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禺张了张嘴,半晌呐呐无言,山顶上的人影化为金线一缕,须臾落在季禺身前数步之远,朝季禺淡漠道“兄长,你来多久了”
“贤弟,你…数十载不见,你还好吗?我来九龙岛约莫半旬了”季禺连忙微笑回道。
吕岳撇了走架云过来的四圣一眼,也淡淡一笑道“哦那兄长为何要住在别人家里,却不来寻我,是咱们生分了么”
季禺沉默半晌,见吕岳神色不对,却不谈弟子之事,有些惭愧开口道“贤弟,你…你的这些弟子,不堪教化,皆为妖精之辈,我…”
“不必多说了,兄长,我想给你说一件事”吕岳摆手打断季禺下言,面如寒霜的朝飞过来准备出口劝诫的四圣沉身道:
“请四位道兄先回府安坐吧,此番算我吕岳认输了,现在我弟兄二人相会,有旧事要论,就不留几位道兄做客了”
见季禺也沉着脸颔首点头,九龙岛四圣面面相觑,却也不好多事,只是面露惭愧的望了季禺一眼,各自长叹一声,调转坐骑腾云而走。
四圣走后半晌,吕岳才转过身,负手背对季禺长叹道“兄长你变了,但我没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从咱们相识起,我都处处让着兄长你,你打过我,打过不止一次,踢过我,也打过我耳光,但每次也确实是我的错…”
季禺垂头不语,过了半晌才道“贤弟…不是我变了,是我们都长大了,是我们都老了…”
“不是,兄长…你知道么,以前我都让着你的,但这一次我真的…我真的想打你一顿…也想杀你”吕岳忽然转过身,直直的看着季禺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两人凝视半晌,吕岳转而道:
“但我下不了手,你知道么,我的弟子对我如父亲一般,你待我如亲兄弟一样,我只想问你,你为何要帮着外人,你…又如何下的去手的,你…为何不杀光他们,还要留下四人…”
“为何要留下四人,留下四人望着我这无能的师父吗,不能为他们报仇的师父吗…”吕岳双目平静,只是额上神眼留下清泪,见季禺默然无语,吕岳沉默半晌又负手转身道:
“我知道兄长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是为我好,免得弟子拖累我,与你在一起时,你总像哥哥一样,什么事都替我考虑,什么事都替我决定,我也任由你决定我的人生,但…你真的了解我吗…
我其实从来就不喜欢别人替我下决定,哪怕我的决定是错误的,哪怕就是粉身碎骨…兄长你自谓比我聪慧,其实有的事我一样看的很明白,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我一直都在迁就你…”
正所谓:八月中秋薄露,叹修行人凄凉,数十载来桂花香,日夜千思万想…
却不曾想,这千思万想的异姓兄弟,近百载感情,数十载天涯海角相隔,在此相见,却是如此场景。
“贤弟…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替你下决心,我鲁莽了,我对不起你…”季禺躬身大礼拜倒,却被吕岳一把扶起,季禺含泪泣道“贤弟呀…我如何不了解你,只是…只是我…我一样也做不到看着你因弟子所累遭受无名之灾身死,所以…所以宁愿你不认我这兄弟,我也要替你斩此劣徒哇…”
“正所谓教子有方家兴旺,教子无方家败光,这授徒也是此理,养儿不孝害自己,授徒不孝害他人,这春耕不好害一年,这徒儿不好害一世,多少神仙高人结缘四方仙圣,倒头来为徒所累,不仅受人唾骂,自家也万劫不复…”
两人终究相顾流泪,季禺又缓缓劝戒道,吕岳点头叹息一声,忧郁道“我如何不知此理,只是…唉…”
吕岳摇摇头,拂袖摄起昏睡四徒,望了被雷霆炸平的山坳一眼,架雾而起,朝季禺道“师兄请来贫道洞府安坐吧”
