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的样容其实并不狐媚,甚至有些温婉,她并非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惊为天人的绝世尤物,但却如同最芳醇的美酒,越品越有味道,那精致的五官宛若最高明的画师所描,一双眼眸儿朦胧如雾,迷人至极,而肌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似乎轻轻一碰就能伤到肌肤,却又似乎轻轻一捏就能挤出水儿来。
紫色的丝纱在她身上轻盈如云,样貌清丽,可是那丰腴的身段却又显得十分妖娆,一张清丽的脸庞配着圆润丰满的身段,最配上那婉约的气质,让她浑身上下充满了余味绵长的女人味。
“圣人圣明,一眼洞悉渊盖建的图谋。”媚儿又小心翼翼剥开一只果皮,放入圣人的口中,柔声道:“咱们大唐的公主,自然是不能下嫁渤海。”
圣人浅笑道:“朕不是舍不得宗室公主,只是想让渊盖建明白,他即使能够将永藏王挟为傀儡,但他自己终究也是我大唐的奴仆。”微一沉吟,才道:“拟一道折子,让安东都护府那边告诉渊盖建,朕既然要赐婚,自然要挑选一位姿色与才艺出众的宗室公主前往,宗室之中有一位公主,目下不过九岁,等到她十二岁行了成人礼,再将她赐婚予永藏王。”
媚儿美丽的眼珠子微微一转,明白圣人意思,恭敬道:“媚儿明白了。”
“前番大天师卜算星象,太白入月,祸乱起自破军命星。”圣人轻叹道:“星象的方位是在东北,莫非就应在这渊盖建的身上?”
“渊盖建会是破军命星?”媚儿蹙眉道。
圣人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道:“渊盖建把持渤海朝政,这些年步步为营,其野心已经初露端倪。”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淡淡道:“当年武宗皇帝东征渤海,也是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让渤海彻底臣服,而且设立安东都护府,就是为了盯住渤海,随时应付渤海的动静。朕这些年一直没有空闲去理会渤海,渊盖建却趁机攻城略地,迟早会成为祸患。”
“靺栗人生性好战。”媚儿轻声道:“当年出兵征讨辽东,渤海被我大唐打得一蹶不振,几十年都不曾恢复元气。媚儿以为,虽然渤海称臣之后,对我大唐面上恭恭敬敬,但当年征伐辽东之战,也必然让靺栗人心存怨恨,这股怨恨直到今时今日都不曾消散,只是我大唐天朝上邦,兵强马壮,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内心也定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复仇。”
圣人微微颔首,道:“蛮夷之地,总是不服教化。渊盖建野心毕露,所以朕才觉得,太白入月的命局,就是应在此人身上。”
“圣人,真要搅动天下大乱,必须杀破狼三星合成命局,破军在东北,仅此一星,难以对我大唐形成威胁。”媚儿显然知晓圣人对星象命数十分在意,亦知道天象出现太白入月命局之后,圣人一直颇为忧心,柔声安慰。
圣人淡淡道:“贪狼位于南方,自然是慕容长都。东北有破军渊盖建,一旦此人真的有所图谋,必然会暗中与慕容长都串通,破军贪狼之局难以避免。如果被他们得到七杀命星,三星成局,这天下也就生灵涂炭了。”
“大天师已经卜算过,天佑圣人,天佑大唐,七杀命星如今就在京都。”媚儿柔声道:“只要大天师能尽快找到七杀命星,不但可以破除杀破狼命局,而且圣人还能得到佑星,我大唐更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圣人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若有所思。
忽听得一个极恭敬的声音传来:“启奏圣人,国相爷求见!”
