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次日刚进衙门,就被韩昼派人叫了过去。
书令吏许朗将仓库里的事情向上禀报,秦逍早就猜到,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到了韩昼屋里,韩昼便已经迎了出来,和昨日那张冷脸完全不同,让秦逍坐下后,才笑道:“秦逍,你昨日去了甲字库,有何感觉?”
“我帝国国力雄厚,仓库里的兵器堆积如山。”秦逍恭恭敬敬道:“以前没有机会,想都不敢想兵器库的规模会那样大。”
韩昼笑道:“昨日让你去仓库,本就是让你了解一下情况。你虽然是甲字库令吏,却也并不用每天都往甲字库过去,除非有人来领取兵器,你才要过去处理一下。”拍了拍手,叫道:“来人!”
外面立刻进来一名小吏,端着一只大托盘,上面放着衣袍帽子,韩昼笑道:“你已经是甲字库令吏,这身官服可是必不可少。不过你刚上任,制作官府通常都要三五天时间,你的官服还没有缝裁出来,要等上几天,但这样一身布衣进出衙门总是让人误会。今年的春服前几天已经送过来,还没有发下去,刚好我看乙字库令吏的官服偏瘦,你先将就着,过两天你的官服便要送过来。”
“多谢大人照顾。”秦逍拱手道。
“你试一下看看如何?”韩昼指了指屏风:“可在屏风后面换上。”
秦逍也不拒绝,拿了衣帽到屏风后面,迅速换上,并不是十分合身,衣服倒不算大,却是长了一些。
“果然是少年俊杰。”韩昼笑道:“暂时将就一下吧。”挥手让人退下,这才轻声道:“秦逍,你在库部司当差,说句不该说的话,从今以后,就算是本官的人。官场的学问很深,但真要说复杂,却也没那么复杂,只要记着几件事儿,我保你在官场如鱼得水。”
“还请大人赐教!”
韩昼抚须道:“首先,就是要惟上是从,这倒不是因为你是我的部下才这样说,而是身在官场,大上一级就能够决定你的前程,你若连自己的上官都无法相处融洽,想要在官场走下去,处处荆棘。”
“大人说的是。”秦逍肃然道。
韩昼对秦逍虚心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继续道:“这第二桩嘛,就是多磕头少说话。故人有云,祸从口出,这可不是玩笑话。无论是朝堂上的辅国宰相,还是九品芝麻官,都要嘴巴把牢,要是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就是大祸临头。”随即淡淡一笑,道:“其实这官场上的诀窍还有不少,不过最重要的,还要从这‘官’字上找诀窍。你看看,官字有两张口,可是上面有宝盖,宝盖下面,自然都是自家人,换句话说,有些话自家人说说无妨,可是却绝不能跑到外面去胡说只口出了去,这官字也就做不成了。”
“听大人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秦逍肃然起敬:“卑职全无经验,有大人教诲,自当处处小心谨慎,不该说的话,那是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韩昼哈哈笑道:“我便知道你悟性极高,一点就通。”向秦逍招招手,示意秦逍靠近过去,秦逍起身凑上前,韩昼这才低声问道:“昨日你可进过仓库?”
“回大人话,进去过。”秦逍诚挚道:“大人将甲字库交给卑职,卑职不敢懈怠,想着先要熟悉一下那里的情况,以后办起事来才能不出差错,如此才不会辜负大人的信任。”
“这是对的。”韩昼微笑道:“进了仓库,有什么感想?”
秦逍欲言又止,韩昼抬起手,向上指了指:“上面就是屋顶,这下面就是自己人,你是我的人,有话但说无妨。”
“大人恕罪,昨日卑职打开了一只兵器箱。”秦逍低声道。
韩昼眼角一跳,问道:“有何问题?”
