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场雨,韶关比以往都要冷清的多,韶州州立医院的加护病房内,王角抖开了几份报纸,全是在报道韶关火车总站爆炸案死伤多少。
偌大的数字直接把头版盖满,那气势,比打了胜仗还要凶猛。
“卧槽,这帮牲口还真是没救的……”爆着粗口,一手攥着一只腊鸭的鸭腿,一手在那里翻着报纸,每天的伤亡人数都在增加,这让王角觉得怪怪的,“都这么几天了,这死伤的数字,还能增加的?”
正泛着嘀咕呢,却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笃笃”两下敲门,很是敷衍,也就是意思意思的样子,接着门就被推开了。
人没瞧见,大包小包倒是跟座山似的,直接涌了进来。
“官人!官人诶!好鸡儿便宜噢!嘞个包包在成都咋个也要五百块钱!你猜好多钱嘛?你猜嘛!”
“我猜尼玛了个……咳嗯。”
等金飞山进来之后,就看到她身后还有个跟屁虫,也是大包小包身上挂,琳琅满目,可丰富了。
钟瑕光进了病房,总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一眼,往窗边的沙发一坐,任由下雨天的那点凉意往身上打,仿佛这样,才能痛快一些。
“臭婆娘你这是上哪儿败家去了?!”
“哎呀~~讲话好难听哟~~老子几辈子败家了唛?买几个像样哩包包,打一折,老子买一哈,省了好多钱!这咋个是败家嘛!”
理直气壮的金飞山挺了挺胸脯,更是骄傲地晃了晃手中拎着的小包包,“‘武昌精工’哩金表,官人你要是去长安买,起码一万多块钱,你猜老子花了好多点儿?才八百多块!”
“你他妈是弱智吧?你不花才是真的给老子省钱!老子要什么表?我去年买了个表的!”
“凶啥子凶!老子给你买,你不说谢一哈,你凶啥子?你吼哪个?”
“艹尼玛反了天了,你给老子过来!”
“咋子?”
“过来!”
垮着一张脸的金飞山,瞄了一眼钟瑕光,“幺妹儿还在屋头,不要乱来哈……”
“废尼玛的话,过来!”
“来就来嘛,你麻老子哟,老子怕你?!”
将身上的大包小包一甩,稀里哗啦都落到了地上,那边钟瑕光本来在休息,见状顿时职业病犯了,起身就开始收拾一地的大包小包。
金飞山靠近了病床,一脸不服气地看着王角:“咋样……哎哎,哎哟!”
啪!啪!啪!
只见王角一把拽住了金飞山的胳膊,将拽到了被子上,一手就将她摁住,另外一手上来就是三巴掌抽屁股上。
那声音清脆响亮,正所谓好听就是好臀,抽得金飞山当时就嗷嗷叫。
“你咋子!你疯喽唛?!老子又惹到你……哎哟!”
啪!啪!啪……
几巴掌下去,打得金飞山感觉自己的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痛得整个人扭起来,跟蜂鸟鹰蛾的幼虫似的。
“你他妈猪脑子?这时候还往外浪?你他妈想死能不能死远一点,不要死在老子面前?!”
“……”
被吼了一通的金飞山整个人咧嘴一笑,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嘿嘿”声,然后被子一掀,“啊”的一声怪叫,上半身直接钻到了被子底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被窝里大吼大叫着,两条露在外面的腿,飞快地踢腾起来。
她……超爽!
“你干什么?!出来!”
“嘿嘿……”
顺着被子往上钻,露出了一条缝隙,金飞山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兴奋地看着王角,闷声闷气从被窝里闷出来一句话:“官人,你争点儿气噻,再加把劲,努努力,雄起~~让夫人早点儿怀个娃娃儿噻~~”
“关尼玛屁事!”
“咋个跟我没得关系?”
缝隙顿时大了不少,金飞山探出半个脑袋,盯着王角:“夫人生喽,妾身也好跟着上唵~~”
“……”
“官人你喜欢男娃儿还是女娃儿唵?”
“你问尼玛呢,老子在杀龙港天天听你念叨,你记不住?”
“再问一哈嘛~~”
噘嘴撒娇的金飞山,挑着眉毛,一只不老实的小手儿,顿时钻到了被窝深处。
“你住手啊,老子现在是伤员。”
“嘿嘿……”
“啧!滚!”
