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水路交通就是比陆路方便,轻车简从的先行回到了成都后,从毋敛时就追随张志的老帮凶莫声弃车换船,沿陦水顺流而下,又借着冬日的北风相助,才只用了三四天时间就转入了长江,又沿长江继续顺流而下,不过十余日后,莫声的座船就赶到了永安附近,眼看就可以越过永安,进入到东吴境内。
很可惜,莫声的顺风顺水也到此为止,甚至还没等莫声看到位居岛上的永安城,至今还在包围永安的东吴水师斥候快船,就已经拦住了莫声座船的去路,逼着莫声交代他的身份和来意。
横行长江的东吴水师比传言中更霸道,也比莫声想象的更加敌视汉军,尽管莫声一再强调自己是使者身份,还是代表张志前往建业与孙皓联络的汉军国使,然而东吴水师的士卒还是强行登上了莫声的座船,用刀枪逼着莫声的船驶往位于南岸的东吴水师营地,毫无对待使节应有的礼貌,就更别说是把莫声当做盟友的使者对待了。
毫无反抗之力,又为了与东吴通好停战的大计,莫声也只能是忍气吞声的任由东吴士卒摆布,东吴士卒却是得寸进尺,又用绳索把莫声捆了,然后才把莫声押上吴军旗舰,让莫声见到了蜀汉死敌陆逊的大公子陆抗。
号称儒将的陆抗确实生得风度翩翩,眉清目秀也丝毫不在心黑程度与容貌成反比的张志之下,可惜陆抗对汉军的敌意和不屑却非常明显,还是故意下完了一盘棋后,陆抗才向被捆到面前的莫声问道:“你就是张志派来的使者?”
“都督何必明知故问?”莫声强压怒火反问。
“本都督如何问不用你管,你只需如实回答就行。”陆抗的态度益发傲慢,又慢条斯理问道:“叫什么名字?那里人?跟随张志多久了?”
“我乃大汉国使!”莫声愤怒说道:“请都督以对待使者的礼节对待本使!”
“狗屁的大汉国使!”陆抗帐下的一名吴军将领大骂起来,说道:“我们东吴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你们是汉军,只知道你们是一股打着伪汉旗号的小蟊贼!”
“小蟊贼?”莫声冷笑出声,说道:“那不知道是谁的上万军队,被我们的区区两千前队就杀得丢盔卸甲,屁滚尿流,还连主将都被我们生擒了?丢人丢成这样,不知道谁才算是小蟊贼?本官自后将军在毋敛起兵之时就追随的后将军,多次担任使者拜访敌友主将,就连南中一豪帅都知道对使者以礼相待,相比起来,真不知道谁是小蟊贼?”
那吴将大怒,下意识的拔出宝剑,陆抗则摆了摆手,看着莫声冷笑说道:“不愧是敢出使我们东吴的使者,果然有点胆量。也罢,看在你是个硬骨头的份上,松绑,设座。”
亲兵唱诺,也这才上前给莫声松了绑,莫声得脱自由后,先是活动活动了手脚,然后才向陆抗拱手说道:“小使莫声,见过吴国西陵都督,都督万安。”
“来此何意?”陆抗问得非常简洁。
“通好。”莫声回答得更简洁,又说道:“小使奉大汉后将军之命,前往建业拜见贵国皇帝陛下,与贵国皇帝当面商谈通好续盟事宜,还请都督允许小使入境,继续东进建业。”
“那你们打算如何通好?”陆抗追问道。
“续盟,通商,携手抗晋。”莫声如实答道:“还有,请贵国皇帝下诏,撤回包围永安的军队,还有撤回侵犯南中的军队,不要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撤回包围永安的军队?”陆抗冷笑出声,说道:“听贵使的口气,贵军是把永安视为囊中之物,想要虎口夺食,从我们东吴军队手中抢走永安重镇了?”
“都督差矣。”莫声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并非抢走,而是光复,永安原本就是我们大汉的城池,当年的武昌会盟,贵国的大皇帝也亲口承诺与我们大汉军队友好相处,互不相犯,所以我们大汉军队要求贵国放弃围攻永安,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但我们东吴如果不承认你们伪汉军队是蜀汉的沿袭怎么办?”陆抗微笑说道:“假如我们东吴提出条件,要你们伪汉军队以割让永安和南中为条件,换取我们承认你们是蜀汉的沿袭,你们当如何是好?”