听见这一声师兄,不禁令季禺一愣,转而呆呆的跌足而起,腾云跟上吕岳,一路飞入声名山中,但见得一片好山,青岭锁翠霞,如剑开刃脊,万载奇花,竹节乔松,万载奇花异草叹瑶池,竹节斑斑绿乔松四季青,真个是九龙岛中龙脉踞,不老长春神福地。
入了洞府,石桌石凳,间间石屋空荡荡,外见有老盘松下棋案空,四下炼功场上人俱无,讲经台下孤寂草,传法亭下再无徒,吕岳轻声叹息,把四个弟子放到床榻上歇息,关切的把了脉象,见他们并无大碍,这才略松口气。
这才领着季禺走到洞外一颗歪脖子古松下,松针朵朵如蓬盖,其下有棋案石墩,吕岳季禺相对而坐,吕岳施法运来酒水仙果,摆上一桌。
“贤弟这洞府倒是不错,清幽山水,鸟鸣山间,溪涧猿啼,当真福地洞天,只是孤寂空荡了些”季禺着是无言,往日善辩能言之人,此时却是没话找话,这话出口季禺才觉不对,好似说错了话。
吕岳一番白眼,还不是你打杀了我一众门人,往日可热闹了,那还要我变来酒菜,自有徒儿忙碌孝敬,只是不好说出来,沉吟半晌,吕岳才道“师兄如今怕也学得大法,神通不凡,只是不知师父传了你什么法术”
“师父传了我些外道变化的法儿,不比师弟,得了师尊真传哩”季禺见此,也只好叹息一声改口说道。
吕岳目光闪烁,默然片刻,沉声道“吾等俱入道家,脱立凡尘,怎可再以弟兄相称,师兄莫要多想…”
季禺心中郁闷,如何不知吕岳心中并未释怀,转而一想,不如扯个由头同他比试,被他打杀一次,也解他心中怨愤,便朝吕岳道“贫道也得教主秘授些法术,倒底不如师弟名声在外,只是贫道却是不服的,要不咱兄弟比划一番,分个高下如何…”
“哦我看的出师兄修的是天仙大乘,内炼高深,神通也算不错,只是恕贫道直言,师兄你不是我的对手,贫道神通凶恶,若伤着师兄,可就不好了”吕岳闻言来了兴趣,转而有些犹豫道。
季禺哈哈哈大笑道“不怕,不怕,师弟尽管放马过来吧,若是伤着,算贫道神通不济,若是死了算贫道命数该绝,师弟即为弟子报仇,也能出口恶气便好”
季禺说罢,见吕岳反而露出愧色,知他性格,只好先动手逼他了,当下一脚踢翻石桌,拔剑横挑吕岳,吕岳无法,也拔剑抵住,二人剑来剑往,倒是真在洞外打了起来。
吕岳武艺虽高,但季禺多年苦练也不是吃素的,两人皆有神力,各自使出解数,季禺剑似一点寒芒惊鸿闪,照出点点星斑直刺,吕岳双剑挥舞似纺车,轮转无修歇,剑刺不入,水泼不进,一时间场外剑啸阵阵,剑气扫荡周遭。
头三十合是季禺刺,挑,拨,崩,劈,走罡步攻吕岳,三十余合后是吕岳转守为攻,季禺截,挡,拨,荡,转攻为守。
这二人一场好斗,当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怎生见得此景:
一个是天生神力斗战仙,斩鬼杀妖凶恶神,声名山中经修炼,开道源流瘟癀祖。一个是后天熬炼真剑术,飞剑三尺号青冥,碧游老祖秘授法,修成一炁大天仙。
千霆烈焰惊鬼怪,剑走偏锋寐长生,总是一家亲兄弟,俱是碧游宫中人,一个獠牙血盆口,一个仙风道骨存,一朝只为弟子故,比起神通争性命。
二人打了百十合二人一时相持不下,吕岳见此将身一晃,化作三头六臂,手持双剑,钟,印,伞,鞭,磬,等行瘟六宝,一齐打来。
吕岳还未催动法宝,季禺双拳难敌四手,招架不住,只好使出嘘炁幻神,把翻倒的棋案吹口仙气,化作下山吊睛白额虎,翻腾跳跃,摇头摆尾朝吕岳扑来。
吕岳邢瘟印一晃,老虎立时动弹不得,直直倒下七孔冒血而死,季禺却趁机跳开战圈,掐诀念咒指向歪脖子老松。
一指玄光变化,一条虬髯苍龙飞出,爪似钢勾,尾似铁鞭,穿梭青冥探首露尾,喷云吐雾,直向吕岳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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