫做掏粪的阿肆。
他平时的工作便是清理粪坑,拖走一些粪坑之中的粪水,当然许多的粪道和下水道若是堵了,便也会有人将他唤来,然后又捂着鼻子远远的走开。
若是遇到大气的人家,见他干活卖力,便会多赏几个铜板,但若是遇到觉得他弄了半天还是没有做好事情,还是臭气熏天,说不定便是一顿打骂,甚至将他踢倒在污水之中,而且接下来事情不做完,也不准他离开。
掏粪的阿肆平日里只能靠最粗陋的食物果腹,他长得虽然和一般人差不多高,但是却瘦削的很,他除了干这些活也找不到其它赚钱的门路,自觉气力也比不上别人,所以一般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从来没有什么反抗的心思。
他长得还算周正,虽然浑身都有洗刷不掉的臭气,但平时若是换了干净衣衫,光看外表也还看得过去。
他已经三十来岁,也有喜欢的姑娘,是春来巷一户大户人家的一个胖丫鬟。
胖的丫鬟比较喜气,而且肉嘟嘟的,若是冬天在一个床铺上应该比较暖。
那个胖丫鬟倒是也不嫌弃他,暗中告诉过他,只要他赚够足够的钱财,帮她赎身,那她就会离开那户人家随他过生活。
越是如此,他平时干活就越发不敢顶撞任何人,只要能赚到钱的活,不管多苦多累他都干,至于平时吃饭,他每餐原本能吃得下五个馒头,他都省下两个。
攒钱不易,但像他这样的人,能够有人看上他,愿意陪他过日子,那是更加不易。
所以他无论受了多少委屈,都没有觉得委屈。
今日里太过怪异,那座佛像升起之前,他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脑海里面就不断出现自己被人欺负,被人打骂的画面,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就不断在他的身体里荡漾起来。
也就在此时,他的耳朵里响起了很多异样的声音。
这些声音来自城中很远处,他平时是根本听不见的,但是他现在的听力却似乎突然变得很好,似乎整个城里,他想要听到哪里的声音就可以听到哪里的声音。
他心中想着的,自然是希望听到他喜欢的那个胖丫鬟的声音。
但他此时听到的,却是那个胖丫鬟的喘息和呻吟。
在那个胖丫鬟的身旁,他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喘息声,他的脑海之中不知为何便轻易的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那是一个男子,似乎是他在那户人家见过的家丁。
那个家丁穿着衣衫,但是下身却是赤裸,而那个胖丫鬟也是一样。
但此时那个胖丫鬟却还轻声在那个家丁耳边说道:“等那几个下人将钱财交到我手中,我们就远走高飞,我知道有两个快凑到足够的钱了。”
掏粪的阿肆变得浑身冰冷。
他突然发现自己就是那两个人之中的一个。
“你停什么停!快干活,臭死了!”也就在此时,一个嫌弃的声音在他的耳廓之中响起。
发出这样声音的是一个捂着口鼻的家丁,也就是找他来掏下水道的人。
平日里这样的声音即便落在他耳中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他最多赔笑一下,然后加紧干活。
然而今日里他体内却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抬起头来,只是想着将自己平时所受的委屈发泄出来,他的手中就突然出现了一道剑光。
然后那名捂着口鼻的家丁的头颅就突然掉落了下来,就像是一块圆石头一样滚动着,掉落在一旁的水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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