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镇电炉厂，李卫东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大箱子，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了盒子，盒子里全都是各种家电。
“卫东，你这是干啥？去了一趟南方，还给我们带礼物了啊！”王凯平笑嘻嘻的说道。
“这些可都是样品，你想要自己买去！”李卫东指了指外面了，接着说道：“车上还有两箱，快干活吧！”
不一会，王凯平和马忠义两人，各自搬着一个箱子走进来，李卫东则已经将小家电的包装盒全都拆开。
“吹风机、电熨斗、电动剃须刀、电烤箱、吸尘器，还有微波炉啊，这可是稀罕物，国内不好买。”王凯平开口说道。
“卫东，这是什么东西？”马忠义指着一台家电。
“这个叫刨冰机，专门做刨冰用的。”李卫东说着指了指其他的家电，接着介绍道：“这个是酸奶机，这个是面包机，这个是咖啡机。这几台家电，国内应该是见不到的。”
“你卖这么多这玩意儿干什么？是不是看上谁家姑娘，打算娶媳妇了？”王凯平笑着问道。
进入到九十年代，城里人想要娶老婆，电视机、电冰箱和洗衣机这三大家电是标配，其他的小家电，自然是越多越好。像是电吹风机、电熨斗这些东西，尽可能的都要配齐。
李卫东则指了指包装盒上的商标，接着说道：“看清楚了，这些都是西芝电器的产品。”
“西芝电器？咱们的蒸蛋器不就是给西芝电器生产的么！”王凯平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低声问道：“看来你是打算在生产点别的？”
“王哥，还是你了解我，我是琢磨着，既然咱们可以给西芝电器生产蒸蛋器，那么西芝的其他家用电器，咱们也可以给做代工！
所以我这次去南方，在港岛的时候，就顺便把西芝电器的各种家用电器都买了，一会咱们都拆开，看看以咱们的能力，还能做哪些。
我打算最近一段时间，找机会去一趟日本，跟西芝电器那边联系一下，让他们把一些简单的家用电器订单交给咱们去做。
当然我买来的都是小家电，这些东西比较容易生产，像是电视机、电冰箱、空调之类的，咱们就是想做也做不了，没那个技术。”李卫东开口解释道。
李卫东的这个电炉厂，还真做不了大家电，不光是设备不达标，工人的技术也不达标。大家电对于产品的质量控制要求是很严格的，也正因如此，海尔当年才会抡大锤砸冰箱。
几人说干就干，拿来了螺丝刀，开始拆卸各种小家电。
“这个吹风机，结构很简单，就是加热丝和风扇，咱们应该能做。”马忠义指着一台刚拆开的吹风机说。
李卫东走过去看了看，开口说道：“加热丝和风扇是小事，关键是电机，马哥你看，这个用的是日本生产的点击，动能大，噪音小，咱们国内还造不出来这种好东西，所以要是代工吹风机的话，得让西芝电器提供电机才行，至于其他的零部件，倒是可以寄用国产的。”
“这个电熨斗，我们应该也能做，核心就是发热元件，不过这日本的电熨斗，可真轻啊！”王凯平从旁说道。
李卫东将电熨斗拿过来扫了两眼，开口说道：“日本电熨斗的底板，用的是铝合金，重量当然轻，咱们国家的电熨斗还在用铸铁，连不锈钢都用不上。另外这个日本电熨斗已经用上了热敏电阻器来控制温度了，这个热敏电阻器还是得让西芝电器提供。”
李卫东说着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种热敏电阻，在后世已经是中国产品的天下，一个热敏电阻也就是卖两三毛钱，可在1990年的中国，却只能依靠进口。
“卫东，你看这个电动剃须刀，咱们能做吧？”马忠义指着一个双头剃须刀说道。
“你别小看剃须刀这东西，看着简单，做起来可难。咱们要是代工剃须刀的话，电机、刀头都是进口，国产的电机噪音太大，而且抖得厉害，国产的刀头也不够耐用。这东西咱们真的就是做个壳子。”李卫东开口解释道。
“卫东，这个刨冰机咱们应该能做吧？结构跟搅拌机差不多。”王凯平开口说道。
“刨冰机的关键不是结构，是这个刀组，这用的可是特殊钢材，咱们国家的炼钢企业，就算能加工出这样的钢材，估计也都供应军工企业了。所以要代工刨冰机的话，得从国外进口刀组。”李卫东开口说道。
一番挑三拣四下来，众人赫然发现，这些看似简单的小家电，电炉厂没有一个能独立生产的，若是给西芝做代工，关键零部件都要进口。
“闹了半天，没有一个是咱们能生产的！”马忠义有些泄气的说道。
李卫东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随后开口说道；“咱们是做代工的，本来就是赚个加工费，如果能自己生产零部件的话，当然是锦上添花，自己不能生产，也就只能花钱买了。
更何况产品供应链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随着生产地而流动的，等我们建起了足够大的生产体系，那么整套供应链会自己过来的。”