“当然是据理力争。”莫声答道:“永安和南中自古以来就是我们大汉的土地,这是人所共知之事,正所谓一寸山河一寸血,倘若贵军坚持要强夺永安或南中,我们大汉军队也只能是奉陪到底。”
“那你们来啊!”之前那个吴将嚷嚷道:“你们的水师有本事就别躲在江州不敢东进一步,只要你们敢来,我们保证奉陪到底。”
莫声轻叹了一口气,向陆抗说道:“都督,看来这么谈是肯定谈不出一个结果的了,还请都督准允,让小使即刻乘船东下,到建业去当面拜会贵国皇帝,当面与他交涉这些事务了。”
陆抗沉默,半晌才说道:“不急,贵使请先到营中休息,待本都督与众人商议之后再给你答复。来人,把伪汉军队的使者先带下去。”
莫声坚持要立即东下,无奈陆抗死活不肯答应,还命令亲兵把莫声强行带走,结果莫声被押走后,之前叫嚣的张咸马上就说道:“都督,看这情况,伪汉贼军那边是铁了心不肯把永安割让给我们了,罗宪那个匹夫又到现在还没有给我们答复,他如果不肯执行王琛的命令,甚至还易帜投降伪汉贼军,那我们就肯定更难拿下永安城了。如何是好,还请都督早些拿个主意啊。”
书中交代,因为汉军进兵攻打剑阁耗费了大量时间,王琛在梓潼派出的使者,其实在数日之前就已经来到了永安附近,也和莫声一样被吴军的巡江斥候拦住,不过得知晋军使者是来传达命令让罗宪放弃永安北上后,大喜过望的陆抗不仅没有阻拦晋军使者入城,还派人大张旗鼓的礼送晋军使者进入永安城,同时主动联络罗宪,承诺罗宪在弃城北上期间绝不阻拦,任由罗宪率军离去,宁可不找罗宪报仇也要乘机拿下永安城。
很可惜,晋军使者入城之后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同时永安守军也毫无动静,所以陆抗也不得不担心罗宪有可能会抗命不从,甚至还有可能会易帜降汉,也这才坚持扣押张志派来的汉军国使莫声,怕的就是莫声乘机与罗宪取得联络,鼓动曾经死心塌地效忠汉军的罗宪易帜归汉。
言归正传,听了张咸的话后,心中本就担忧的陆抗难免更是焦虑,盘算许久才说道:“再派一个使者进城,去明白告诉罗宪,他如果弃城北上,我们不但保证不会阻拦他离开,还可以让他带走永安城里的所有东西。另外再提醒他,他如果抗命不从,他在洛阳城里的妻子儿女,就谁也别想逃得活命!”
“都督且慢。”颇有头脑的俞赞开口劝阻,说道:“都督,属下认为这么做不仅毫无作用,相反还有可能适得其反,促使罗宪匹夫易帜降贼,归降伪汉贼军。”
“仔细说。”陆抗不动声色的吩咐道。
“道理很简单,罗宪如果愿意弃城而走,肯定早就已经这么做了。”俞赞答道:“但罗宪既然迟迟不肯依令而行,那就说明他对蜀地的感情深厚,深知永安一旦被我们东吴所得,益州腹地必然永无宁日,所以我们越是催促和鼓动他弃城而走,他就越会顾忌蜀中的军民百姓,容易生出宁可投降伪汉贼军,也要保全蜀中百姓的心思。”
陆抗缓缓点头,也承认这个时候越是催促罗宪弃城,罗宪就越是明白永安的重要性,也越有可能为了生他养他的蜀中土地而选择降汉。然后陆抗又皱眉说道:“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干坐着等他罗宪做出决定吧?”
“都督,我有一计,定可教罗宪匹夫心灰意冷,主动弃城而走。”俞赞阴笑着说道:“还一定会对伪汉贼军恨之入骨,决计不会生出投降伪汉贼军的念头。”
“什么妙计?快说。”
陆抗赶紧追问,俞赞笑笑,说道:“罗宪匹夫既然不愿弃城而走,那他要想守住永安,惟一的办法就是易帜归降伪汉贼军,获得伪汉贼军的援助补给,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把刚才那个莫声的印绶符节强夺过来,然后……。”
然后很自然的,得意的奸笑当然很快就充斥了吴军旗舰船舱,陆抗大笑称赞妙计之余,又向俞赞吩咐道:“这事你负责,你先去假装款待那个叫莫声的贼使,乘机摸一摸他的底细,弄清楚他的出身来历,然后再依计而行,免得被罗宪匹夫看出破绽。”
…………
次日,下午时分,一条打着白旗的快船突然靠上了永安岛上的码头,一名又黑又瘦的中年男子手打白旗下船,大步来到了永安城下,操着一口南中口音向城上的守军大声喊叫道:“烦请禀报罗宪将军,就说大汉后将军张志府中参军莫声前来求见,请罗将军允许在下入城拜见。”
“你说什么?”城上的永安守军将士惊讶问道:“你是大汉后将军派来的?”