一把掀开被子,甩开金飞山之后,王角这才道,“最近你跟阿温什么情况?一天天鬼鬼祟祟的,你们不会是在搞姬吧?”
“啥子叫搞姬吧?流话?”
“……”
“妾身跟夫人,哪有啥子事情嘛,都是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哩。都是为了这个家庭噻~~官人,你是一家之主,不要想太多哈~~该你操劳哩时候,你雄起就行了噻,别个时候,我们又不是啥子弱女子,能帮到忙~~”
“艹……”
原本听到“一家之主”这个词的时候,王角整个人都是愉悦的,这充分地说明了自己的家庭地位。
可听完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莫得感情的繁衍工具……
长期被人当“共享平台”之后,王角现在压力很大,每当感觉自己又成了工具人的时候,他就浑身难受。
淦!
人生不能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成为毫无感情的“机器”……
否则太可怜了一些。
自己要发挥主观能动性,要主动出击,让人知道,他王角养家糊口,从来都是靠才华,而不是软饭!
思来想去,自己“舞文弄墨”的那点儿本事,也是该显露显露了。
人家李老板不是说了嘛,想跟纪天霞合作,那就合作啊,他举双手赞成。
事成之后,可不是显得自己威风八面、交友广阔?
“官人~~”
金飞山腻歪地依到了王角身旁,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摸着他的胸膛,撩了好一会儿,舌尖尖在王角的耳廓外头舔了一下,电得王角一哆嗦,这娘们儿才嗲里嗲气地摇着王角:“你抓紧点儿嘛~~胖妹儿生个少爷,我也好再接再厉噻~~”
嘟着嘴的金飞山,一个劲地在那里发浪,要不是看钟瑕光还在这里,他当真是要显露一下最近的修炼。
那真是,持久、坚挺、强而有力!
妥妥的。
“一把年纪了,发什么骚啊。”
王角嘴上嫌弃,表情却是成了大号的“蜡笔小新”,那种内敛的猥琐,是如何挡也挡不住。
“官人~~妾身也想带个娃娃噻……”
“你胸小,没奶水……”
“……”
噗!
蹲在地上的钟瑕光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赶紧继续缩着脑袋收拾大包小包。
“笑笑笑,你个妹儿还晓得笑?以后添茶倒水、洗衣叠被,老子都让你个憨批妹儿给包喽!笑、笑个屁!”
骂骂咧咧的金飞山,整个人都不好了,王角的那句话,实在是太有杀伤力,直接破防!
胸小怎么了?是她愿意的吗?!
她都已经取名“飞山”了!
“山包包里头藏起个坝子,咋个办嘛!老子狠起摸……也大不起来噻!又不是哪个都跟胖妹儿一样……”
憋屈无比的金飞山瞪了一眼王角,“老子不漂亮唛?”
“漂亮,但是……”王角瞄了一眼金飞山身上从未有过的“山峦起伏”,然后嘴一歪,不屑地笑了一声,“呵。”
“你给老子做个人!!!!!!”
“我都承认了你漂亮还想怎样?”
“妈卖批你娃儿办事就是倒计时,老子笑话过你唛?!”
“老子每天深蹲一百个,天天撸铁从未懈怠,从坚持不懈到坚持不泄有着质的飞跃,小苒身体素质这么强都说好。往事重提没什么意思的大姐……”
王角剥了一根香蕉,扬了扬下巴,“大爷我能逐渐变大,你也能吗?”
“你咋个不去死唵?!”
“老子福大命大什么都大,你死老子都没死啊臭婆娘!”
“我……”
一时语塞,被堵得浑身难受的金飞山猛地大叫,“幺妹儿不要收拾喽,你给老子站门口去!哪个来了也不得放进来!”
“嗯!”
钟瑕光倒是爽快,直接将大包小包往沙发上一扔,然后就打开房门站到了外头。
“卧槽?你想干嘛?”
王角一看臭婆娘这上头的架势,顿时知道今天不分个胜负,那是万万不行了。
当即将最后半截香蕉吃了个干净,三口两口吞下,这才道:“臭婆娘,怕你啊!”
“来噻!!!!”
