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仨儿原本是想兴师问罪的,是要发扬士大夫的光荣传统,喷赵维一脸唾沫腥子的。
台词儿大伙儿都想好了,“你不是要征兵吗?”
“不是要和元人干吗?”
“兵呢?”
“搞个蛋球的户籍?”
“行不行?”
“不行下去,让我来!”
好吧,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所谓无利不起早嘛!
来,是因为一片赤城,也可以是因为争权夺利,不冲突。
但是,没想到,却走的这般狼狈。
一边往外走,陈老爷一边在砸吧嘴,“阴啊!真阴啊!”
话说,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满嘴仁义道德,内里阴险狡诈的?
错!这样的人,着一次道儿,第二次你就防着他了。
而赵维这样的,正好反过来,表面上混账王八蛋,内里却是一肚子学问。
更要命的是,还总咧个大嘴冲着你笑。让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诚,什么时候是算计。
因为,你真猜不准啊!
他可以像个莽夫似的崖山出阵,还可以代父出征奔赴故国。那份赤子热忱真的做不了假,见者声泣,闻者流泪。
可这就是赵维的全部吗?
当然不是。
他还能笑着把你赶出朝堂,还能搭眼一看完是对土人的好,可是背地里,他能把你坑出鼻涕泡儿来。
你就说,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吧?
今天,陈宜中算是见识了,这小子心真黑!
他们这些老家伙是玩不过他的,得防着点他。不然,等这波坑土人的风波一过?他再给老哥仨儿下个套儿?那就不用活了。
但是,话虽然这么说?陈老爷也好?陆相公也罢,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儿呢?
老哥仨儿加一块儿也快200岁了?让一个二十出头儿的娃娃给上了一课?
不对,是好几课。
宁王这一个坑连着一个坑的?都看不着头儿、
不甘心啊!
陈老爷隐隐还有点熄灭多年的斗志在慢慢烧起来呢?
“这个混蛋玩意?早晚要分一个胜负!”
......
——————
另一边。
看着三人出府,张简之与赵维于角落并肩而立。
张简之锁着眉头,“殿下没这个必要,就说那主意是老夫出的?又能如何?”
“别!”赵维咧嘴笑着?“虱子多了不痒,我已经是一身大包了,也不差再多这么两个。倒是老师,没必要担这个恶名。”
没错,私有房产和开放户籍?还真不是赵维的损招儿。
他了解一点后世的东西,但还想不到这么多。只是想快点拉拢亲宋派的印第安人?所以提出了养济院这些小恩小惠的东西。
甚至后边还有一系列的利好政策,说句不好听的?真就是陈宜中所说的“一味讨好”。
那天在大庆殿内,是张简之提出来?不能光给好处?也不能只知道给好处。没用?时间长了,就成理所应当了。
直接把赵维的计划给否了,并提出了房产和户籍这两条毒计。
呵呵,要不怎么说是“奸学”鼻祖呢?
张简之教出的那些徒弟,被大多数朝臣排挤不是没道理的,这老爷子真的是一肚子的坏水儿,杀人不用刀的那种。
当然了,做为徒弟的赵维也不逞多让,也好不到哪儿去。
“老师还是低调些,毕竟......”看了眼陈宜中三人的背影,“毕竟以后还要共事的。”
说完,哼着小调儿,背着手,回房去了。
“我本是...那凤翔坎坎上的黑心狼!”
弄的张简之直皱眉头,共事?共什么事?那老三位都归乡委员会蹲紧闭去了,和我一个宰相共得着事吗?
“切!”张简之也一背手,昂着下巴家走,老爷子还挺傲气。
“我本是...那凤翔坎坎上的...好心人!!”
走调了,还把词儿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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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老哥仨郁闷地各回各家,各有心事。
其实不用说也猜得出来,变天了,失势了,他们这些救难老臣不中用了。
陈老爷刚到家,就见府中主事鬼鬼祟祟地贴了上来,弄的陈老爷心情更不美丽了。
“神神叨叨的,越来越没个样子!有话说,有那什么就放!”
主事却不为所动,贴至耳畔,“相公...圣人来了。”
“嗯?”陈宜中一怔,“官家来了!?”
“嘘!!!”
主事挤眉动眼,意思,你小点声儿,有没有点政治斗争的觉悟?
