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的两个儿子,大的名叫李金吒,十二岁,少年的样貌已经长开,剑眉星目,鼻端口方,和李靖有五六分肖似,眉宇间的气质颇为倔强坚毅。
至于老二李木吒,今年十岁,样子长得就更像他娘亲一些,下巴尖尖的,清秀无比的脸庞上,一双大眼极为灵动活波,此时蹦蹦跳跳地跟在哥哥的后面,笑容灿烂。
两个小孩如今都在首相商容家的私塾念书,当初为了让两个儿子能进这号称朝歌治学最严谨的商家私塾,李靖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托了多少关系,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最候还是媳妇出面,解决了小孩的入学问题。
因为殷素知曾经可是老相商容最欣赏最得意的女弟子。
这件事情,也让李靖愈发觉得自己窝囊无用。
两个儿子进了院子,发现他们的老爹正在院内看着他们,顿时停止了嬉笑打闹,都变得有些拘谨,齐声唤了一句道:
“爹爹!”
李靖嗯了一声,在儿子面前,他向来不苟言笑,甚至有些严厉。
“去给你们娘亲请安吧!”
李靖随口说了一句。
两子应了一声,然而却没有马上离开,只见大儿子李金吒脸上露出一丝惘然之色对李靖说道:
“父亲,今日放学之时,我们先生说了一件事情,就是商家私学最多再授课月余,之后就要休学了,因为老相商容前日已经向天子辞官,不日就要举家迁回故乡,这商家私塾以后要永远关停了。”
李靖微微一怔,旋即大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虽然在朝堂上他只是一个边缘小人物,但这两年朝中的乱局还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作为三朝老臣的商丞相在朝中也难以立足了么?
李靖沉默半晌,抬头看了眼渐渐被夜色浸染的朝歌的天空,然后挥去了某些无谓的情绪。
自己只是一个无职无权的虚衔将军,朝中大事轮不到自己去忧心,现在自己真正应该烦恼的,是这商家私塾关了之后,两个孩子接下来又要该去哪里念书?
朝两个儿子挥了挥手,李靖的眉头不禁再皱紧了几分,今天真是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啊!
这个时候,李靖突然注意到,金吒身上穿的那件夹袄背后,破开了一道半尺长的裂口,像是被人撕破的,后背上还隐约可见一丝红肿。
李靖登时厉喝一声道:
“站住!”
两个儿子登时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你是不是和同学打架了!”
他瞪视着自己的大儿子,而李金吒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却梗着脖子,一言不发,丝毫不让地和李靖对视着。
这混小子一旦脾气犟起来,跟他年青时候倒是极为相似。
话说金吒这几年是越来越叛逆了,小的时候天天缠着你玩让李靖觉得烦不胜烦,而现在长大一点后,话都懒得和你多说一句,父子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却又让李靖更加头疼无比,生怕这小子在外面惹出什么祸事。
一时间,李靖怒从心起,扬起手掌立马准备一巴掌摔过去。
他如此生气,倒不仅仅是因为李金吒在外面跟人打架的事情,而是因为金吒身上穿的那件夹袄,是为了他上个月十二岁过生日的时候,素知熬了好几个通宵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新衣服,里面的棉花也是媳妇她省吃俭用下来买的新棉花,可这穿上才几天就给弄破了。
这才是李靖此时压抑不住怒火的真正原因,你不尊重我这爹可以,但如此糟蹋你娘亲俺媳妇的心血,老子不介意揍得你老子我都认不出你!
反正金吒几个月前已经灵涌,是道童境的练气士了,一点皮肉伤,过个几天就屁事没有。
就在李靖的巴掌即将落下时,边上却响起了李木吒怯生生的声音。
“爹爹,你不要打哥哥,哥哥是为了护着我才和别人打架的。”
李靖的手掌在空中顿了顿。
“是二皇子殷洪,还有武成王的儿子黄天禄他们几个先来欺负我,我哥才跟他们起了冲突打起来的。”
木吒急急忙忙地帮金吒辩解道。
“你弟弟说的是真的?”
李靖盯着金吒问道,金吒哼了一声,依然没有说话。
“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李靖继续问道。
金吒怔了怔,眼中涌起一股迷惑之色,但这一次是终于开口说话了。
“没输!”
