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子期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知道侯爷是对朝廷忠心耿耿,黑羽将军对朝廷亦是一片忠诚。”裴侍卿轻轻摇头,叹道:“可朝武百官,却并非都是对将军心存敬畏。侯爷虽然远在西陲,但京都的局面,应该也是心中有数。”
“不敢!”樊子期眉宇间已经显出忧虑之色。
裴侍卿看在眼中,依然是平静自若道:“澹台大统领性情刚毅,因此在京中得罪了一些人,而黑羽将军是澹台大统领的结拜兄弟,那些人自然会视将军为大统领的党羽。将军已经得到了西陵的兵权,如今又能从西陵世家手中轻易得到几十万两银子,侯爷,这兵权加财权集于一身,你说朝中那帮人还会无动于衷?”
樊子期苦笑道:“是我一时糊涂,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起身走到裴侍卿边上的椅子坐下,轻声道:“侍卿大人,你觉得这事儿会掀起风波?”
“一旦掀起风波,樊家必受其害。”裴侍卿肃然道:“朝中无论有多少人参劾将军,他毕竟是帝国的功臣,而且澹台大统领也一定在背后力保。黑羽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朝廷如果因此事责罚将军,必然会引起军心不满。此外圣人对将军还是很信任的,所以闹得再大,将军终究还是能够全身而退。”
“不过我樊家可能要大祸临头了。”樊子期苦笑道:“向将军捐献五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资,是我一手促成,前前后后都是我张罗。这笔银子没有送到都护府,而是直接给了中郎将苏长雨,那就等若是直接交给了将军,这.....这确实是大大的疏忽。”
裴侍卿低声道:“侯爷,汾阳王和大统领素来不睦,他老人家对将军也是视为荆棘,此时你应该知道吧?”
“是。”樊子期道:“汾阳王位高权重,如果.....如果因为澹台大统领而迁怒到这边,樊家定然是岌岌可危了。”
裴侍卿眼中闪着光,低声道:“恕我直言,如果汾阳王真的要对侯爷下手,以目今的形势,侯爷真的是要大难临头了。”
“侍卿大人,可否.....可否有法子帮樊家度过这一劫?”樊子期忍不住身后抓住裴侍卿手臂,似乎想到那位汾阳王的厉害,不无恐惧:“若是能够度过这劫难,樊家必当感念侍卿大人大恩大德。”
裴侍卿摇头叹道:“侯爷,我不过是北院区区一名侍卿,在汾阳王面前,那就如同一只虫子,他动根手指头,我便要粉身碎骨。”
樊子期叹道:“如此说来,樊家真的要大难临头?”
“那倒未必。”裴侍卿轻笑道:“侯爷莫忘记,汾阳王虽然位高权重,但他也不能一手遮天,朝中至少还有一人能够扭转乾坤,护卫樊家的周全。”
“大人说的是......公主殿下?”樊子期眼睛一亮。
裴侍卿微微点头:“不错,正是殿下。”
樊子期道:“如果汾阳王真的发难,殿下出面力保,樊家自然是能够逢凶化吉。只不过......侍卿大人,公主殿下能出手力保?”
“我先前就说过,公主对樊家的忠心很是满意。”裴侍卿道:“甚至谏言圣人下旨,从樊家挑选优秀子弟入朝为官。公主对樊家还是挂念的,如果朝中真的有人借那五十万两银子意欲对樊家发难,殿下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微一沉吟,才道:“侯爷,殿下会帮你出面,不过真正要救樊家,还是要靠侯爷自己。”
屋内尚未点灯,樊子期似乎也忘记让人点灯,四下里颇有些昏暗。
“侍卿大人有话直说无妨。”樊子期道:“殿下若是有什么地方能用得着樊家,樊家万死不辞。”
裴侍卿笑道:“殿下要保樊家,怎会让樊家死?”顿了顿,身体微侧,一只手臂搁在案上,凑近樊子期,低声道:“侯爷,殿下要为圣人修建皇家御寺,这事儿你可知晓?”