“卫东，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日本？”王凯平开口问道。
“越快越好吧，我打算这个星期就去一趟省外贸厅，给马德兴说一下这件事情，出国的手续不好办，我自己去办的话，得花好几个月，通过外贸厅的话要快很多。要是正好有贸易团的话，那就最好了，我顺便蹭个团，办签证也省事了！”李卫东笑着说道。
……
两日后，李卫东来到了省外贸厅，找到了马德兴，将自己打算给西芝电器做代工的事情，告诉了马德兴。
但凡是能赚到外汇的事情，马德兴都很感兴趣。
只听马德兴开口说道：“今年的外贸形势虽然比去年好多了，但依据很严峻，而且今年的国际形势变化很大，这对我们的外贸工作而言，也增加了很多变数。如果能够通过代工的模式，赚到外汇，厅里面肯定是支持的。”
“赚钱是一方面，我是希望通过做给西芝电器做代工，慢慢的训练工人，提高自身的技术。如果这次能拿到西芝电器的大订单，我回去还得再扩大规模，做一个专业的代工厂。”李卫东开口说道。
“西芝电器可是国际大企业，拿下他们的代工订单，把握大么？”马德兴开口问道。
“把握还是有的，如果是松下、索尼或者日立，我恐怕不敢这么说，但西芝不一样，这些年西芝一直向着更高端的产业链做转型，继续维持小家电生产，已经不符合西芝电器的企业战略了，我有把握说服西芝电器，把小电器的生产交给我。”李卫东开口说道。
马德兴点了点头：“那行，下午我让秘书给你送几分表格，你填一下，再准备几张一寸免冠照片交上来，我这边给你办签证去。”
“这么快？”李卫东微微一愣，他没想到马德兴这边的效率会这么高。
马德兴则开口说道：“你运气好，咱们省正好有个外贸团要去日本，我给你批一个名额就是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李卫东心中暗道，同时开口问：“是什么外贸团？专业性的还是综合性的？”
“专业性的。”马德兴接着回答道：“这次是帮助黄海石化采购一批设备，所以人员也是以黄海石化为主，咱们厅里面去五个人，主要是几位年纪比较大的同志，恩……”
马德兴露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李卫东瞬间明白过来，这五个名额其实就是借机去旅游的。
这种类型的贸易团，一般都是官方负责程序方面的事情，而企业负责掏钱。
比如跟日方接洽，办理签证手续等等，这一类的事情让外贸部门出马，肯定要比企业自己做顺利的多，最起码以外贸部门名义组建外贸团，在签证方面不会被卡住。
企业得到了出国的便利，自然要有所付出，比如给厅里几个出国的名额，这几个出国名额的来回的路费、以及在国外期间的衣食住行，这些都是由企业掏钱。
马德兴所说的“厅里面去五个人”，就是黄海石化给的五个出国名额。
得知自己占了一个出国名额，李卫东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开口说道：“马处长，这名额本来是厅里的，我拿走的话，厅里的同志会不会有意见？”
“有意见也得给我憋着，你可是去做正经事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马德兴开口说道。
很显然，在马德兴眼中，李卫东出国是为了赚外汇，可比那些老家伙借机旅游要重要多了。
马德兴一如既往的实际，只要能赚到外汇，在马德兴眼中就是活菩萨，得小心翼翼的供着；若是赚不到外汇，即便是本单位的老同志，也是一脚踹开。
李卫东想了想，开口说道；“马处长，这次出国的钱，毕竟是黄海石化出的，我这算是用了黄海石化的钱，给自己办事，于理不合，要不然出国的钱，我还是自费吧！”
“我知道你李厂长财大气粗，不差这点钱。不过你要是自费的话，那等于是额外再加一个名额，外贸团很多事宜都要重新安排，这可比直接给你一个名额麻烦多了。”马德兴开口解释道。
“我明白了。”李卫东点了点头：“那我这次就算是欠黄海石化一个人情！”
马德兴微微一笑，一脸调侃的说道：“人家黄海石化可是个上百亿的项目，四十万吨的大乙烯，一天就能为国家创造上千万的产值，人家还需要你的人情？”
“那可未必！”李卫东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别忘了，我好歹也是会日语的，说不定在谈判的时候，我能帮他们一把呢！对了，这次黄海石化采购的是什么设备？方便透露一下么？”
“告诉你也无妨，是塑料加工设备。”马德兴接着说道；“黄海石化打算筹建自己的塑料产品生产基地。”
“那这相当于是自产自销了吧！”李卫东接着问道：“黄海石化具体要买什么设备？注塑机？挤出机？还是吹塑机？”
“都要。黄海石化打算建立几套完整的塑料加工生产线，你说的那些设备，最起码得买上十几台吧。”马德兴开口说道。
“那可是一笔大买卖。”李卫东接着问道；“打算从哪家企业采购？”
