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法阵不同于天师道的幻阵。
也完全不同于空山姥母的鬼术之阵。
这座城隍庙里的法阵,更像是一个“隐”阵。
虽然只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庙宇,可一切陈设布置,却都暗合奇门遁甲。
内藏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死门。
门与门之间不断转移,时时变化,根本无法找到那府城隍的藏身之所在。
在天师道的那册秘籍里,虽然有关于奇门遁甲之术的描述,可也只是流于表面。
周逸知其然,却无法破解。
倒是有一个破解的办法。
那就是一剑平推,直接斩了这城隍庙。
且不说剑气已经进入“冷却时间”。
即便能用,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些。
‘难怪府城隍有恃无恐,这家伙属王八啊。’
周逸心中暗道。
不远处,一名穿着麻布棉袍的老者,正在塑像前,擦拭着香案。
听到脚步声。
老者转过身,看到周逸微微惊讶。
“足下是?”
周逸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在下区区一介行脚僧,今夜正巧路过贵宝地。敢问阁下是?”
“行脚僧?哦,原来如此,莫怪莫怪,老朽也是有多年未曾见过僧人。老朽姓刘,乃此间庙祝。”
老者口音有些重,尤其念起“行脚”二字时,音调古怪,听得周逸颇为尴尬。
要不下次换个身份,避免遇到此类奇怪口音者……可除了行脚僧,还有什么僧好用?
善哉善哉,出家之人不要着相,行脚又或其它脚又有什么区别呢。
城隍庙里烛光昏黄暗淡。
周逸那洞穿幽冥、可看破阴阳的僧眸,已然将老人从头到脚,审视了数遍。
他确定以及肯定,这位老人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百姓,没有丝毫功力和道行。
更不可能是府城隍的化身。
“这位小师傅可是没有住处?若不介意,今晚就在此地过夜好了。小老儿这就为你准备热水和被褥。”
刘庙祝倒是格外热情。
一边生火烧热水,一边和周逸唠起嗑来。
他原本是岭南的流民,因十多年前的那场洪灾毁去了家园,不得已只好举家北迁。
中途又遇到多股山匪和马匪,一家几口全部离散。
只剩他一人流落到广元郡,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在酒楼当了一阵子帮工后因语言不通时常闹出笑话,遂被赶了出来?沦为街头一老乞?白日行乞,夜晚则借宿城隍庙。
第二年冬天?他感染上了风寒?日渐严重,直到奄奄一息?只能在庙里闭目等死。
就在他感觉快要不行时,迷迷糊糊间?走来了一个身着儒袍、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端给了他一碗汤药。
他喝下之后,大吐了一场,之后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好。
之后每日,那中年儒生都会放下一碗粥羹。
不出半个月?他的病竟然痊愈了。
当他起身抬头?目光落向那个一直没有认真看过的城隍老爷泥塑时,震惊不已。
那个给他送药送粥的中年人,竟与城隍老爷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自己亲身经历的城隍老爷显灵施恩外,刘庙祝还讲了许多城隍老爷在郡府所做的“好人好事”。
说到动情处,刘庙祝眼圈竟有些泛红。
“我之后还梦到过城隍老爷?说会帮我寻找失散的女儿女婿,以及小孙女。城隍老爷真是一个大善人呐。老汉我拍胸脯向你保证?我家这位城隍老爷,绝对是最灵验的!”
“阿弥陀佛。”
周逸双手合十?微笑道:“施主说这么多,该不会是在劝小僧抛弃佛祖?改信你家城隍老爷吧?”
刘庙祝怔了怔?尴尬一笑:“抱歉抱歉?小老儿光顾嘴上痛快,忘了阁下是一位行脚僧了。”
“阿弥陀佛……是行脚。”
周逸正想着要不要多花点时间帮他纠正一下这不堪入耳的错误发音。
哗!
一阵阴风吹过。
风中隐约飘来呜呜幽泣声,回荡在城隍庙中。
“今夜不过是一场误会,还请大师不要动怒。小神昔日对佛门也是十分仰慕。”
府城隍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很难判断他究竟藏身于何处。
周逸淡淡道:“你这个求情的时机,倒是很会把握嘛。”
火烛摇曳,光影交叠,亦暴露出城隍姥爷雕塑上那一道笔直延伸的裂痕。
“啊!”
刘庙祝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这……白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逸拍了拍刘庙祝的肩膀,宽慰道:“是这样的,有些城隍呢,白天当神灵,夜晚做鬼怪,狡黠伪善,自然该受惩罚。施主也别太难过了。”
“你这话是何意?”
刘庙祝半晌回过味来,勃然大怒:“你这僧人好没道理!某好心好意收留你过夜,你却污蔑我家城隍老爷!这广元郡里,哪户人家不知道城隍老爷的灵验!老爷生前本是我广元郡的秀才,因有贤才与功德,方才被天帝敕封为城隍!”
“天帝?你家老爷托梦告诉你的?”
周逸哂笑,目光落向前方的塑像:“利用凡人来向小僧求情?这招不管用,你还是自觉出来。别逼小僧砸烂你这城隍庙。
小僧数到四,你再不出来,小僧可要动手了。
一……
二……
三……”
周逸边说,边向前踱步。
留下那位刘庙祝在阴风中发抖,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惊恐。
呜咽般的风声渐渐消停。
冷飕飕的空气中,传来咬牙切齿般的阴沉声音。
“你这僧人,莫非真要对本座赶尽杀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抱歉,小僧实在不想和你再相见了。”
“小和尚,是你逼我的!”
“小僧没逼。”
“你……好啊,有本事,你就动手啊!”
哗!
一股香火之力,毫无征兆地从斜刺里涌出,化作一只大手,从背后拍中刘庙祝。
随后将昏死过去的刘庙祝抓吊在半空。
“呵呵,你们佛门自诩大慈大悲,普度苍生。
一只蚂蚁尚不忍杀死,何况一个活人!
今夜你若不离去,这个凡人,将会因你而死!
哼,和尚,你果真想杀死一个无辜的凡人吗?”
城隍庙中,泥塑像前,阴风滚滚,杀气陡生。
忠心耿耿的老庙祝,前一刻还在宣扬功德。
下一刻,却已成为自家城隍老爷手中的人质。
周逸停下脚步,看着这一切,眼里浮起的淡淡的怜悯。
“这位刘庙祝侍奉你多年,为你守护庙社,日夜打扫,宣扬功德,发展信徒,居功至伟,你就如此对他?”
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他不过区区一凡人,死了还能再找。像这样愿意为本座效命的凡人,世间数不胜数,要多少有多少。”
周逸低喧佛号,手中施印,看向身旁:“所以,你说呢,值得吗?”
从他身旁的空气中,一寸寸地浮现出一道人影,正是微微颤抖、满脸难以置信的刘庙祝。
与此同时,被香火之力悬吊在半空的“刘庙祝”,变成了一枚榆钱叶子。
府城隍惊恐的声音响起:“你……难道在你刚才拍他肩膀的之时……”
“阿弥陀佛,是啊,小僧一不小心猜到,虚伪卑鄙如你或许会拿他当人质。正好,小僧也想知道你究竟藏在哪……”
说话间,周逸却早已踏步掠出,朝向西侧的墙壁疾射而去。
适才那股抓住刘庙祝的香火之力,正是来自于那个方向。
周逸雪白的僧袍下,五指掐捏成印。
口中亦念念有词。
啪!
他的肉身仿佛没有实质一般,穿透庙壁而过。
人间七十二术之——穿墙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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