陈宜中一看,啥情况?官家来了怎么跟做贼似的?
主事再次贴到耳边,呼出热气,“圣人是瞒着太后偷跑出来的!”
“偷......”
陈老爷打了个冷颤,终于发现事情有点不对。
陛下没事儿偷着出宫干什么?出了宫,还往我家里跑?他要干什么?
心头一喜,难道......
难道......“看上我闺女了?”
哦嚓!这可是好事儿哈!之前想把闺女塞给璐王,却让苏刘义那厮截了胡。谁知还有这么一个转折?塞翁失马啊?
哦嚓!好事啊!
主事在旁边一听,就无语了。
没忍住,白了陈老爷一看,想什么美事儿呢?咱家大娘子都快能给官家当妈了!
贴耳提醒,“圣人此来,说是有要事密谈。”
“要事?”
陈老爷愣住,半天才道:“确实是要事!可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呢?说啊,你是官家,老夫一定答应啊!”
主事想骂娘了。
......
赵昺偷着来陈府,当然不是审美崩塌看上什么陈家大娘子了。他来,是按照皇叔的吩咐来的。
见到陈宜中,就开始“学坏之旅”一去不回头。
一刻钟之后。
陈老爷得知官家的真正来意,也是从失望到震惊,再到飘飘欲仙,最后陷入沉思。
陈宜中在想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而赵昺在一旁挂着两条泪痕,演的那叫一个投入,一个劲儿的叨叨.。
“陈卿家受委屈了呀......”
“都是母后和皇叔的主意呀,朕是不想陈卿家出朝的呀......”
“可是不行呀,朕人小势微,母皇都不给朕说话的机会呀!”
“皇叔一回来,就骗朕说要招兵。可是,朕心里其实是知道的,皇叔变了呀,不像以前对朕好了呢!”
魔音入耳,扰着的陈宜中想打他屁股。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官家呢?只能听着。
而且,一边听着,一边消化。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他,他在找我哭诉?说太后和宁王的不好?哦嚓,我大宋皇帝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
十四!十四岁的娃娃!
放在别朝别代,也许已经运筹帷幄了,就算没到那个地步,也是自理朝政。
可在大宋,那就是个孩子。没有二十岁三十岁,你想长大?你想,太后还不想呢!
但是,这孩子可以!
想到这儿,陈老爷瞥向赵昺,只见他依旧哭诉,情真意切。
虽然在陈宜中老辣的眼神之中,不难看出几分狡黠,知道那哭诉多半是装出来的。
可是,装出来的就对了啊!
官家要是真的跑来就是为了哭诉,那陈老爷就只能剩下失望,或者根本就不会理会。
正因为他是装的,因为他不是真哭,不是真诉,这才更难能可贵。
这说明什么?说明官家有所想,有所图,甚至有野心!
他在哭诉什么?哭诉太后和宁王,当今朝堂最举足轻重的两个人物。
那他图的是什么?野心又是什么?他想亲政!
想到这儿,陈宜中惊了。
这还是大宋的官家?这还是赵昺?这小孩演技略显稚嫩,可是心机却是不浅。
只有这样才配乱世君王吧?陈宜中眉头微蹙,心中那股不服输的战意却是被慢慢点燃。
又安慰了赵昺一阵,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其间不乏歉意的说出一句,“老臣无能,让官家忍受折辱,罪该万死。只是,真的无能为力。”
最后,亲自把赵昺送出府。
是的,陈宜中什么也没答应赵昺,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是把他给送走了。
陈老爷做为一个老政客,这点素养还是有的,在情势未明之前,谁也别想让他表态。
但是,陈宜中也没把话说死,老臣无能,无能为力。话外之音,你得找有能力的去啊!
那边,赵昺出了陈府,拐了个弯儿,就把眼泪一擦,喃喃自语:
“陈相公好蠢呀!这就被朕骗到了吗?我真是太厉害了呀,自己都信了呢,我是来哭诉的。嗯,哭诉!下一家。”
念叨完,向一个方向骄傲地一摆手,那边几个大内侍卫赶紧低头装没看见。
好吧,赵昺可不是偷着跑出来的,他哪有那个本事,躲得过皇宫守卫?