樊子期道:“略有耳闻,不知真假。”
“自然是千真万确。”裴侍卿立刻道:“为了给圣人过寿诞,殿下孝心权权,准备开年之后便修建皇家御寺。正如侯爷此番为老太太贺寿,殿下也是想表表孝心。”
“圣人寿诞,普天同庆,殿下孝心可嘉,自是让人钦佩。”
裴侍卿道:“修建皇家御寺,所需至少也要三四百万两银子。我此番前来西陵,就是为公主筹集一些银子。你也知道,国库吃紧,圣人乃一代圣君,自然不会为了修建皇家御寺掏空了国库。殿下为圣人分忧,是想着能在外面筹集银子就在外面筹集,最好不要动到国库。”轻轻一笑,道:“宇文家的资产要运回京都,甄家也要被吵,这两家抄没的银子,可以解殿下燃眉之急。”
“大人,不知所需费用可凑齐?”樊子期立刻问道。
裴侍卿道:“若是加上抄没甄家的家财,也差不多了。不过殿下计划用上三四百万两银子,那是一省再省,许多建筑甚至取消。可是做子女的,都希望给父母最好的,殿下自然也是同样心思。如果手头宽裕,殿下当然希望将皇家御寺修建的金碧辉煌,说到底,这不但是殿下的一片孝心,也是帝国的颜面。”
樊子期道:“侍卿大人所言极是,皇家御寺关乎到帝国颜面,绝不能马虎了。我是大唐的臣子,主上有忧,做臣子的当然要为主上分忧。”
“侯爷有此心,殿下知道,必然是欢喜。”裴侍卿眉头一展,笑道:“我尽快向殿下禀报,告知殿下侯爷公忠体国之心。”
“大人,却不知该拿出多少合适?”樊子期小心翼翼问道。
裴侍卿轻弹了弹袖口尘灰,淡淡笑道:“侯爷,这可不是我能做决定的,就看侯爷的心思了。”
“我这边拿出二.....三十万两,不知可否?”樊子期低声问道。
裴侍卿斜睨了樊子期一眼,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五十万两!”樊子期一咬牙,道:“大人,倾家荡产,五十万两银子我也要捐献给朝廷修建皇家御寺。”
裴侍卿轻声道:“侯爷,我知道你拿出五十万两,已经是诚意十足,只是......错就错在你们上次不该拿出五十万两给黑羽将军。如果没有那档子事,莫说五十万两,你就是拿出二三十万两,殿下也必然欢喜不已。你给了黑羽将军五十万两,如今给殿下那边也是五十万两,难道黑羽将军的身份能与殿下相提并论?”端起茶杯,慢悠悠道:“这边五十万两是军饷,捐给殿下的是修建皇家御寺,侯爷,那些当兵的军饷,也能与圣人的皇家御寺相提并论?”
樊子期身体一震,忙道:“多谢大人提醒,大人稍候!”起身来,匆匆离去,好一阵子,樊子期去而复返,手中抱着一只黑色的盒子,放在案上,低声道:“侍卿大人,这是二十三万两银票,是府中现有,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半个月之内,再向大人捐献三十七万两,至少凑成六十万两,这已经是我竭尽所能。”
裴侍卿抬手轻抚木盒,想了想,道:“六十万两,虽说不算太多,但殿下那边也就有了交代。侯爷,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尽力帮你办好,殿下那边,你更要放心,汾阳王就算真的想借机生事,只要有殿下,樊家定是安然无恙。”
“多谢大人。”樊子期又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大人,这是三万两银票,后面许多事情都要你费心,你千万要收下。”
“侯爷,这可使不得。”裴侍卿推过来道:“这样一来,侯爷可是将我当做贪财之人了。千万不可,我只是为殿下办差,侯爷捐献的银子,也是希望能够破财消灾,帮侯爷找寻脱困之法,这银子你收回去,万万不能收。”
“大人,你若不收,那可真的瞧不上我了。”樊子期道:“我清楚,在京都里办事,什么地方都要打点,这点银子,侍卿大人打点起来都不够,我不能让你即受累还要代我花银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收下。”直往裴侍卿手里塞过去。
裴侍卿笑道:“侯爷一番心意,我若不收下,你心里不踏实。也罢,我就先收下。”将那三万两银票收起,这才道:“侯爷,你放心,我虽然地位卑贱,但承蒙殿下看得上,还能在殿下面前说上几句话。你尽管将心放到肚子里,朝中无论多少人想与你为难,我和殿下都会竭力保全。此外你若方便,这两日给我一份名单,你们樊家有翘楚子弟,尽管写在名单里,宇文家入关之后只能是一介平民,但樊家却只是刚刚开始,到时候见樊家子弟送到京中为官,依然可以重振家门。”
樊子期拱手道:“一切就有劳侍卿大人了。对了,我令人在府中收拾院子,大人就住在府中。”
“不用如此。”裴侍卿道:“我去驿馆住下就好。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不要给侯爷添太多麻烦。后天是老太太的寿诞,你也不用再派人去请,到时候我自己上门讨杯水酒喝。”
“是了,姚都护不知是否会前来赴宴?”
“他手中有公务,比我晚一天,明天能赶到。”裴侍卿道:“黑羽将军前来樊郡亦有十来天,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将军抵达之后,我本想设宴款待,但将军却并没有入城。”樊子期道:“中郎将重编了兵马,我听说将军带着手下的夜鸦,这些日子正四处勘察地形,十分辛苦。”
裴侍卿颔首道:“将军还是一心为国的。那老太太的寿诞.....?”
“将军已经派人回话,到时候必定前来赴宴。”樊子期笑道:“我请了将军和他手下的夜鸦,将军性情宽厚,答应赴宴,也是想为我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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