媚儿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发出的声音。
天下间,能够不宣而至前来此处的人寥寥无几,除了自己这个内舍官和麝月公主,便只有紫微宫大总管魏无涯。
除了这几人,就算是国相爷和圣人最宠信的龙鳞大统领澹台悬夜也不可不告而至。
魏无涯在圣人进宫不到一年,便伺候在圣人的边上,那时圣人还只是德宗皇帝后宫众多妃嫔的其中一位,魏无涯也只是宫中不起眼的小太监。
传闻魏无涯本不是宫里的太监,在夏侯入宫之后,魏无涯才入宫,入宫的时候,已经是阉人,而且从此便一直伺候在夏侯身边,至今已经三十余年。
这三十多年来,魏无涯对夏侯忠心耿耿,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普天下只有一人忠于圣人,便只能是这条老狗。
如今这位伺候圣人三十余载的老总管,却已经是让满朝文武谈之色变的人物。
圣人设立北院和紫衣监,便都是这位老总管一手策划。
先帝德宗身体孱弱,最后几年甚至因为体弱而很少临朝,而夏侯圣后便代天理政,批阅奏章,处理国事,那时候夏侯一族实际上就已经把持了朝政。
圣后批阅奏章,自然不会与朝武商议,而是经常问询这位老总管的意见,实际上就已经形成内廷力量,老总管更是在圣后的默许下,选拨出才干过人的宫中太监形成势力,这股力量实际上也就成为了紫衣监的前身。
魏无涯直接管着宫中六局二十四司,此外紫衣监亦兼着紫衣监大总管之职,紫衣监两大卫监俱都是这位总管的部下,虽然北院已经归属麝月公主掌理,但北院是以宦官组成的衙门,而宫中内外所有的太监,都以这位魏公公为尊,所以魏公公虽然不再插手北院之事,但谁都不会否认,北院那帮徒子徒孙一旦听到老祖宗的吩咐,绝不敢有丝毫的违抗。
这位权柄不下于国相爷的内宫大总管,在圣人面前却从来是谦卑无比,即使对圣人身边亲信的内舍女官媚儿,也素来是恭敬有加,如果不知道此人的底细,谁看到他,都只会觉得此人不过是宫中最普通的的一名老太监。
魏无涯根本没有走进小花园,而是躬着身子垂手站在花园外,他的声音也不如何高,却能够清晰无比地传进来。
“让他去御书房等候吧。”圣人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显得十分轻松,而这样的状态,宫中也只有媚儿和魏无涯偶尔能够见到。
媚儿知道圣人要起身,却没有上前去扶。
如果上前搀扶,就似乎是在暗示圣人已经老去,而圣人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便是一个衰老。
曾经的绝代风华还依稀残留在圣人的身上,但岁月的痕迹绝非人力所能抗拒,只是没有人敢在圣人面前表现出岁月正在吞噬圣人,虽然药物和保养的缘故,吞噬的速度确实比常人要缓慢许多。
媚儿起身时,紫纱如同流水般倾泻而下,不但显示着丝绸的质感,更展示出这位宫中女官肌肤的顺滑。
伺候圣人更衣过后,媚儿随着圣人到了御书房,刚从屏风后出来,两名官员一前一后上前,跪倒在地,当先一人高声道:“老臣叩拜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身后那名官员明显有些紧张,却也是高呼万岁。
圣人在御桌后面坐下,御书房的宫人在圣人进来之前,就已经被媚儿屏退,跟随在圣人身边多年,媚儿对圣人的习惯十分清楚,知道每当接见国相爷的时候,周围最好不要有人靠近。
“平身吧。”圣人瞧了国相身后那名官员一眼,自然认得是兵部尚书窦蚡,略有一丝丝鱼尾纹的眉角略紧,但神色却还是淡定自若:“国相进宫,是否有什么要事?”
国相年过六旬,乃是当今圣人的兄长,亦是当年拥护夏侯登基的首功之臣,在圣人面前,身着紫红色袍服的国相爷显得十分恭敬,拱手道:“回禀圣人,中书省刚刚接到兵部堂官窦蚡的奏报,臣觉得事关重大,特意将窦大人带入宫中,向圣人详细禀明。”
“媚儿,给国相搬把椅子。”圣人吩咐一声,媚儿却早有准备,搬了一把椅子过去,笑容柔和不失恭敬:“老相国请坐!”
老相国并没有因为媚儿只是宫中女官而有丝毫怠慢,拱手道:“多谢长孙舍官!”
媚儿笑着点了一下头,退到圣人身后,等老相国坐下之后,窦蚡这才上前两步,再次跪倒在地:“臣兵部尚书窦蚡,恳求圣上降罪!”
“你刚升任兵部尚书没几天,犯了什么罪?”圣人倒是气定神闲,淡淡一笑:“起来回话吧!”
“臣不敢!”窦蚡低着头:“臣犯了天大的罪,万死莫赎!”
圣人瞥了老相国一眼,老相国咳嗽一声,道:“窦大人,发生何事,如实向圣人奏明,你有罪无罪,不是你自己说了算,而是由圣人定夺!”
窦蚡这才奏禀道:“今日豫州营统领前往武德坊兵器库领取兵器,在甲字库领取到数百把残刀,臣得知之后,不敢耽搁,立刻前往中书省禀明,老国相亦知事关重大,带同臣前来宫中向圣人奏明!”
“残刀?”圣人蹙眉道:“什么样的残刀?”
“本是存放在兵器库的障刀。”窦蚡如同蛤蟆一般匍匐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薛克用领取的障刀乃是以次充好,无论是锻造的材料还是工艺,都是低劣至极,而且.....而且这种障刀一碰就裂开,根本无法使用。”
圣人眸中显出冷厉之色,却没有说话。
“圣人,薛克用在朱雀大街当众开箱破刀。”老国相沉吟了一下,才道:“朱雀大街各司衙门已经知晓此事,而且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遍京都,用不了多久,只怕天下皆知。”
圣人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道:“朕想知道,这些残刀,是如何进入了武德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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