“这个还没确定，不过初步锁定了是一家叫什么樱花株式会社的机械制造商。”马德兴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开口说道：“不对，不是樱花，叫樱什么来着？”
李卫东稍微一思索，然后低声问道：“该不会是樱田株式会社吧？”
“对，樱田，是叫樱田！”马德兴点了点头。
李卫东微微一笑：“如果真是樱田株式会社的话，或许我还真能帮得上忙！”
……
有外贸部门亲自操办，出国手续办的很顺利。
如果是李卫东自己去办理的话，整套手续可能需要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而且还得去大使馆进行面签。
但由外贸部门办理的话，这些过程都省了，不到一个星期，李卫东就等来了赴日了商务签证。
这一个星期，李卫东也没闲着，他此行的目的是从西芝电器那里要代工订单，所以他的行李箱里装满了资料，以及电炉厂生产出来的样品。
至于衣服之类的行李，李卫东除了身上一套西装之外，只带了内裤，如果有需要的话，直接去日本的优衣库买，省时省心又省力。
出发当日，李卫东要先于外贸厅的另外四个人集合，然后再去机场，与黄海石化的人汇合，双方人马成团以后，再一起登上飞往日本的飞机。
于是李卫东一大早就来到了外贸厅等候。
不一会，两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提着行李箱，并肩走了过来。
“哎呀，李厂长早到了！”其中一人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说道。
李卫东定睛一看，这两人自己还都认识，一个姓唐、另一个姓江，都是外贸厅的干部，属于那种干了一辈子快退休了，也没升上去的中层领导。
“唐主任，江主任，你们二位也要出差啊？”李卫东立刻迎了上去，然后帮二人拿行李。
“看来李厂长还不知道，这次是去日本，也有我们俩啊！”唐主任乐呵呵的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厅里面的安排，我也没敢多问，所以不知道这一次有哪些领导去日本。”李卫东开口答道。
旁边的江主任则开口说道：“李厂长谦虚了！我们两个老家伙，就是退休前去日本见见世面，哪像李厂长你啊，是去正儿八经谈业务的。”
“我也是去见世面的，顺便看看能不能谈成一笔业务，算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嘛。”李卫东笑了笑，接着问道：“二位领导，你们谁是这次贸易团的团长啊？”
唐主任摇了摇头：“就我们这级别，还没资格当团长，团长是谢厅。”
“原来是他！”李卫东点了点头。
唐主任所说的人名叫谢辉，是外经贸部门副厅级的干部，年纪比较大了，在外贸厅里的存在感并不高，此前李卫东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我记得谢厅去年不是已经退居二线了么？”李卫东小声问道。
唐主任则小声的回答道：“你没记错，是退居二线了，现在是副巡视员。这一次去日本，黄海石化那边是他们的常务副厂长带队，这位常务副厂长也是外贸团的副团长。
黄海石化毕竟是厅级的企业，以行政级别来说，他们的常务副厂长也是副厅级的，所以我们这边最少也要派一个同级别的领导担任团长。
厅里面的几位领导都比较忙，而且这个外贸团的团长又是个闲差，所以厅里面干脆就把谢厅给派出来了，一来是他的级别正好够用，二来也是照顾一下老同志嘛！”
李卫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说话间，只见谢辉从远处走了过来，身边的司机还帮他提着行李箱。
毕竟是领导，虽然退居二线，但毕竟还没有正式退休，该享有的待遇还是有的。
李卫东三人赶紧上前相迎，与谢辉打招呼，谢辉也没有架子，毕竟一个退居二线的领导，摆架子也未必有人愿意搭理，还不如显得平易近人一些，反倒是能获得他人的尊重。
“三位领导，我虽然没有去过日本，但是我懂一些日语，等咱们到了日本以后，三位想去哪里，直接来找我，我带你们去，就算找不到地方，也绝对不会迷路！”李卫东笑着说道。
谢辉却摆了摆手：“李厂长，你这次是去谈业务的，我们可不敢耽误你的时间。我们这三个老头子，虽然不会日语，可有人会日语啊！”
“难不成三位领导已经找到翻译了？”李卫东开口问道。
“被你猜中了，这次去的五个人，除了咱们四个之外，还有一个翻译。”谢辉说着，望了望远处，接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小何来了！”
李卫东扭头望去，一道美丽的倩影出现在视线当中。
这一刻，李卫东仿佛看到一个年轻版女儿国国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