李金吒闷声闷气地说了两个字。
“爹爹,俺哥可厉害了,殷洪和黄天禄他们两个打一个,可最后还哥哥他还是把黄天禄的鼻子都打歪了。”
李靖将手放了下来。
“今天看在你是护弟心切,就不责罚你了,以后打架,打赢了看情况,打输了的话,回家我再打你们一顿。”
李靖淡淡地说道,接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两个去见娘亲吧。
李金吒奇怪地看了自己的父亲,接着一头雾水地和弟弟往屋内走去。
“自己去擦点金创膏,药在我书房柜子了。”
李靖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已经走进堂屋的李金吒脚步微微一顿,闷声闷气地“嗯”了一下。
看着自己那已经是半大小子的长子背影,李靖脸上依然冷若冰霜,但心底却其实颇为惊讶,那殷洪先不必说,另一个黄天禄,据说是天生的武道种子,这两年在朝歌城中的名气很大,自己儿子一打二居然好像还略占上风?
李金吒的修行资质李靖是再清楚不过的,十一岁灵涌,比当年的自己强不少,但还称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天才,也就属于比平平无奇稍微好一点的程度。
而且和武夫比起来,在修行初期阶段的战斗能力上,他们练气士处于天然的劣势,自己儿子居然能打赢那个天生武夫黄天禄,倒真是让李靖有些意外和奇怪,也隐隐有些得意。
因为打得是那个黄飞虎的儿子啊!这种得意让他暂时压过了那丝疑惑。
说起来,这又是另一件让李靖烦心的事情。
大儿子金吒已经灵涌一年多了,但如果接下来由自己这个仙道渺茫的大道士来调教的话,只能耽误了他的修行之路。
可是,要找到一位合适的仙道引路人,是非常复杂的事情,这可比给小孩找一家好点的塾学要麻烦多了。
自己虽然出身昆仑一脉,但师尊度厄真人只是一名西昆仑的散仙,不算正经的玉虚宫门下,人脉单薄,恐怕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忙。
这些事情,李靖越想越是郁郁,只觉自己蹉跎经年,活的还真是失败,让媳妇跟着受苦不说,也耽搁了孩子的前程。
所以李靖在听闻媳妇又怀上时,才会表现地如此惶恐。
不知不觉间,夜色愈浓,寒露渐重,远处的皇宫中依然灯火通明,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天子帝辛的皇宫夜宴正兴未酣,只是那个世界离李靖很遥远。
一件氅衣悄无声息间披在了李靖的身上,李靖回首望去,却是媳妇殷素知来了,正含笑望着他。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出身殷氏皇族的殷素知,从小就开始接触修行,虽然修为不高,但也不是凡俗女子,身材依然如十七八岁的少女般轻盈窈窕,月光洒落在她白瓷般细腻的脸颊上,清丽不可方物。
“娘子……”
李靖眼眶微微泛红,颤声唤了一句。
“今日为夫太混账……”
一根葱玉般的纤细手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夫君,什么都不用说,妾身都知道的。”
殷素知柔声说道:
“夫君在妾身心目中,一直是世间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
“娘子,为夫惭愧……”
“如果今日,老大真的被人打伤了,夫君你会怎么做?”
“哦……那殷洪乃是皇子,为夫做不了什么,但那个黄天禄,哼哼,我自然不会以大欺小,但不介意去找他老爹黄飞虎算账。”
“那武成王虽然号称是人间巅峰武夫,战力堪比仙人,但我李靖也是世间最强的大道士,真打起来绝不会怵他。”
殷素知笑靥如花。
“夫君你知道吗,今天我们老大虽然和别人打架了,我却一点都没有生气,因为老大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而且,明知道对方一个是皇子,一个的是武成王的儿子,金吒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才会有这样的儿子啊!”
“夫君,我们就算有了一个新的小孩,如果是男孩,他依然会是最勇敢的男子汉,如果是个女孩,她会是最善良美丽的女子。”
“既然如此,我们有什么不敢生的呢?”
殷素知笑吟吟地说道。
李靖怔怔呆立原地许久,这一刻他心中做了一些决定,接着他突然一把将殷素知拦腰抱起,大步朝房中走去。
“夫君,你要干嘛!”
殷素知惊呼一声道。
“胡闹,孩儿们还没睡呢!”
殷素知的俏脸上飞起一朵红云。
“我会布个掩声法阵,他们听不见的。”
房门啪地一声迅速关上了。
第二天,李靖很早就起来了,他要去做一件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