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圆润无比,色泽暗黄,在阳光的反射之下呈现出一种如水纹般的质感的大梁通宝在空中不断旋转,在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之后,这枚黄澄澄的大梁通宝又落入一只生满了老茧的魔爪之中。
“钱啊钱,都说你是王八蛋,可我看着你怎么就这那么好看呢?”
陆文搬着一个小竹凳坐在袁老的医坊门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在腿间有一本翻开的书籍,而在陆文手中则举着一枚大梁通宝正对着太阳,陆文闭着一只眼睛仔细的观察,这大梁通宝上经过太阳反射造成水纹一般的波纹就是大梁通宝正版的防伪标志,从某种程度来说这防伪技术已经很先进了。
不过陆文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防伪标志上......
此时距离陆文入住医坊已经第五日了,苏醒后第二天陆文就恢复的差不多了,那种头脑昏沉的感觉也一扫而空,反而觉得自己精神饱满,似乎脑子都比之前灵活了。
但陆文还是被袁老多留了两日,说要多观察观察,陆文也乐的多休息几天。
而那三名后天九品的陆家侍卫在确定无碍之后于昨日已经离开了。
不过陆文也已经把想要获得的情报得知的差不多了,从那三人走时一口一个贤弟的模样,陆文觉得这三人的那点值得吹嘘的谈资应该是已经被自己掏空了。
而对于武道修炼陆文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了,甚至于一些如何修炼的细节之处也套出了不少。
先不提那三人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先天境界,这后天境界总结一下就是锤炼体魄,就是通过大量的锻炼让自己不断地变强,所以基本上没有门槛,理论上来说几乎人人都能修炼。但是表面上看起来没有门槛,实际的隐形门槛却将不少人拦在门外。
譬如一些天生强壮的人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尤其是一些天生神力者,喝喝水吃吃饭长大成人就有千斤之力。而天生体质虚弱的人修炼起来就事倍功半了,需要付出比常人多许多的努力,才能达到与常人一样的修炼效果。
不过陆文倒不是特别担心,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天生神力,但也不是病秧子,属于中规中矩的普通人。
但是接下来的一条却是让陆文愁白了头发。虽然套话的时候,三人没有刻意的提及武道修炼消耗的资源,但是从他们字里行间,陆文却暗暗的记下了不少。
于是在合计一番之后,一股愁绪顿时涌上陆文心头。
一如陆文之前所预料,练武开支极大。根据那三名陆家侍卫的描述,他们这些六品以下的侍卫,每日都有一顿肉食,素食管饱。而六品以上的侍卫,诸如什长一级顿顿都有肉食,而且每月的还有一钱银子的饷钱,像他们这些九品的侍卫也有半钱银子。
在梁国,一钱银子便是一百个大梁通宝,俗称一贯钱,够寻常的百姓吃穿住行半年的开支。
对比这些侍卫,伐竹队那每个月五枚大梁通宝的工钱就显得寒酸之极。
但就是如此,陆文伐竹队的这份工作还是顶了陆文父辈的职位,不然的话陆文现在就是忙活在地里田间种田的佃户了。就陆文这种田的手艺,一年的收成,交完租子够自己吃的就不错了,余钱那是想都别想。
而经过陆文的缜密的算计,想要练武最起码也得十两银子起底。
别的不说,修炼先需要一门功法,在陆文旁敲侧击之下陆文得知那些侍卫修炼的功法都是陆家发的,禁止外传,但是在一些商行中最基础的功法都需要三四两银子起底,这还都是些大路货色,好的功法都被一些世家大族或者大宗大派掌握在手中,更是无价之宝。
至于这功法有什么功效,陆文不好继续追问,但功法总归是练武的必须品,所以单是功法就得五两银子,折合成大梁通宝就是五十贯钱。
除了功法,每日吃喝也是极大的开支,想要满足练武的需要,每日吃喝最少需要一钱银子。至于说山中野味...这世界的确是不少,但是山里的那些不精明的兔子山鸡早就被吃净了,剩下的那些都是比人还精明,没有强弓劲弩的情况下,隔着几十步远就没影了。
而且练功就是锤炼肉身,难免有磕碰损伤,需要用药,不然的话日积月累小伤痛也能变成致命伤,医药钱省不得,这又是一大块的支出。
一来二去,想要练武前期投入最少十两银子。这还是考虑到陆文已经能够读书识字的情况下,若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一个,那前期成本再翻个番也不算多。
“十两银子......”陆文有些失神的念叨着,他此刻只恨自己为什么不穿越成一公子哥,哪怕是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呢,最少家里还有些薄田祖宅什么的,卖一卖还能攒个练武钱。