“艹尼玛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杀龙港猛男!第三工业部请我过去发电都不需要水电站啊!”
“你给老子等到起!老子先脱衣服!”
“来啊,战个痛快!艹尼玛老子怕你啊!”
“脱衣服!”
“脱啊!老子就一条长裤!来啊!”
“妈卖批你娃儿现在是六月天哩鸭儿,哪儿都不摁就嘴巴摁!”
“老子北苍省擎天柱,硬不硬你不知道啊?”
“来噻!”
“来啊!”
哗啦啦作响的窗帘收起,滋啦滋啦的是裂帛之声,只一会儿,韶州州立医院的加护病房内,竟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十二岁的钟瑕光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当是王相公和金姨娘要打架,想来江湖儿女还是要看手上的本事。
正所谓“手底下见真章”,大抵就是这般意思。
她竖起耳朵,想要隔着门听个清楚,只是这加护病房的房门,是特制的多层钢门,包边还加了橡胶,里头还填充着奇奇怪怪的东西,隔音效果着实不错。
贴得这么近了,也就是听见一两声古怪的声响,钟瑕光回想起之前金姨娘挨了打,便觉得,怕是又遭了王相公的“毒手”。
只是一想到也就屁股捱了几巴掌,大概是没什么事情的。
她忽地想起来,爸爸跟她说,可以跟着去京城念书,只是这一回,念书这个事情,有了些微的反复。
原先是李公馆出钱,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她成了个伴读,要跟着金姨娘混呢。
好在金姨娘嘴巴虽然毒,可人却不坏,而且也长得漂亮,跟萧大奶奶关系也好,可见在王相公家里,是不曾吃什么大苦头的。
想着想着,小姑娘想得有点多,想得有点远,竟是甜甜地笑了一下。
又竖起耳朵靠近了房门,隐隐约约听到的,还是一些脏话,互相都骂得飞起,可见这打打骂骂在大户人家,都是常见的事情。
好在和李公馆不同,那都是女人家单方面的被又打又骂。
在这王相公家里头,女人还能还手,骂不停口更是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钟瑕光一常就听李总感慨李公馆还差了火候,离豪门还有距离,现在想来,这豪门大概就是王相公这般的,家里面不一般……
小丫头片子想得越多,越是觉得这小王相公是真的强,连李总都要忌惮,是有真本事的,难怪爸爸说以后要多听多学。
爸爸见多识广,这是一眼就相出了真豪杰。
回想起当初在韶关铁道总站遇险的场景,小王相公堪称是神兵天降,果然不愧是杀龙港猛男,倒也不是自吹自擂。
“小钟,你怎么站在门口?你跟金姐不是去警察局拍卖了吗?”
“嗯!”
钟瑕光见了萧温,顿时心情很好,冲萧温点了点头。
“金姐呢?”
“嗯。”
指了指房门,钟瑕光浅浅一笑,只这一个微笑,萧温便是觉得很惊艳,也就是小丫头现在还没有长开,这要是再过两年,身材越来越匀称,再拔高一点点,就凭这微微一笑,比之谢宜清不遑多让。
想起了谢宜清,萧温顿时心情有些糟糕,不过也没多想,正要推门,手还没有碰门把手呢,就被钟瑕光拦住了。
小姑娘用身体隔开了萧温和房门,然后摇摇头,又用手指指了指里面。
钟瑕光心中想着,萧大奶奶肯定是知道家里头规矩的,这光景王相公和金姨娘相骂相打,定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见钟瑕光这个动作,萧温整个人一愣,忽地眼睛圆睁,显然,她想到了什么,顿时勃然大怒,正要把门踹开,却听走廊传来了声音,冯令頵带着两个年轻人,往这边走。
“守着门!”
“嗯!!!!”
钟瑕光用力地点点头,果然,萧大奶奶是知道规矩的,公平公正,不愧是小王相公家的女主人。
而萧温脸都快绿了,光天化日之下,那对狗男女真的就干!
这光景,冯令頵隔着老远就冲萧温施礼:“王夫人,老朽这是过来给王夫人报喜的啊!”
报喜?!
报你个大头鬼的喜!
心中愤怒无比,但萧温还是忍住了,面色淡然地说道:“冯经理,相公刚刚睡下,这……有什么事情,要不先跟我谈?”
