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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五十一章 齐家治家

作为寒门子弟,章越,章直身上都有等汲汲于功名的锐气,章越初到吴家时写咏月诗,便作一首‘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当时有人就说这是野心勃勃之诗,透着一股穷书生一心靠科举翻身的怨气。

对世家子弟而言,富贵就是生来就有的事,想要做官便随时可以做官。言下之意似章越这般眼睛都掉进功名里的寒门子弟,可能如人品等其他方面就差多了。

虽然没明讲,但这番评价章越是个‘凤凰男’了。

章越是这般出身不假,但吴充与李太君他们没这么看章越,因为他们都知道章越身上背负着什么。

章越心底对此跟明镜一般。

人家吴家姑娘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有钱财有钱财,自己除了读书读得好则是一无所有。

后来中了状元了,十七娘嫁给自己了,章越还是觉得有些亏欠自家娘子的。

何况仕官后,他确实也没少借重岳父家的资源,而且韩绛兄弟也因为章越是吴充的女婿,这才把他当自己人。

所以吴安诗这些年来没少在外面说自己这一路都是靠着吴家的势青云直上。

总之章越可以过如颜回那般箪食瓢饮的生活,但老婆孩子却不可以这般。

所以这话他可以与章直说,生怕他享受奢侈的生活,而失了进取之心,可对十七娘则道了另一个意思。

十七娘笑道:“吴家虽是富贵,但人多口齿也多,我又是庶出,说话行事得处处谨慎小心,但嫁给官人后家中和睦,岂是昔日能比。”

章越笑着抚了抚十七娘的手背,夫妻二人快两年没见,能有片刻温存也是好的。这时听得急匆匆的脚步声。

章越将手放开,却见帘卷一掀章直入内道:“三叔,爹娘已知了你回府了,正给你操办接风宴呢。”

十七娘笑道:“大哥又要费心了。”

章越笑着道:“无妨,今日天子加我为端明殿学士,翰林学士,可以多加两个菜。”

章直,十七娘二人听了都是又惊又喜。

十七娘美目中几乎绽出光来,到了这位子就是宰执之下,百官之上了。

章越对章直道:“无需声张,自家人高兴就好了。”

章直笑道:“恐怕明日旨意一下,就由不得三叔了。”

章越笑了笑,章直又脚步生风的离去。

章越摇摇头道:“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一个定性。”

十七娘嫣然笑了,一双眼中看着章越满是崇拜,所谓妻凭夫贵是也。

章越又握起十七娘的手问她家事,如今章家已有上百口人。

而章家一直是由十七娘领着治家权。

对内要维持着对章实一家子的衣食供养,对外也要保持着章家三品官的体面和排场,该打点该招待的一点也不能少。

章越的俸禄虽高,但他为官清廉一文不取,所以府上不少钱财开支,人情往来,还要十七娘从嫁妆里拿出钱来贴补。

一直到章直官位高了,天子又赐了甲第,渐渐的两边有所分开。

如今的章家内,章越的三房与章实的长房内外开始隔断。

家中有上百口人,两房同在一处屋檐下,事情本就多,口舌也多,吕氏是个有主意的人,不一定能听十七娘的安排,就算两房之间相互能够齐心。

但各自服侍的仆从们却并不齐心,有人的地方,就不免拉帮结派的,各自为了主子表忠心的情况是不能避免的,如此就容易生矛盾和隔阂。

而且其中还有利益纠纷,下人作事都是‘包干’制,比如府里作个小花园,都是安排给某人再给他多少钱财去办,此人办好了后剩下的钱便都入自己口袋中。

因此谁来办事,也是看与掌家的亲疏远近来安排。

故而章家才有分房不分家的局面,吕氏和十七娘各掌房里的事,每月十七娘都拿出钱来孝敬章实和于氏。

他们夫妻供养章越读书,如今章越作官了,这个恩情要还一辈子的。

此外两房有些公中的支出,也是十七娘这边出大头,有些则是商量着来。

章越听着十七娘言语,也深感她的不容易,自己不在京的这几年,她替操持那么大一个家,着实难为她了。

章越心疼地道:“娘子着实辛苦了。”

但十七娘却笑着道:“也不难,你将事都安排下人就办就好了,不必学诸葛那般事必躬亲,所以我不从治事只治人,放手而为之,每日都有大把闲工夫呢。”

章越奇道:“治人?若下面的人不得力怎办?”

十七娘嫣然笑道:“这三人行必有我师,府里怎么会没有人才呢?”

“只是你心底要有个数,对品行好的要讲道理,使手段则寒了他的心,对品行不好的要用手段,讲道理则是无用。但不可一概而论之,有时候既要讲道理,也要用手段。明白这些就不难了。”

章越听了拜服道:“娘子若为官定胜我十倍。”

十七娘笑道:“官人在西北将兵十万,你倒来这里奉承我了,对你有何好处?”

章越一本正经地道:“晚上你便知了。”

十七娘闻言脸色一红,轻啐一声。

说到这里时,外头报有人来访。

章越本不愿在这时见客,但听说来者是王安国,还是决定见了。

王安国是个胖子,如今天热便是一副大汗淋漓的样子。

下人茶还未上,他见了章越即急道:“度之你今日方才回京,我便冒昧来打搅了,我求你一件事,救救郑介夫(郑侠)吧!”

章越听了有所犹豫,他不想一回京就卷入这样的大桉中道:“郑介夫的事我有所耳闻,具体如何还不明就里。”

王安国道:“郑介夫可谓贤者,独立而不惧。当初上流民图的事,我也清楚,兄长在定力寺时,他便与我解释是兄长不纳其言,他与我说,他以天旱民流,百官失所之由,上疏请救救生民之急。最后至兄长罢去金陵,也并非他的本意。”

“我说兄长欲新法,连我的话都不听,又何况是你?只是兄长常道,为人臣者,不当避四海九州之怨,使之归君罢了。所以尽心国家,莫过如此。”

章越默然片刻后道:“明日我去尊府拜见尊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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