自己现在一穷二白,连自己都是陆家的,更别提什么变卖祖宅了。
如今陆文家底子也就只有二十枚大梁通宝,距离十两银子还差着老远。
望着手中的大梁通宝愣了半天,陆文将钱别进腰中,将腿上的书籍轻轻合上。
先不想了,吃饭!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想。
而就在陆文起身拿着小板凳和书籍正准备走入医坊时,眼神余光仿佛看到了什么,陆文眯了迷眼睛停下了动作。
烈日烘烤下,在医坊前黄土大道寸寸龟裂,一些凹凸处甚至在阳光下呈现着钢铁般晦暗的光泽,这是西北外宅道路与外界交界的一条官道,可供三驾马车并排行走。而在陆文的视野中,有两道身影沿着官道缓缓走来。
等着这两人临近,陆文目光微眯,将两人的情况尽收眼底,是一老一少,老的是个老翁头发花白,蓬头垢面,灰布长袍手中拄着一根树枝,低着头不看远方只看路下。小的个头很小巧,看起来与老翁差不多,也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左手拄棍,右手搀着老翁。一老一少就这么低着头,缓慢的在官道下行走。
望着两人,陆文心中一动,不自觉的喊道:“老翁,天气热,不如过来喝点水再走。”
念罢,那老翁置若罔闻,那小个子则是恍然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看着陆文,口鼻干裂,有发丝被嘴唇上的血痂黏住。看了半天,无神的双目之中才露出一点神采。
随后,在陆文的注视之下,那小个子搀着老翁朝着陆文走来。陆文则连忙起身,从医坊门口内侧拎出一盏茶壶和一个茶碗,满满当当的倒了一碗茶水。等两人近前,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散发出来,陆文仿佛没有闻见似的,将手中的一碗茶水递给那名小个子。
小个子有些拘谨的伸手接过茶碗,然后盯着手中的有些淡黄的茶水看了半晌。
陆文轻笑道:“这是竹叶茶,没毒。”
经陆文一提醒,小个子似乎才反应过来,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后,连忙将茶水递到老者嘴边,抿了抿嘴唇用一种干哑的仿佛砂砾在摩擦的嗓音说道:“爷,喝水。”
陆文听这小个头的声音分不清男女,不过眼中闪烁过一抹惊异。随后,那看起来已经快行将就木的老翁开口剧烈的喝着水,看起来就好像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缰绳。
“别喝得太急,容易炸肺。”陆文连忙提醒。
小个子闻言,连忙将手中的碗抽走,适时老翁也剧烈地咳嗽起来,这小个子连忙伸手给老者拍打着背部,半晌这老翁才缓过神来。然后这小个子才重新将手中瓷碗递上去,只是显然力道没有先前大了,小心的看着老翁喝水。
等一碗饮下,陆文接过空碗又给他们倒了一碗,老翁两碗喝罢长舒一口气,这小个子将老翁搀扶着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自己才站起身双手从陆文手中接过乘了茶水的瓷碗,小心的喝了起来,一饮而尽之后,便将碗小心的递给陆文。
陆文接过碗,朝着眼前的小个子看了几眼,又倒满了一碗递了过去,这小个子盯了半晌又接住小心的喝完之后,将碗递给陆文,然后用沙哑的嗓子的说道:“喝饱了。”
陆文接过碗问道,将手中的茶壶瓷碗放下,此时这老翁似乎缓过神来,拉着小个子起身朝着陆文拱手一拜,说道:“多谢小哥了。”
“敢问老翁这是从何处来,往哪里去?”陆文好奇道。
“从益州三河县来,准备回徐州解元老家。”老翁如实回道。
闻言,陆文眉头一皱,益州三河县在陆家西南处,路程不远。而徐州却在益州东北,解元更是在徐州北境,需要越过大半个益州和大半个徐州,从陆家出发距离有千里之遥。在这个和古代相仿的世界,没有高速路,也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单靠走起码要走上几个月之久。
“老翁怎么要去那么远?”陆文问道。
“去年岁徐州大旱,来益州逃荒。不久前听官府发公文说说去年的徐州灾民都能领到赈灾粮,但是益州的官爷不认徐州的灾民,得回去徐州才能领。”老翁的语气有些平静。
陆文则听得有些默然,去年徐州大旱他是听说的,接连三个月没下雨,地里颗粒无收,数十万计百姓流离失所,彼时陆文刚刚穿越,听到耳中还只是当做一个饭后闲谈看待。
至于为什么益州官府不远给徐州灾民赈灾粮,陆文心中有几分猜测。益州是陆家的管辖,那徐州却是同属四大世家之一的李家所管辖。所以益州的官府不愿意拿自己的粮草去救济徐州灾民。于是这徐州的灾民,在益州连做灾民的资格都没有。
陆文看着眼前老翁平静的说着,那语气就好像在诉说别人的事情,又或许他已经知道自己走不了这剩下的漫漫千里道路了。而那小个子的眼神则有些怯生生的,看着陆文显得有些拘谨。
就在此时,只见这老翁突然朝着陆文跪下了,措不及防之下陆文连忙馋住老翁。
“您这是?”