“王相公既然睡下了,那自然是王夫人做主。哦,对了。”冯令頵一脸的不好意思,然后侧身道,“这是犬子冯延巳,这位是犬子的朋友,姓韩,叫韩熙载。”
“我好像在杂志上,看过这位韩公子?”
“哈哈,王夫人好记性,他还真拍过几张写真,毕竟,他可是我们韶州本地的一朵‘梨花’!”
冯延巳跟他老爸不一样,性格要大大咧咧得多,跟萧温打过招呼之后,便是直接给萧温介绍了身旁的韩熙载。
所谓“梨花”,便是“名角儿”,但这个“名角儿”,绝非是简简单单的卖唱卖笑卖皮肉,舞文弄墨是必须的,谱曲填词没有几首火遍京城的,根本成不了“梨花”。
不过,韩熙载到底也谈不上火遍京城,只是在南都广州地面上,小有名气。
南都也是都,假假的老家人吹嘘一声“梨花”,倒也不算过分。
“惭愧,王夫人勿怪,仲杰兄一向如此。”
韩熙载没有蓄须,不过冠帽却是周整,镶了一颗白玉,整个人看上去就很斯文,书卷气非常的浓。
“小妇人没什么见识,‘韩梨花’不要怪我见识浅薄才是……”
落落大方的萧温,顿时让韩熙载暗自赞叹,心想这个小女子,能够被“狮驼岭钱三郎”点为学生妻,果然是不一般。
寻常小门小户,似萧世鲁那般的人家,听闻“梨花”当面,小女儿家怕不是忙着追捧鲜花乃至香吻,哪有眼前萧温这般的气度。
“不如我们去楼下大厅详谈?”
萧温淡然自若,根本没有因为自己是女子,就有所怯场。
“王夫人先请。”
“好。”
没有跟冯令頵客套什么,萧温很是大方地走在了前头,护卫们看到之后,立刻跟了上去,全程不发一言,这素质让韩熙载和冯延巳对视了一眼,后者努了努嘴,然后点了点头。
“老爸,什么情况?姓王的小子这么不给面子?”
“你闭嘴!”
冯令頵瞪了一眼儿子,然后拉了一把冯延巳,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天的事情你没有亲眼所见,你要是看到了,才知道这是个南海来的猛男!”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老爸?跟我不用讲什么‘天降猛男’吧?总不能钱老三在‘狮驼岭’以一当千以一当万,他学生也这么猛?”
“不信你去打听啊猪头!”
低声喝骂的时候,前头萧温似乎微微地侧首回望,冯令頵赶紧冲萧温点了点头,面带微笑,很是紧张。
冯延巳没有再多问,之前他爹说亲眼所见,他也是不信的,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猛男!
之前广州的“银行连环爆炸案”,他也算是近距离感受了其中的一次,不敢说炸得七荤八素,但是那动静,直接让冯延巳当场吓尿,飞沙走石的场面,堪称刮起一道妖风,那真是魔云滚滚,吓人得很。
他回韶州,坐的还是火车,到了火车站一看,比什么“银行连环爆炸案”惨烈多了,整个韶关铁路总站的大厅,根本就是废墟。
就这个,真有人会冲进去救人?
开什么玩笑!
然而冯令頵再三强调,他亲眼所见,姓王的小子,背上一个手里一个,真就是把人给救了出来……
这让冯延巳非常好奇,所以马不停蹄,就想来韶州州立医院,跟这位南海来的猛男好好交流交流。
而且听说这个猛男喜欢吃香蕉,他还托人带了一些特种“红皮蕉”,也算是投其所好,搞个“蕉易”。
如今突然见不着面,着实让人很不爽。
不过不爽归不爽,冯延巳倒也没有表露出来什么,心中也只当是老爸言过其实,大约是放大了某些印象。
加护病房的楼下,的确是有会议厅的,还有休息室,以往有韶州本地的高官前来治疗,为了方便办公开会,就是这么设计的。
只是到了会议室,冯延巳和韩熙载都愣住了,见着了一个熟人,正在那里各种“低三下四”,那小表情几近讨好乃至有些“下贱”……
“三娘,你这是,做什么?”
