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中山侯府,
正门,
天子和皇后起驾回宫,刘母率领一众人相送,
“传召,中山侯刘备力败逆贼,于汉家有不世之功,其爵世袭罔替,永存大汉”,天子脚步漂浮地走到御驾前,朗声而言,
刘母率一众人叩拜,“谢陛下皇恩”
御驾启程,天子再无一言,面上凄然和悲色交织,心间那抹最后的希望,已然熄灭,
皇后坐于他身侧,面上极力地保持着平静,不使自己有一丝异色,可眼底的哀伤却是难以尽去,若非天子也在失神,恐怕就被察觉到了。
恭送御驾离去,刘母的躯体却是久久也站立不起来,甘钰也近乎是软瘫了下去,任凭泪水滑落,
刘备未曾舒醒,天子的晋封就已下来,她们都明白这是何意。
陈宫和糜竺相互搀扶着起身,躯体轻颤,面无血色,
他们虽早有准备,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这种打击,也让二人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场中第一个起身的,是乌洛,身子虽轻颤着,却是满面的刚毅,“公台先生”,她轻语,转头看向陈宫,
陈宫拱手,“请三夫人吩咐”
“一切后续之事,就拜托先生了”
她语音落下,场中众人躯体又是一颤,这话虽说得委婉,但核心大家都听懂了,
高门丧事,需早做准备。
“陈宫~听……命”,陈宫勉力回完话,躯体已然立之不稳,若不是糜竺伸手拽住他,就仰头而倒了,
“来人,将太夫人和二夫人扶回后院,好生照料”,她再次出声,接过了侯府指挥之权,
“喏”,众侍女应声,合力架起悲痛得近乎晕厥过去的刘母和甘钰,朝府内走去,
然后,
乌洛又看向了糜竺,“先生,请你召回侯府在外所有人员,以候……”
“糜竺领命”
这时,
一阵急骤的马蹄传来,
众人举目看去,却是张飞和刘垣回来了,
他们的战袍尽皆染血,满面的急色,刚临近侯府,便闪身冲了进去,无视了侯府外的所有人,
不久后,
一道闷雷嗓音响彻天际,悲痛欲绝,“大哥~”
刘垣跪伏在刘备塌前,无声哀泣,浑身都在颤抖,显然是悲伤到了极致,
张飞涕泪横流,双手握着刘备的右掌,小心翼翼的,希冀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可他的奢望注定成不了真,
然后,
暴戾而嗜血的杀机从他体内蔓延而出,浓郁的黑色煞气奔腾,天穹上雷电滚滚,一头暴猿仰天长啸,不住拍打在其前胸,
张飞,濒临失控了,
刚踏进府门的陈宫等人相顾骇然,尽皆被这股气机压得透不过气来,
“快~快去请貂蝉小姐”,陈宫急声,面色惊惶,
如今的刘府,能压得住张飞的人不是重伤昏迷,就是悲伤过度而晕厥,唯有貂蝉这个二嫂有可能安抚得住他了,
待陈宫等人急匆匆地赶到小院,一众仆役和侍婢跪倒在地,冷汗冒出,那股杀机透出的威压,直接骇破了他们所有人心胆,全数软瘫了下去,
屋内的张飞,双眼已然血红,眼球上布满血丝,
“翼德,你想作甚?”,陈宫出声,可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张飞此刻已经被杀心所控,除了有数的几个人,根本无人能够唤得醒他,
“是谁?”,刘垣起身,转头逼视陈宫,眼神中那块压抑不住的疯狂,让人心颤,
“子瑜”,陈宫难以置信,这位中山侯府的吉祥物,刘憨憨,竟然表现出了如此一面,
“是谁?”,刘垣又问了一次,双臂在颤抖,
他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
在张飞气机的压迫下,他却依旧如常,并未受到影响,神将的威压,被他视如无物。
“是莽皇殿”,陈宫回应,身上也在涌动杀机,中山侯府一脉和莽皇殿,绝不同存,
“莽~皇~殿”,张飞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一字一顿,缓缓地转过头来,
血红的双瞳妖冶邪魅,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目光所过,所有人都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莽皇殿……何在?”
“这……”,陈宫不知该如何应答,因为这是汉庭也没有找到的答案,
“莽皇殿所在,还需要我等去找寻”,糜竺插言,目光狠狠,“翼德,如今当务之急,是保护好主公家眷”
张飞闻言,目光明显一闪,可很快又被血红压了过去,他的心智,已经临近丧尽的边缘,
轰~
他脚步轻抬,一步踏下,侯府地面都为之一颤,
“既如此,还留尔等何用?”