他是光明正大地跟太后告了假,说是去成王府找皇叔典阅户部审备文案的。
太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而且,丝毫没怀疑这孩子在说谎,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怀疑的那种。
......
溜溜达达拐了两个弯儿,认准陆府后门儿,赵昺又回头瞪了那几个暗处跟着的侍卫,这才上前拍门。
等到下人来开门,见是个面熟的孩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
赵昺则是酝酿了一下情绪,哇的一声:“陆卿家啊,朕好委屈呀!”
弄的陆秀夫差点没原地爆炸,谁家倒霉孩子跑后院哭丧来了?
出去一看,是官家,又吓的差点没抽抽回去。
什么情况!?
......
再然后,江府。
“江卿家呀!朕好委屈!好难过!!”
“皇叔好欺负人!”
“他居然把户部的文案都搬到自己府上去了,朕要看,还要去找他,你去给朕评评理,哪有这样的皇叔呀!”
“太后也不管,和皇叔是一伙儿的,勾勾搭搭,都不是好人!”
江钲眼珠子没凸出来,这倒霉孩子,你知道你在说啥吗?你知道勾勾搭搭是什么意思吗!?会死人的,懂不懂?
不过,转念一想,户部文案...好像真在赵维府里啊!
当时没觉得,现在经赵昺这么一说,确实有点过分了哈。
朝廷的公案底档,哪有往家里拿的,还一箱子一箱子的?
至于太后...好吧,江殿帅也是有怨言的。
江家是何等忠良?
一门三代忠良,为了大宋几乎灭族,几百口人宁可携妻女老幼投河自沉,也未出一个忤逆之贼。
结果,一到这边,不明不白的就被干下去了。
江钲连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能没怨气吗?
一天之后,户部筹政司职房,空空如野的屋里坐着三位老相公。
陈老爷率先开了口,“陛下...昨天去各位府上了?”
陆秀夫抬眼看了他一眼,“与权消息很灵通嘛!”
江钲也道:“还真没发现,陈相还有窥视朝臣这个爱好。”
陈老爷一阵腻味,“别说风凉话了,官家先去的老夫那里。”
“......”
“......”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苦笑,“咱们这位官家看来并没有表面那般纯真。”
陈宜中道:“好事!”
陆秀夫想了想,“确是好事。”
放在太平盛世,官家仁善是好事。可是在乱世,这样的官家才是国之大幸。
话题到此结束,三人都默契地闭了嘴,有些话不能说,更不能在这里说。
就这么沉闷地憋了一天,三人竟一句话多余的话语都没有。中午默默吃着户部的餐食,晚上默默的各回家中。
第二天一早,老三位照常到筹政司大眼瞪小眼,一直到临近黄昏。
陈宜中突然打破安静,说出两个字,“直谏?”
对面二人默契摇头,“宁王势大,太后势大。”
宁王的班底就不用说了,太后也不是软柿子,张世杰、苏刘义,还有驸马杨镇都是太后的人。
陈宜中道:“我等也非吃素的,朝中各有根基,未必不能成。”
江钲摇头,“太过冒险!若有不成,我等万劫不复事小,官家受到牵连事大。”
“那......”
陈宜中有点为难了,那你还想来个朝变或者逼宫不成?大宋可是经不起这种折腾。
一叹,“那就没办法了。”
陈老爷再混蛋,也不能拿大宋的前途开玩笑。赵昺哭一鼻子,他就掀桌子?这个风险没人担得起。
最多也就是联络一批朝臣,上谏杨太后还政,宁王退居二线,让官家来掌权。
这是最好的结果,大宋不伤根本,而且...而且三人也不用背骂名,甚至可以借此重夺中枢要职。
直到今天,别看宁王弄的头头是道,陈老爷也依旧不认为他能成功。
对面的江钲显然也是这么想得,只不过,他比陈宜中还要清醒,上谏还政行不通。
良久,却是一直憋着的陆秀夫突然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二人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陆秀夫抬头,“可以再拉一个人,一定能让宁王退却,太后还政!”
“谁?”
“杨太后。”
“谁?”二人没听懂。
只见陆秀夫一字一顿,“杨太后!”
嚓!!
老哥俩一翻白眼儿,你在想屁吃!
拉着杨太后入伙,还要杨太后还政?这是什么逻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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