韩熙载抬眼望去,便看到李盛唐在那里缠着一个女子,这女子是男装的打扮,肤色似小麦,双眼像宝石,一头黑发束了发髻,青黑的包巾裹着,不加坠饰,全然英气,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叔言哥哥!咦?仲杰哥哥也回来了?!”
“三娘,你这是在……”
大大咧咧的冯延巳刚才也看到了李盛唐的表情,那表情,他太熟了。
想当初,他在广州的“东区”玩耍,偶然看到了一位在“威尼斯人”驻场的白奴女伶,顿时惊为天人。
想当初,他花了好多钱。
想当初,他卑微的宛若一条狗。
想当初,他的表情,他的姿态,就跟眼前的李盛唐……一样。
可他追求的,到底还是异性啊!
“你这,三、三娘,你可是李家的千金,你可是徐家的明珠啊,你可不能……你就算,至少……也、也不能……”
性子开放的冯延巳,这光景嘴都瓢了,他寻思着这事儿要是被“五姓汤锅”的另外几家知道了,那他们李公馆,不是就成了笑话?!
必须阻止!
“彭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冯家的仲杰哥哥。”
“你好,在下冯延巳。”
“嗯。”
彭彦苒点了点头,没有半句废话,她目光只是停留在萧温身上。
在这样的场合,她从来都是以萧温为主。
“彭姐姐,这位就厉害了,他是‘韩梨花’,在广州很有名的!以前叔言哥哥,还帮仲杰哥哥谱曲填词。”
“嗳,少年往事,不要重提啊。”
轻咳一声,冯延巳脸皮一红,赶紧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当初让韩熙载写歌,纯粹是自己为了追求那个“威尼斯人”的驻场美女。
结果打了个水漂,那位从大马士革而来,号称“堕落天使”的安其拉,直接奔南海讨生活去了。
说是那里能赚大钱。
庸俗!
庸俗啊!
美人为什么要爱钱!
为什么?!
才华不好吗?!才华不好吗?!
冯延巳此时此刻,内心是悲愤的,突然间,就想去南海转转,听说“堕落天使”已经去了北苍省,也不知道会不会去跟“甫里先生”相会。
一想到这个,冯延巳顿时内心又是一爽,要是“甫里先生”跟“堕落天使”有了交集,也算是有了一段佳话……
略微一走神,倒是让冯延巳看上去傻傻的,原本古怪的大厅气氛,也为之一扫。
“冯经理,请。”
“王夫人先请,王夫人先请。”
冯令頵赶紧伸手示意,然后将腋下夹着的文件包取了下来,萧温见状,也没有多客气,直接在主座上坐了下去。
跟着冯令頵过来的韩熙载眉头一挑,只觉得这女子不简单,要么无知,要么无畏。
“王夫人,意向书呢,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再签个字?”
“小妇人也不懂这些个条条款款的,我就问一些不懂的,回头再把意向书,给相公看。老先生怕相公遇着困难,也是留了几个人手在,也有懂经济的……”
萧温伸手按在了意向书上,并没有翻开,也没有打算翻开,只是随口说着一些话,倒是的确像个没怎么经历过大场面的宅中妇人。
“噢,王夫人只管问,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面带微笑的冯令頵说罢,又多了一句嘴,“这意向书,是唐州长家中在冠南省的金矿,其黄金产出的代销资格。两年一签,第三年有优先权。”
“冯经理。”
萧温不着声色地看着冯令頵,她笑起来的时候,颇有风情,倘若不笑,便是不怒自威,明明是个女流,却是让人觉得刚强无比,眼眸之间的犀利,着实让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一向是见多识广的冯氏父子,这光景,都是背脊挺直,一副受了教训一般。
旁边端坐的韩熙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观察着,他发现,莫说是这个王夫人,就是那个在王夫人身后侧站着的,也是不简单。
刚才只觉得李三娘纠缠不清的女子只是英气勃发,现在发现她时刻戒备、全神贯注,便是晓得,这女子定然是在江湖上闯荡过的,而且不是一般的闯荡,是带着人见过风浪的。
好家伙,世人都道英雄好汉,这小小的会议厅中,居然就有两个英雌好女!
彭彦苒半句话都没有,李盛唐跟个鹌鹑似的,就这么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宛若一条狗……
这一幕看得韩熙载很是气恼,堂堂李公馆的千金,怎么这副鬼样子,真是一别数日,天翻地覆!