“这......!”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卑职不敢隐瞒,那兵器箱里的兵器,十分劣质,卑职还亲自试了一下,根本无法使用,这样的兵器若是拨给官兵,后果不堪设想。”
韩昼对秦逍的坦诚十分满意,微笑道:“其实这事儿你不说,我也要和你说一声。你也知道,兵器是工部军器司负责打造,有时候出现一些劣质兵器,那也是在所难免。朝廷拨的银子不够,却又要咱们保证仓库里的兵器不能少于十万件,工部只能一切从简,而我们也就只能将一些劣质兵器收入库中。工部军器司和咱们紧密相连,他们出了些差错,咱们同朝为官,也自然要关照一些。”
“原来如此。”秦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过你放心,这些兵器绝不会拨出去一件。”韩昼正色道:“将士们为国卖命,咱们若是将这些低劣兵器拨给他们,岂不是丧良心?秦逍,这事儿你一定要记着,咱们兵部拨出去的兵器,定要是最好的兵器,不能让将士们寒心。许朗对仓库的情况了若指掌,以后要拨付兵器,由他分配就好。”
秦逍拱手道:“卑职记住了。”
韩昼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银锭子:“本官做事,从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刚来京都,也不能一直住在客栈,在京都先租赁一处民舍住下。这是五两银子,你先收下,有这五两银子,赁一间好住处自然不难。”
秦逍心下冷笑,脸上却显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急忙道:“大人,这万万不可。”
“自家人,就不必客气。”韩昼将银子送到秦逍面前:“你拿着就是。”
秦逍自然清楚,自己的手一旦碰到这银子分毫,就立刻被他拉下水,摇头道:“大人,卑职身上还有些银两,真的不要大人破费。大人的薪俸也要养家,大人对卑职的关照,卑职铭记在心,这银子却万万不能收。”
韩昼的心思自然是想将秦逍拉下水,但五两银子拿出去还真是有些肉疼,不过这银子秦逍要是不接,自己心里总不踏实,还没说话,秦逍又道:“大人,等卑职银子不够用,到时候再向大人想借。”
韩昼微一犹豫,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又听人道:“禀报主事大人,部堂大人请您过去。”
“部堂大人?”韩昼不敢让人看见,将银子收起来,咳嗽一声,秦逍也识趣地退后几步,外面那人到了门前,恭敬道:“部堂大人正在等候。”
“可知道是何事?”
“听说是豫州那边有人来了。”那人道:“他们擒获了王巢手下的票帅毕君长,昨日押解到了京都。”
韩昼睁大眼睛,忙问道:“抓住了毕君长?”
“是,是由豫州营统领薛克用亲自押送进京。”那人道:“毕君长已经被押送到大理寺去,薛克用前来兵部述职,似乎有些事情要谈,部堂大人特意传你过去。”
韩昼也不废话,急忙起身,向秦逍道:“你先去忙,我去见部堂大人。”匆匆而去。
秦逍出了门,见那禀报之人正要离开,抬手叫道:“等一下。”
“大人!”那人回头看见秦逍的官服,立刻行礼。
“你说的王巢是什么人?”秦逍疑惑道:“那毕君长又是什么人?”
那人一怔,道:“大人不知道?”随即觉得自己这句话十分失礼,忙解释道:“回禀令吏大人,王巢是豫州的悍匪,他本是私盐贩子,是豫州汝南郡细阳人,去年豫州多处发大水,王巢纠集好几百人作乱,短短时日,啸聚了数千人,自称昊天大将军,手底下有六名得力干将,被称为票帅,那毕君长就是他手下的票帅之一。”
秦逍身在西陵,也知道关内是不是就有豪强作乱,这王巢的名字,他倒不曾听说过。
“王巢一开始在汝南郡夺下了四五个县城,狂妄无比,豫州营围剿叛匪,反倒吃了好几次败仗。”那人道:“不过薛克用收买了王巢手下一名票帅,许以荣华富贵,那票帅将王巢的动向秘密告知了薛克用,薛克用设下埋伏,将王巢的叛军主力打得溃不成军,王巢损兵折将,六名票帅被杀了两个,这王巢带着少数人突围出去,薛克用收复了被叛军占领的县城,圣人下旨褒奖。”
秦逍问道:“那王巢现在人在何处?”
“谁也不知道。”那人道:“逃脱之后,他带着残部隐匿起来,一直都没有他们的下落。豫州倒是重金悬赏王巢和他手下票帅的人头,若能抓到王巢,无论死活,能得一千金,他手下的票帅也值五百金。这次薛克用亲自押解毕君长来京,那是来讨赏了。”
秦逍微微颔首,也不好多问,示意那人先退下。
这些事儿,与他没太多关系,也不多去操心,径自去了武德坊甲库署,许朗见到秦逍还真是有些忐忑,毕竟自己暗中告密,将昨日秦逍的开箱的事儿禀报了韩昼。
不过秦逍和颜悦色,根本没提那一茬,秦逍这才放心。
秦逍一下午干脆在里屋睡觉,他是甲库署的长官,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其他人也都不敢打扰。
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精力充沛,刚出门,许朗就已经躬着身子上前来,笑眯眯道:“大人醒了?”
秦逍看了看天色,道:“是不是快要轮值了?”
“大人,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轮值。”许朗递上一道卷宗:“方才大人歇息,没敢打扰,刚才主事大人派人过来通知了一声,三天之后,豫州营会来仓库领取兵器,领取盾牌三百面,长弓两百件,甲胄五十套,这些兵器是从其他仓库领取,在咱们这边要领取障刀一千把,长矛一千根,主事大人让我们先准备一下。”
秦逍立时想到今日豫州营统领薛克用前往兵部一事,看来薛克用前往兵部就是索要兵器。
他剿灭了王巢那股叛匪,而且此番押解王巢手下的票帅毕君长,可说是立下了不小的战功,这次进京索要一些兵器,朝廷自然不会小气,当然会满足薛克用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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