此言一落,所有人面色转瞬煞白,张飞竟对他们起了杀心,
在他心中,对这一众侯府下属的怪责,也是很大的,
大哥在洛阳被重创,濒临身死,侯府一众下属难逃保护不力之责。
“翼德且慢”,貂蝉终于赶到,出声喝止,一步挡在了张飞之前,
张飞见得她到来,拱手一拜,“二嫂请让开,翼德要让他们给大哥陪葬”
貂蝉横眉呵斥,“胡闹,难道就因为大哥重创之地是在洛阳吗?”
“翼德,大哥之所以被重创,你和子瑜还有典韦,都难辞其咎”
“若非失去了你们的保护,大哥缘何会以身犯险,若不是黄校尉和你二哥以命相护,大哥早就变作飞灰了”
听得她呵斥,张飞愣住,眼色中挣扎起来,
刘垣也是跟着一呆,
是我们的错?
二人静默,同时失声,都想起了什么,
这一次前往河东,他们的任务。是配合大哥围剿阴阳家和莽皇殿,
可因为大哥突破,阴阳家被惊走,
张飞和刘垣不甘,自作主张追杀而去,这才远离了刘备,
二人想着,若是他们一路陪护,这一桩祸事,又如何会发生得了,
“哥~子瑜对不起你”,刘垣重新朝刘备跪倒,哀嚎出声,
关二嫂说得没错,若是自己等人在兄长身边,如何会让大哥以身犯险,
张飞的杀机也在转瞬消失无踪,心底的愧疚在不住谴责于他,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见得二人被稳住,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貂蝉,
“主公~”
典韦也在此时赶回来了,他是在听到旅客的谈论后,才舍下浑身凄惨的孙坚,急急归还侯府的,
听得他的声音,张飞刚软瘫下去的身影霎时暴起,“典韦~”
他恨声而出,煞气再次狂飙,
“不好,快阻止住张翼德”,陈宫惊声而出,可却是晚了,
张飞的身影已经闪过众人,朝典韦杀了过去,
轰~
震响沉闷,院墙倒塌,瓦片倒飞,
二人在小院外相遇,对拼了一记,
“张翼德,你发什么疯?”,典韦惊喝,满面戾气,
主公被重创,他本就满肚子的火,现在被张飞这么一撩拨,顿时就压不住了,
“害主之贼,给俺死来”,张飞暴喝,浑身战力达致绝颠,就要全力出手,
典韦被他话语一激,也恼了,“小白脸你说清楚,俺何时害主了?若不然,典韦就锤爆你的脑袋”
他本就秉性敦厚,对于忠之一字看得无比之重,张飞的话语,不仅质疑了他的忠诚,更是对他的侮辱。
这两人一人性格暴戾,一人只认死理,大战一触即发,眼看已经无人能够阻止得了了,
“都胡闹些什么?”,轻柔的语音从侧面传来,张飞和典韦二人霎时收手,变得恭敬无比,
貂蝉和陈宫一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嫂子”
“嫂子”
“二夫人”
……
众人行礼,让开一条路径,
刘垣急忙迎上前,悲伤而愧疚地跪在她脚下,“嫂子,子瑜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哥”
甘钰双眼通红,伸手给他理了理凌乱的发梢,“傻小子,你哪里对不住你大哥,对不住我了”
“若是我……”
“别胡思乱想”,甘钰打断了他的话语,目光看向了张飞和典韦,“你们也是”
张飞和典韦也跪倒在地,“嫂子,请您责罚”
“请二夫人责罚”
“责罚?”,甘钰疑声,“你们这是轻看了我,还是小瞧了我的夫君呢?”
三人面色一慌,急忙拜倒请罪,
“你们啊~都没有看清夫君呢!”,她嗔怪出声,拿出了长嫂的派头,说教道:
“此番事态,若是夫君知晓其后果,就算是你们都留在他身边,夫君也不会让你们涉险的,所以,你们不必自责,也莫要互相苛责”
“至于我,你们也不必如此,夫君既做了这样的选择,作为他的妻子,我能做的,只有支持和尊重”
三人闻言,都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们如此,岂不是陷兄长主公于不义吗?
“翼德知错”
“典韦知错”
“子瑜知错”
他们拱手认错,甘钰这才让三人起身,转而面向陈宫,盈盈一拜道,“先生,翼德孟浪,我这个嫂子,代他朝你请罪了”
“二夫人折煞属下了”,陈宫慌忙让开身,朝甘钰拜倒,
甘钰却坚持行了这一礼,这才朝张飞和刘垣道,“翼德,还不速速朝公台先生请罪”
张飞察觉到她话语间的煞气,脖颈都是一凉,急急地朝陈宫躬身,“刚才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责罚”
“呵呵……翼德言重了,我知你是为了主公如此,宫并无责怪”
“先生高义,张飞佩服”
人群外,
乌洛看着甘钰主导出的这一出将相和,目中忌惮无比,
貂蝉目光也一直放在甘钰身上,第一次对甘钰的心智和手段有了清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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