“不错,大汉后将军府参军莫声。”那自称莫声的黑瘦男子大声回答,又亮出自己的印绶官符说道:“这是在下的印信,请将军放下一个吊篮,带去呈与罗将军,证明在下的身份。”
出于对汉军的感激,永安守军将士当然是马上放下了一个吊篮,把莫声的印信吊上城去后查看似乎不假,忙大声请莫声等待片刻,然后赶紧把莫声的印信带进城去交与罗宪查看。然后不一刻,此前受过汉军大恩的罗宪父子当然是亲自出城前来迎接莫声,毕恭毕敬的把莫声请进了巴东太守府大堂落座,最后才向莫声问起来意。
“回禀罗将军,事情是这样。”莫声很是耐心的解释道:“小使是奉了后将军钧旨,从成都赶往建业拜见东吴的皇帝陛下,与东吴皇帝商量通好续盟和联手抗晋的事宜,露过永安时得知将军你仍然还在坚守,这才征得东吴西陵都督陆都督的同意,乘船前来永安,准备向罗将军知会两件重要大事。”
“那两件大事,莫参军请直言。”罗宪忙答道。
“第一件大事对将军来说恐怕是一个坏消息。”莫声很能考虑罗宪的感受,放缓了声音才说道:“我们大汉军队在绵竹、涪县和剑阁一带连破晋国大军,成功光复包括剑阁在内的剑阁以南的所有土地城池,贵军的代理大帅王琛连战连败,已经被迫退回了汉中,罗将军你在永安已经是孤立无援,举目无助了。”
罗宪沉默,半晌才说道:“这我知道,我已经收到消息了。”
“将军节哀。”莫声安慰了罗宪一句,然后才又说道:“小使向将军知会的第二件大事,是我们后将军为了与东吴通好,已经决定把巴东全郡割让给东吴,换取东吴承认我们大汉军队的地位身份,还有撤出南中,与我们大汉军队携手抗晋。”
莫声这话还没有说完,罗宪、罗袭和罗尚等人就已经是脸色大变,罗袭还大吼出声道:“什么?你们答应把巴东郡割让给东吴狗贼?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少将军恕罪,我们后将军当然知道。”莫声满脸无奈的回答道:“可是没办法,东吴的四万大军已经兵进南中,味县和我们大汉军队的家眷危在旦夕,同时东吴坚持要我们做出让步证明结盟诚意,所以我们后将军别无选择,只能是答应割让巴东,换取东吴与我们大汉军队联手。”
罗袭怒视莫声,莫声心中打鼓,忙说道:“少将军,罗将军,小使的话已经说完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小使就先告辞了。”
罗袭愤然扭头去看父亲,罗宪则表情暗淡,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多谢贵使转达后将军的意思,请便吧。”
莫声一听大喜,忙拱手告辞而去,结果莫声才刚走下大堂,罗袭就狂吼一声掀翻了面前的案几,咆哮道:“匹夫!我们这么辛辛苦苦的死守永安,宁可背上通敌嫌疑也寸步不让,这个匹夫竟然一句话就把永安让给了东吴狗贼!我们还守什么守?不如就把永安让给东吴狗贼,让他张志小儿日夜不得安生!”
“叔父,该下定决心了!”罗尚也愤怒说道:“反正署理益州军务的王琛命令我们弃城北上,张志小儿又视益州军民百姓的性命如儿戏,我们干脆依令而行,明天就弃城北走,把永安让给东吴狗贼!”
罗宪颓然不语,半晌才无力的说道:“真没想到,张志小儿会是这样的人,为了贪图一时之利,居然连永安重镇都舍得割让给东吴。”
“他的家眷受到威胁,他当然觉得他的家眷更重要了!”罗袭怒气冲冲的回答,又说道:“父亲,该下定决心了,既然张志不把永安当一回事,那我们还帮他们守什么守?干脆就一走了之,回洛阳去和母亲兄弟团聚!”
罗宪心中犹豫,也几乎就想采纳儿子的建议,罗袭则又怒气冲冲的说道:“还有,刚才那个贼使也干脆把他抓回来,把他押到将士面前去,告诉我们的将士张志小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将士们知道我们被迫放弃永安不是贪生怕死,是被他张志小儿逼的!”
罗袭没有吼这句话还好,他吼出了这句话后,罗宪却猛的心中一动,突然发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忙说道:“等等,刚才那个叫莫声的使者,是不是告辞得太着急了?神情似乎还有一点慌张?”
仔细回忆刚才的情况,罗袭也点了点头,说道:“是告辞得有些着急,不过这应该也不奇怪,张志小儿干出了割让巴东出卖益州这么不要脸的事,他当然得急着告辞。”
“小心为上。”罗宪盘算着说道:“印绶符信可以伪造,张志有意复国,还宁可送给我们上好军粮也要帮着我们坚守永安,肯定明白永安对他和益州有多重要,割让巴东这件事有些太过不符合情理,我们可不要被一个假使者给骗了。”
“父亲,那怎么办?”罗袭忙问道。
“乘着那个使者还没走远,你赶紧去把他追回来。”罗宪立即说道:“我要当面问他细节,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大汉使者。”
罗袭答应,赶紧飞奔出去追赶莫声,侄子罗尚则捏着光滑的下巴迅速盘算,又突然灵机一动,忙向罗宪说道:“叔父,如果你想辨别那个使者是真是假的话,小侄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罗宪随口问道。
“叔父,你可还记得?”罗尚压低了声音说道:“此前邓良邓叔父来给我们送军粮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