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下午五时。
天气晴朗,余晖将尽。
滨海市的一间知名酒楼包厢内,里面陈设古典而情雅,正有七八人分开落座,交谈甚欢。
“郑师傅,好大的福气。钟馆主不仅武功高强,声名远扬, 并且还将武馆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蒸蒸日上。而今市内有谁不知道心意门的大名?”
说话的人是市里鹤苍馆的馆主——朱刚。
其人年龄六十左右,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留着一对八字胡,身穿淡黄色锦衣,衣上绣有花草鸟兽之图。
左手腕上还戴着串碧绿玉珠,颜色剔透而深沉, 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身边所坐之人皆是门下优秀弟子。
由于今日郑师特别邀请其来酒楼叙旧,所以朱刚自然要打扮得郑重和体面些,并带上自己的得意弟子过来。
一脸笑呵呵的郑师,目光格外深沉,深深瞥了眼相对而坐的朱刚,连忙谦虚摆手道:“哪里,哪里。都亏江湖朋友们的厚爱,给我这老头子几分薄面,没有人故意使坏来踢馆的,不然心意门都不知道开不开得下去咯。”
“谦虚!”朱刚微微一笑,脸上故作不乐意之样,面向钟野而言,“你师父老人家呐,总是这种谦卑之态。其实暗地里早得意的翘尾巴了。”
“之所以昨天会特地派人送来请柬,肯定是想着在我面前好生炫耀一番。打交道都打了尽二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么?”
眼神格外阴翳的钟野,只垂着头, 自顾自的将菜夹进口中, 完全无视对其滔滔不绝讲话的朱刚。
郑师一看,连忙出来打个圆场,趁朱刚尚未发觉异样之前,打算将其注意力转移开来。
“朱馆主,你门下弟子不错啊。”
“这次带来的五名弟子,各个都是根骨清奇,人中之龙。将来江湖之上,必有贵徒的立足之地。”
郑师开始商业互捧模式,口中好话是不要钱似的讲出。
说得朱刚这馆主是哈哈直笑,心花怒放。
一时间。
场上气氛非常之融洽,空气中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郑师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与钟野在暗中对视一眼后,极度热情道:“近日有好友特从京城带来极品茶叶。今日你我难得一聚,遂忍痛割爱,与君共享。”
人面上适当露出一丝嫌弃之色,指着桌上酒楼的茶壶,反感道:“这酒楼的茶叶实在普通至极,怎么能喝?”
话完。
便叫来服侍在包厢外的服务生, 给予自己带来的一卷极品茶叶,让其重新烧壶茶水送来。
那服务生一边恭敬倾听, 一边暗地里看了下钟野。
等钟野悄然回了個动手的眼色,服务生立马心领神会,退下去烧制一壶‘极品’茶水端来。
不多时。
郑师亲自给朱刚及旁边的五名弟子沏上热腾腾,异香扑鼻的茶水,笑吟吟道:“请!”
“朱馆主,品茶,品茶。”
在郑师那格外殷切的目光注视下,朱刚亦不推辞,顾不上茶之热烫,便轻轻啜上小口,品味其中滋味一二。
随之,茶水过舌尖,余香萦绕不绝,其立刻眼前一亮,洪声道:“好茶!好茶!”
见此,郑师眸神变得更加幽深了,不再如之前那样显得迫切,只冷冷道:“这自然是好茶。”
“不若让你与你的弟子多喝上几口,好好品尝。”
朱刚仍未察觉出郑师口中语气的不对劲,毕竟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又身居于闹市之中,又有谁能想到会有人对自己不利?
况且还是这二十年左右交情的老朋友。
于是苍鹤武馆一干赴宴之人,皆毫无防备的饮下这壶特殊茶水。
至此钟野终于不再隐藏了,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边油水,冷漠道:“加上这批,一共有十六人了吧?”
面无表情的郑师,用仿佛看着牲口一样的眼神,冷冷盯着对立而坐的朱刚,点头道:“是的。接下里只需再捉一家馆主和弟子,滨海市的二十名指标,便可以全部完成。”
“唔。不错。没想到进展可以这么顺利。”钟野那张冷酷面容上,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捉?
十六名?
再请馆主?
另一边,将这些话尽收耳底的朱刚,可不是纯正的大傻子,看着场上师徒二人视若畜生的诡谲眼神,再稍一理解话中含义,瞬间便知局势不妙,这是场特为自己准备的鸿门宴。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立马蹙紧眉头的朱刚,神情极度警惕,“郑师傅,你刚才话中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朱馆主,你可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世道不好。”郑师神色阴森,冷漠道。
“你......”