“小妇人刚才说了,外边儿的事情,我不懂。”
说着,萧温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问我想知道,且我懂的。”
“呃……好,王夫人……只管问。”
冯令頵心中暗道厉害,这小姑娘明明二十岁都没有,怎么跟她打交道,有一种面见徐太爷的感觉?
难不成,都是一个名的缘故?
徐太爷叫徐温,王夫人叫萧温,怕不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思绪有点儿乱的冯令頵,眼下是真的心情复杂,到了他这个岁数,除非是地位特别悬殊,否则,十来岁二十岁的后生,岂能压得住他?
可是眼下的感觉……冯令頵就是有一种被镇住了的不适感。
当初在李公馆初见面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奇了个怪。
“小妇人闲来无事,跟金家姐姐也曾聊过金矿上的事情,听说这信度河两岸的金矿,一年产量,也就是一千斤出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呃……倒也确实如此。”
冯令頵点了点头,也没有藏着掖着,“冠南省和冠北省,只有一些大矿,才能年产万斤以上。”
“那岂不是说,唐州长家中的金矿,其实一年产量,也不能太夸张?”
“确、确实如此。”
“小妇人的姑父,当年也曾在辽东行走过一段江湖,逢年过节,倒也说起一些趣事,这黑水两岸,也是有金矿的,只是管得严,要是出了差池,封矿事小,那些开采出来售卖出去的,也要一并没收……”
“……”
“……”
冯氏父子和韩熙载都是暗暗心惊,这小女子说是说不懂,可提到的地方,都是关键。
黄金想要变现,尤其是合法地变现。
在这贞观三百零一年,无非就是生产、配额、安全。
抢一块荒郊野岭,不算什么本事;占地开工,私自盗挖盗采,也不算什么本事。
做到这两样,人多、铳多、炸药多,也就行了。
但是,想要变现,却是很难,除非不想在皇唐天朝的富饶繁华之地生活,否则,黄金最终的去处,只能是中央最发达最富裕的地区。
唯有那些彻底洗不干净上不了岸的亡命之徒,才会揣着黄金去法外之地,或者就是鱼龙混杂之所,杀龙港的兴旺,便是如此,杀龙港的货币混乱,也是因为如此。
客观上,有这个市场,有这个需求,至于高层的博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冯延巳收拾了之前的大大咧咧,心头已经信了之前老爸“胡吹”的话,这萧家的小姑娘,如此的不简单,能娶她为妻的,自然也不是弱鸡。
“王夫人放心!”
冯令頵赶紧作势保证,“这黄金只要能出来,就能光明正大的行销。来得时候,李总也专门嘱咐过,为了表示诚意,感谢王相公对好友之女的搭救之恩,‘五姓汤锅’在岭南省的金器行,每年都会承销五百斤!”
伸出一只巴掌,五根手指晃了晃,冯令頵的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唐烎手中的金矿,如果给出来的配额,还不能满足王角萧温夫妇,那就李公馆牵头再托底。
一年五百斤,分摊到五家身上,其实每家也就一百斤。
对“五姓汤锅”这样的势力来说,难度有,但不大。
好在“五姓汤锅”的前身比较好,属于义从,根脚还要算在“武陵蛮”上,那就天然的亲近,属于自古以来的样板工程。
当然这时候,是决计不会去扯什么“武陵蛮”也挨过打这种屁话。
“冯经理跟我说这些斤两,我也是懵懵懂懂的。以前在娘家,柴米油盐倒是料理得多一些,这些金啊银的,只是见过听过,哪里伸手摸过。”
一副回忆起往昔的模样,萧温仿佛不禁莞尔,倒是让冯氏父子的紧张感消除了不少。
不曾开口多嘴的韩熙载,将冯氏父子的表情收入眼中,心中暗忖:好厉害的女人,言谈张弛有度,拿捏到了节奏,冯叔叔被带着走了。
他本想开口打断,想了想,还是算了,免得被注意到之后,被这女人的老公偷偷敲闷棍。
来得时候,他在广州就听说了一些事情,萧温的老公王角,这个“狮驼岭钱三郎”的学生,一到广州就奔“东区”去了。
在“威尼斯人”玩得飞起,更是打听到了最容易也最有机会得手的极品美女,直接做了一个“天仙局”,用出神入化的老千手法,把谢家的“天仙”,都赢了过去。