“希望您能收他做个下人,他好养活,只要能给口饭吃就好。”老翁的语气不复平静,有些激动。
陆文当然知道老翁说的是谁,将老翁搀着在石头上坐下,目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怯生生的小个子,陆文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对着老翁说道:“老人家,我也只是个仆役。”
闻言,老翁的眼神黯淡下去。
半晌后,老翁拉着身旁的小个子给陆文欠了欠身,重新朝顶着烈日沿着官道朝着远方缓步走去。
陆文看着这一老一少看了许久,手指在腰间不住的画圈,看了半晌,直到看着那一老一少快从百步之外的西北外宅的牌楼下走过时,陆文朝着这一老一少跑了过去。
“等等!”
在陆文的呼喊下,一老一少停住了脚步,老翁回过头看着陆文,那小个子也回头怯生生的看着陆文。
陆文走到跟前,在两人的注视之下从腰间摸出十枚亮蹭蹭的大梁通宝,而抬头看着目光澄净的小个子,陆文一咬牙又从腰间摸出五枚大梁通宝,随后抓起他的手,将十五枚大梁通宝放在他脏兮兮的手中。
“路上小心。”陆文转头对着老翁说道,说罢,转头朝着医坊走回去。
在陆文背后没有看到的地方,那老翁拉着小个子给陆文跪下磕了三个头,之后小个子的搀着老翁起身,沿着官道朝着远处走去。
当陆文走回医馆,回过头再看,那一老一小已经在地平线上成为两个黑点了,看了半晌,陆文才提起小板凳和放在板凳上的书籍,抓着水壶和茶碗朝着医坊内走去。
陆文摸了摸腰间,此时里面只剩下五枚大梁通宝了,距离十两银子的目标又远了不少。
刚走进医坊内,就看到袁老掀起了布帘从堂后走了出来。
看到陆文的第一眼,袁老眼中满是慈祥,当看到陆文手中的书籍时,袁老脸上的笑容更甚。
“能看的懂吗?”袁老指着陆文手中的书籍和蔼笑道。
“字能够看个大概,但是内容晦涩难懂,有些看不明白。”陆文如实回答。
在医坊的这几天,除了从三名侍卫哪里口中套了话,陆文最惊喜的便是发现袁老这里有一个大大的竹制书架摆放着几十部书籍,虽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医书,但是对于陆文来说这也是一个大宝库了,要知道寻常书籍最便宜也要一钱银子,陆文攒了一年的钱,连一本普通书籍都买不起。
于是惊喜之下,陆文便向袁老借阅了一部,而袁老也很大方的借给了他。
而且陆文考虑到日后如果练武,自己懂些医术肯定更好,于是对于那些医学书籍也很感兴趣,其中就比如陆文手中这本专门讲述人体经脉的《针灸甲乙经》。由于陆文不懂医学,有七八成都看不懂,但是看明白的那一两成也让陆文有种获益匪浅的感觉。
于是陆文心中已经合计着跟袁老打好关系,日后好来把袁老的这些书籍都抄回去。
“想学吗?”袁老望着陆文,脸上笑吟吟的说道。
面对袁老的询问,陆文看着袁老登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