朱刚正待说话之时。
忽然。
身旁弟子接二连三的昏迷过去,悄然瘫软在桌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得朱刚眼角狂跳,从尾椎骨产生的森冷寒意直冲上天灵盖,头皮是一阵发麻。
其见势不妙,自然是准备拔腿开溜。
只需逃出酒楼,立身于茫茫人海中,或者逃至市政厅,便不相信这师徒二人敢对自己如何。
思及此,朱刚方一动身,立马有股深深困意快速涌上心头,只觉头晕目眩,一丝力气都无。
“卑...卑鄙...不讲...江...湖道...义。”
朱刚如同深夜街头耍着王八拳的醉汉,正左推右搡,身形不稳向门口逃去。
如今已是到口的肥肉,岂会让其逃脱?
钟野面色渐冷,身子一动,快速跃至其身后,手掌在其后脑颈部轻轻一拍。
朱刚如遭重击,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倒地。
“好了,让人赶快将包厢里收拾一下,不要让酒家发觉出什么。”郑师无情看了眼朱刚这位倒在地上好友,提议道。
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句话的含义是,露出的线索越多,越容易让别人发觉。只有什么都不干,才是毫无线索的。
是以。
师徒二人并没有抉择去收买酒楼的主事,因为收买这家酒楼的主事,并不容易。
不仅凭空多出知情者,徒增变数,而且还得付出很大代价来收买,倒不如直接让手下人应聘服务生,然后里应外合,共同迷晕朱刚等人。
至于为何不邀请朱刚等人到心意门内动手,这样既安全又隐秘。
可郑师觉得既然让别人好端端的上门喝杯茶,总不能明摆着告诉外人,最后无缘无故的回不去了吧?
在外面动手,自己嫌疑最小。
接下来。
郑师假意称朱刚一行人喝醉了,让提前潜入的服务生扶这些人上事先安排好的黄包车,自己则和钟野在酒楼里又吃了会饭菜,创造明显不在场的证据。
至于如何应对之后发觉到馆主失踪而上门询问的苍鹤门弟子,其心中自然早有准备。
其将这一切都推脱到朱刚早年时行走江湖的仇家所为。
身为武人,哪一个会没有仇家?
反正来个死无对证,任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即使怀疑到,没有证据,仍旧无可奈何。
等这事情办完,有了众多资源的心意门再度强大,多年以后如愿成为武林门派,所有人都只乎看到心意门的风光,而不会去了解背后有多少人埋骨异乡。
“一次两次这么干可以,可我们总是接触失踪者,多了终会让人察觉出来。过几天应该和杰斯洛他们硬干一场,好为接下来去别省市捉捕武人的难度试试水。”
老谋深算的郑师,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提议道。
“嗯。可以。”钟野点了点头,“那我去和杰斯洛讲下。不过最近他们有点忙,好像在追查之前财团失踪职员的事。甚至还跑来问我,过去义合会原来骨干成员的住址,显然那名失踪职员和义合会覆灭一事,二者之间许有着很深的联系。”
失踪职员?
义合会?
郑师目露沉思,上半年义合会的消失,其作为馆主,消息灵通,自然早早获悉。
听知情人讲,义合会最后一任龙头老大——李武,是死于一个仓库里。
现场不仅有火拼的痕迹,还有俞洪这位入室弟子的无头尸首,本来郑师还准备追查此事,可巡捕局高层有一天将其叫去,讲这事就此了结,不要徒增事端。
如今再听钟野这番话,联系到温纳顿财团的失踪职员,当时的事情不会是因为有涉及到基因改造人的秘密,所以才叫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再一联想到之前,三徒弟王恒不明不百的死因。
巡捕局给的回复,是夜里受到仇家暗害。
而其清楚记得当时义合会的首任龙头——李文,几乎也是在那个时间段公布死亡。
这二者的暗害时间,未免太凑巧了吧?
两任弟子都与义合会两任龙头会长有关联。
这其中没有猫腻是绝不可能的。
思绪百转间,郑师将前因后果都想通了。
可随后其立马脸色一变,忙问道;“这岂不是说很早之前,便有人知道了拐卖人口和基因改造人这两件事情?”
钟野眸光思索,片刻后,摇头回答道:“说不准。”
“有可能知道其中一件,有可能两件事都知道了。”
郑师面色阴沉如水,沉声道:“不行。必须找出那人来。只有干掉他,我们才可高枕无忧,否则传扬出去,今后的交易,必然会受到极大阻碍。”
“江湖之中,多管闲事的高手亦不是没有。你总不希望在交货的时候,旁边忽然冲出接二连三的强者吧?”
钟野觉得此番话讲的很有道理,这个世界上圣母心泛滥的高手终究是有的。
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岂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我让手下人尽量配合杰斯洛调查失踪职员的事宜。务必早日揪出那个藏头露尾的知情者。”钟野低沉道。
郑师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做法。
下一秒。
忽然心中一动,讲道:“前几日已寄信去西部战区,不知道林克这小子收到了没有?”
“现在事情有点多,人手明显不足,让其早点回来帮忙亦挺好。”
“嗯。”钟野咬下半颗苹果,含糊不清的应道。
接下来。
再待了半个小时,二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接散场回到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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