现在谢家的接班人谢宜生,已经成了广州小圈子中的笑柄。
丢人不说,连自己的妹妹都输了。
旁人只看到了谢宜生失了面子,谢宜清失了身,他韩熙载看到的,便是王角心狠手辣,宛若一头山中猛虎,明明是百兽之王,偏偏要暗中偷袭。
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中。
被盯上的猎物,逃是逃不掉的。
他跟冯延巳一样,也不信冯令頵说的。
冯令頵说王角是“天降猛男”,于烽火硝烟之间英雄救美。
但韩熙载此刻却是认为,这恐怕又是一场局,这位“狮驼岭钱三郎”的学生,盯上了李公馆,盯上了“五姓汤锅”,也盯上了韶州州长唐烎。
然后,趁此机会,一举将巴蜀金氏在兰沧水的非法金矿,直接洗白……
如此深谋,必是狠辣狡诈之徒,再加上他能够成为北苍省有史以来第一个状头,可见智力也是超群。
想着想着,韩熙载竟然觉得王角是如此的恐怖,也难怪娶的妻子,会是这副模样。
越想越觉得害怕,竟是让韩熙载这朵“梨花”紧张起来,额头上,逐渐渗出了汗珠子。
“叔言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
咚!
韩熙载吓了一跳,膝盖直接顶到了会议桌的桌角,桌上茶杯茶碗嘁哩喀喳摔了一片,更是让他哆嗦了一下。
哐!
听到了声音,会议室的房门,直接被人一脚踹开。
就见郭威双手持铳,一脸凶悍地吼道:“开……嗯?开、开会呐?”
一看什么事儿都没有,郭威悻悻然地将手铳插好,然后冲萧温点头致歉:“对不住夫人,听岔了,我还以为是那啥呢,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说着,郭威将房门轻轻地关上,最后关上的一刹那,这货还探着个脑袋,轻声道:“有啥事儿,喊一声,我带着人就在外面。”
“……”
“……”
“……”
萧温其实也吓了一跳,但这光景,韩熙载是彻底吓得脸色惨白,他成天谱曲填词,时不时就写个“摔杯为号”啥的,现在总算是中了招,只当萧温早有准备,一不满意就做了他们几个。
也难怪他脑补过分,实在是王角在广州留下的名声,但凡跟好人沾边的,那是一点儿都没有。
在广州,王角拢共才待了几天?
一上岸就奔着特别不正经的地方去溜达,然后就打听绝色美女在哪儿,打听到之后,立刻就开始做局……
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那就一个坏透了!
这样的人渣,干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稀奇。
“叔言哥哥!”
李盛唐见韩熙载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叫道,“你没事吧!”
“没、没……”
咚!
韩熙载话都没有说完,眼前一黑,脑袋直接磕在了会议桌上,声音很响,脑袋……很硬。
“叔言哥哥!”
“老韩!”
“小韩!”
一通忙乱,桌椅板凳咔咔作响,不多时就喊来了护士和医生,万幸,这里是韶州州立医院,治病救人也算是就近了。
忙了许久,医生说是贫血,稍微补补就好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如此一打岔,很多细节上的事情,萧温也没有打听清楚,她原本的计划,是想要拉几个娘家的兄弟过来,看看能不能混个更好一点的差事。
年纪小的,就留在杀龙港,继续做纸媒;年纪大了的,何必留在那里厮混,操持金矿业务,这才能挣大钱,而且还是能做长久的。
因为韩熙载这么一晕,什么都没说成。
这让萧温很是不爽。
她虽然不爽,但她老公现在很爽,得意洋洋地搂着小妾,一脸的嚣张:“臭婆娘,怕了没?大爷我天天深蹲是白做的?生命在于运动,晓得伐?”
“老子再睡一哈哈……”
疯了一阵的金飞山,完全不想说话,只想睡一会儿。
王角非常得意,手掌轻轻地很有节奏地拍着金飞山:“睡吧睡吧,注意休息。”
只是他哪里晓得,缩在被窝中的金飞山,不过是在假寐,一脸的窃笑,还撇了一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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